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秋特别短,转眼就入了冬,筠坐在火盆旁缝制冬衣,身边她自己做的摇篮里,诸葛果正津津有味地啃着手指头。
筠前几日收到诸葛亮随着药品寄来的信件,上面赫然写了他给女儿起的名儿,取自周礼中“而树之果蓏,珍异之物”。
字里行间满是对女儿的珍视,筠当时读完信酸溜溜地戳了戳女儿刚长开的小脸道:“你爹这信的内容大都是问你的,把你娘都忽略了,果然有了孩子孩子他娘就不受重视了。”
阿楠怀里抱了一大包刚凉好的羽绒进来,筠在这里找不到棉花,就动了干脆做羽绒服的念头,手工弄来的羽绒比现代那些要粗许多,但这个时代的布料也粗,正好能减少跑毛。
阿楠好奇地看着筠将羽绒塞进一个个缝好的格子里,再一个个收口,她人小机灵,片刻就学会了,便也帮着弄,手中边忙活便道:“先生去江东也有一个多月了,怎的还不回来?听说那边要打仗了啊。”
筠换了根线对着光穿针:“等到真的打起来,他也就回来了。”
阿楠听不懂了:“打起来不就危险了?怎么不提前回来呢?”
筠笑开了:“他回来了,江东那边的情况就不好掌握了,主公这里会不好打。”
阿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地想起来一件事便跟筠说起来:“我去给主公夫人送羽绒的时候,听府里的丫鬟说江东那边送了好几个美人过来献给主公,您说他们会不会也送美人给先生啊?”
筠听了这话手一个不稳针脚扎歪了,她抬手戳了戳阿楠的脑门儿:“就是送去了,你先生也不会收。”
阿楠奇道:“为什么,您不是跟我说过英雄难过美人关么?”
筠摇头笑道:“臭丫头,我教你那么多,你怎么就记住这句了?”
阿楠撇撇嘴:“因为我在子衡身上真真切切地体悟到了这句话!”
筠一边拆那段线一面问:“阿均他怎么了?”
阿楠瞬间就愤愤然起来:“昨儿我同他去买书,从书店出来就碰上一个姑娘走路不看路,一下子把他怀里的书给撞散了一地,他正要发火呢,那姑娘一回头对他说了句对不起,什么她刚到这里偷跑出来,一时迷了路,他那眼睛啊,立马就直了,不但客气地说没事没事,还主动送人姑娘回家,留了一地书让我捡了一个人抱回来,哼。”
筠扑哧笑了起来,这丫头八成是醋了,就起了逗逗她的心思:“那姑娘模样有你好?”
阿楠想了想不情愿地点点头。
“唔,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改明儿我也见见。”筠说得一本正经,俨然一副要给诸葛均挑媳妇儿的口气。
“听说是关将军的女儿……”阿楠听着筠的话,想起从小儿老听娘挂在嘴边儿的门当户对的说法,顿时语气弱了下来。
筠看她那样子也不逗她了,柔声道:“我也就是说说,阿均的事儿还得他自己做主,你呢,喜欢也得自己去争取。”
阿楠被说中心事登时红了脸,将衣服往筠怀里一塞跑出去了,筠看着少女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转而也放下衣裳转了转脖子,将诸葛果抱进怀里,心中回想起方才阿楠说江东送美人的事,她倒是不怕孙权给诸葛亮送美人,倒是怕诸葛亮去了周瑜那儿万一见到小乔,旧情人见面什么的,让她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却说诸葛亮到了江东在鲁肃的引见下先是见了江东文臣打了场口水仗,接着见了孙权又施了激将法,最终孙权的态度还是有些摇摆不定,次日晚得到一个较好的消息就是周瑜已从鄱阳湖赶回来,鲁肃很快就带着他去了周瑜府中,鲁肃与诸葛亮甫到花园便闻得琴声阵阵,正是周瑜在弹奏长河吟,诸葛亮将羽扇一挡,止住准备上前通禀的侍者,凝神静听,远远地隔着花丛看去,凉亭里,周瑜一袭白衣,怡然抚琴,佳人在侧,悠然煮茶。
一曲罢,诸葛亮对鲁肃笑道:“久闻公瑾风雅,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鲁肃点头道:“大军压境,公瑾如此,似是已成竹在胸。”
诸葛亮笑了笑不置可否。
侍者这才上前通禀:“鲁大人同诸葛先生到了,已在亭外立候多时。”
周瑜闻言起身佯怪道:“何不早报。”继而快步出了凉亭相迎。
小乔跟在身后,她在听到诸葛先生四个字时脸色就有些发白,却强自抑制住情绪,稳步跟周瑜出去相迎,行礼过后方才抬眸看了眼诸葛亮,他蓄了须更显得成熟稳健,手里多了一柄羽扇,不仅不会显得多余反倒平添几分风姿绰约。
诸葛亮早就知晓江东二乔与孙策和周瑜的婚事,此时见到小乔也不意外,平静地回了礼便与周瑜寒暄起来。
小乔见他并不多看自己一眼,心中不由得失落不甘,但周瑜因为要与诸葛亮谈论军情,示意她退下,她也不便再多呆。
周瑜引了诸葛亮和鲁肃到了正厅,三人方一落座,鲁肃便开口询问周瑜对此次军情的看法,问他是战是降,周瑜看了一眼诸葛亮,笑道:“降则易安,战则难保。我意……主降。”
鲁肃闻言立即反驳,他一向是主战派,此时文武意见不合,孙权主意不定,决定江东去向最为有力的一票在周瑜这里,他若是也主降,那么江东六郡八十一州便从此归于曹操,而孙氏一族,将再无崛起之日。
诸葛亮笑看他们辩论,不发一语。
周瑜终是忍不住问道:“依孔明先生之意,是战还是降?”
