筠闻言抬头松开了马脖子,阿齐护着她、缰绳松开的一瞬,两人被甩得飞了起来,落地处是一个陡坡,灌木丛杂,阿齐尽量护着筠,自己却被划得满身是伤,左腿也折了,胸口还刺进一节断枝,疼得一时喘不过气,筠也没好到哪儿去,虽有阿齐护着,背上还是被划了好几道子,胳膊上扎了很多木刺,疼得眼泪汪汪,筠忍住疼,赶紧从阿齐身上起来查看阿齐的伤势,看到胸口插着的木枝大吃一惊,离心脏那么近的位置,很可能要了阿齐的命,阿麓可能已遭不测,她不能再让阿齐有事,她试图解开阿齐的衣服帮他看看木枝插进去了多少,是否能立即拔出止血,阿齐却一手隔开她道:“夫人不可。”
“不可什么?再不救你你就要没命了。”她甩开阿齐没有多少力气的手,扒开衣襟,她不能确定木枝到底有没有进入心脏或是伤及肺,她也不确定她拔出木刺会不会使得阿齐二次受伤,但看着伤口汩汩流出的血,筠咬咬牙决定还是拔出来,不然这里根本不可能找到医生,就算她找来了医生怕也是失血过多性命难保。
筠对阿齐道了声:“忍住不要动!”左手用力摁住胸口,右手握住木枝,尽量保持与刺入方向快速地拔出木枝,鲜血喷溅,筠马上往伤口处倒了大量的止血药粉,一边纠结这样会不会形成血栓再间接要了阿齐的命,一面又不得不采取这种方法止血,那一刻筠觉得自己再一次面对渐渐流逝的生命好无力,仿佛回到了那日清晨看着父亲渐渐变冷的身体,怎么唤都唤不醒,筠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倒完止血药用匕首割了阿齐的衣服布料摁在伤口,用尽了力气包扎,做完这一切,筠慢慢放开咬出血的唇,颤着声喊阿齐的名字。
阿齐的脸因疼痛而煞白,听到筠的声音睁开眼看过去,筠被雨淋得狼狈,脸也是苍白无血,他听见她喊:“阿齐,你不要睡,千万不要睡……”声音小而颤抖,带着恳求的意味。
阿齐觉得这个以前被当做悍妇,后来嫁给先生就从来都是一脸阳光笑容的女人,在这一瞬柔弱得让他很心疼,于是他努力撑起一个笑容:“夫人别怕,阿齐不睡,陪着你。”
筠得到回应喜极而泣,连忙问:“还有哪里伤了?”
阿齐低声道:“夫人为阿齐毁了清誉,不值得。”
筠听到这话下意识回:“医者父母心,难道为了个名声就置人性命于不顾么?快告诉我还有哪里伤了。”
阿齐这时才注意到筠居然对医术颇为熟悉,这让他感到不解,从未听说丞相的掌上明珠学过医术,但他还是道:“左腿好像断了,不能再护送夫人,待雨势稍缓夫人便自行走吧,阿齐不能拖累夫人。”
“该说是我拖累了你,还有,阿麓。”筠想到那个年轻人心里再次痛苦起来,她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为了一己之私,连累两个无辜的人,还有姚佳,她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瞒过曹操,如果瞒不过去,他会不会受到重罚?这一刻她觉得姚佳骂她那句年轻人就喜欢头脑发热是那么对,但至此已不能回头,襄阳近在眼前,她这辈子最敬仰的人就在离她不远处,她不愿放弃,如果她放弃了,甚至不知道在这个时空自己将要为什么而活着。
“夫人万不要这么想,保护夫人是我们的任务,就算为夫人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阿齐看着筠眼中的凄迷,觉得这个珍惜他生命的女子值得他用生命来守护,他如今就算为此丢了性命也值,毕竟从他和阿麓一出生便是奴仆的儿子,就算练就一身武艺,也只是替人卖命,从未有人关心过他们的生死。
“没有谁该为谁而死,阿齐,你的命也是命。”筠叹息着说,继而查看阿齐左腿的伤势,庆幸方才没有为避雨随便搬动他,筠找了几条较粗的木枝,用匕首削成木片,寻到骨折的位置,费力地正骨,她的手劲本就不大,因为没有经验也不敢一下子就动得太多,阿齐咬着牙一声不吭任由她接骨,筠觉得位置差不多,就用木片代替夹板,泥浆代替石膏固定。
雨渐渐停歇,夕阳冲破乌云发出绚烂的光,就算即将沉落,却还是拼尽全力为人间带来了明亮和温暖。筠觉得很疲乏,看着夕阳红,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定军山,眼下的一切不过是梦,她渐渐闭上眼,清风拂过,仿若桂花吹了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