诸葛亮轻摇了两下羽扇,一脸认真道:“依我看来,公瑾降曹的主意甚好,此来一可以保妻子,二可以全富贵,三可以使江东百姓免于战火,一举多得,十分明智。”
鲁肃诧异道:“先生此言,是想让我主将大好河山拱手送人,屈身侍奉曹贼么?”
诸葛亮在心中道:再大好的河山也是大汉的,姓刘不姓孙。面上笑道:“非也,曹操此次远道而来,又征战许久,军士疲惫,已无心恋战,所以至今仍未退兵者,无非是曹操未得到心中肖想有所不甘,故而江东此次请降,不需割土献地,纳印称臣,只需向曹操送去他思慕已久的二人,他心满意足,自然收兵而退。”
“哦?是何二人竟让曹操如此上心?”周瑜奇道,他猜测是什么能人异士,却不料诸葛亮下面的话成功地将他惊住。
诸葛亮继续笑得真挚:“自然是他思慕已久的江东二乔,操本好色之徒,久闻乔公有二女,长曰大乔,次曰小乔,皆是沉鱼落雁之容。”诸葛亮无视鲁肃拼命给他使眼色,继续道,“曹操曾誓要得此二女置于铜雀台,如今将军何不寻得乔公以千金买此二女献与他,了了他的一桩心愿,他自然班师而归,江东失此二人,如大木飘一叶太仓减一粟耳,却能免去战火,保留基业,何乐而不为呢?”
鲁肃看着周瑜慢慢黑掉的脸色,觉得自己使眼色使得眼都要抽筋了,可诸葛亮就是跟没看见似的。
周瑜听完诸葛亮的一番话,袖中的手已然青筋暴起,面上强忍住,冷笑两声道:“先生如此说,可有证据。”
诸葛亮看着周瑜的神色,心中知晓差不多已经上钩了,于是将筠有一次跟他说起铜雀台时随口念到的铜雀台赋略做改动给周瑜颂了一遍。
周瑜听完拍案而起怒道:“吾与曹贼势不两立!”
诸葛亮连忙道:“昔日汉天子尚且以公主与匈奴和亲,今何惜民间二女乎?”
鲁肃干脆起来拉了诸葛亮到一边一脸‘你玩大发了’的表情道:“先生啊,那大乔乃是伯符将军主妇,小乔,乃是都督之妻也,先生所言太荒谬了!”
诸葛亮则一脸‘你为毛现在才告诉我的表情’无辜道:“哎呀!亮实不知啊!这……矢口乱言,死罪死罪!”
周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即便曹贼不为此而来,我受孙将军厚恩誓以死报,定当竭尽全力守卫江东,适才所言降曹乃以试探先生耳,望先生勿怪,明日见吴侯便议伐曹之事,久闻孔明先生有扭转乾坤之能神鬼难测之计,此次还须先生祝我一臂之力!”
诸葛亮执扇拱手:“孙刘两家既已联合,亮便当竭尽所能助都督讨伐****!”
前厅内双方得到各自想要的承诺后继续相谈甚欢,而附耳在侧窃听的小乔却再不想听他们之后在谈什么。她此刻耳边回响的全是诸葛亮所言要将她姐妹二人送与曹操的话,虽然明白周瑜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诸葛亮只是在用激将法,但是,他怎么可以完全陌生人的口气说出那种话!置她于何地?她也清楚在男人眼里大业抱负远比儿女情长重要,但他诸葛亮到底是根本就不在乎女人还是只是不在乎她?她又想起大雪中的那一幕,眼泪不自主地流下,她已分不清自己是放不下那份情亦或仅仅是不甘心。
正当她出神时,被人从背后搂住,她惊了一跳,扭头看清来人是周瑜方才放下心来。周瑜本不悦她偷听的行为,却在见佳人流泪时软了心,他知道她方才听到了什么,出言安抚道:“夫人放心,我会劝主公抗曹的。”
小乔哽咽道:“妾平生仰慕将军英武儒雅,此次征战,望将军立下盖世奇功,妾与二女,也觉得荣耀万分。”
周瑜笑着轻轻抬起她的下颌道:“上可以报名主知遇之恩,下可以得娇妻相伴孩儿绕膝,平生何其幸也!”
小乔闻言脸红了红,娇羞地往周瑜怀中一靠。周瑜笑揽住她又道:“方才孔明先生来时,我观夫人神色,似与他是旧识?”
小乔身子一僵,略一斟酌,苦笑道:“并非旧识,只是与一个年少时的友人有几分相似。”
周瑜也不再多问,佳人在怀,极目远看,享受着大战之前难得的清净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