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青龙,青龙!你到底做了什么!”符修发疯似地呼喊,眼睛也在这一刻染成了血色,活像一头愤怒的豹子。
青龙没有回答他,他把目光移向那团从符修身上逃脱出来的黑色光球。就在他的目光触及到它的瞬间,黑色光球迅速行动起来,快速地向薛析伶靠近,三种不同的颜色在这一刻快速地糅合到一起,在这片雪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的刺眼。
符修的心像是一下子被击中了,他不由得冲上前去想将一切都制止下来,却被一股莫名的压力逼迫他一下子跪了下来。双膝瑟瑟发抖,根本动不了,他能做的,只是用他的眼睛,看着那脆弱的蓝色慢慢地变淡,慢慢地消失。终于,他也体会到了李亦痕他们的那种看着希望慢慢被粉碎的感觉了。
青龙要的就是这样,你的希望有多大,我就加倍地揉碎了给你看!
“爷爷,我会死么?”记忆中的少年坐在窗台侧着身子说,他的眼睛望向窗外,望向那一只孤单飞过的大雁,深邃的瞳孔在斜斜的余晖里被照出一丝淡淡的瞳色,虚弱得仿若病人。
“爷爷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未发生的就不要去想,有爷爷在,你不会死。”在少年的身后,余晖也映出了老人的坚定,这一刻,他佝偻的身影被余晖拉得好长,好长。
“可如果我不死,玄武就会死的吧。”少年慢慢地垂下脑袋,眼睛越发地暗淡。“这样大家会很失望的,他们是掌握未来的钥匙,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这不过是他们的说辞!”老人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来回地踱步,隔着空气都能体会到他的愤怒。“我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命运之子的说法,就算命运真的给我安排了这样的一条路,我也要带着你逃走!”
“百年之轮,四灵重生,命运之子,天下归心。”符耘抬起眼睛看向符修,看到对方的身体浑然一抖。“爷爷,这是预言的上半部分,你是知道的。”
“预言……”符修的嘴唇微微地颤动着,眼睛里突然失去了光泽。
“云风凤龟,身死以立于天下,以为万民合一,终,光武之兴。”符耘继续说,“预言上,四灵是掌握天下光武之兴的钥匙,他们有很重要的使命……”
“但你不想死。”符修打断了他的话,“耘儿,你一向有怜悯之心,当今天下动乱,你不希望天下百姓的未来毁在自己手里。但你不想死,所以你才会出现这样的苦恼。”
符耘低头不语。
“你不会死,爷爷向你保证。”符修的眼睛在这一刻爆发出夺目精光。
但符耘的眼神没有变化,他低着头向着窗外,额前的根根发丝在眼前晃来晃去,把面前的橙色变作支离。
“爷爷啊,你在撒谎呵,我看到了,你的灵魂在颤抖……”他的声音很轻,很低,似乎一不察觉就要在风中飘散了。
符修自然听不到这一句话。
“啊!”符修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弯曲的双膝竟然慢慢地从地上提起,巨大的压力逼迫他剧烈地颤抖。
“无意义的。”青龙的眼睛眯了一下,符修身上的压力瞬间被加大数倍,一下子将他再次压下,双膝重重地扎进地上,溅起星点般的血点。
巨大的压力也让他的大脑一阵发麻,眼前出现了明显的金星。隐约间,他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在向他走来,少年走得很慢,带着明显的愧疚,就像他小时候做了错事所作的那样。
“耘儿……”符修呐呐地说。
“爷爷,对不起。”少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一句道歉。
“我做不到的……”少年在这一刻眼睛里噙着泪花。
符修没有说话,说什么都太迟了,符耘已然作出了选择,已经无法更改了。他对这一切依然难以解释,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孙子太仁慈,但青龙又是如何肯定他最后没有将薛析伶吞噬的呢?
“爷爷,你不该这样做的,要是当初我就死去的话,就不会再有其他人来替我受过,再让另一个人遭受这死亡的痛楚。”说话间,少年走近了他,原本英气的眉宇在这一刻淡得如同白纸,几乎要跟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了。
符修依然没有说话,这个老人在这一刻沉默得如同一桩老树。
“爷爷,我要走了。”符耘接着说。
“嗯。”这时候,符修才说出他的第一句话。
“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就像我那时说的,那十七年完了,新芽会在枯骨里茁壮。为了希望的新芽,我不介意成为枯骨。”
话音消失的同时,人也消失得无影,符修的头颅慢慢地垂了下来,身上的气力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连动也不想动……
“你有个好孙子。”青龙站到他身后说,他并不能看到符耘,但他可以感应到发生了什么,符修的表情告诉了他一切。
他见过符耘,在很小的时候,那时他还不是青龙。在他的记忆里符耘是个很公义的人,他跟谁都不近乎,总是一个人走得远远的,但只要有人出事,他总是第一个冲上去。青龙虽然跟符耘不熟,但对他印象很好,毕竟他跟一般的帝肋孤儿不同,没有那股属于杀手的“狠劲儿”,或者说他并不适合当一名杀手。而他们之所以没能成为朋友也只是因为符耘对自己的一种自我保护,他可以为你做一些事,在他眼里公道的事,但绝对不会去相信你。
所以,青龙在赌,赌符耘的品性。以他的理解,像符耘这样的人是绝不会为了“生”而放弃“义”的,这是一个极为固执的家伙。而另一个筹码是玄武,对于他的这个兄弟,他也是有信心的,绝对不会相信这么容易就被击倒。
很幸运,现在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设想进行。
黑色的光球慢慢地变淡,里面的人影也逐渐清晰可见。率先映入眼帘的依然是薛析伶,她的表情很自然,除了脸色依然苍白外看不出任何的变化,就像只是睡着了。
李亦痕原本沉寂到谷底的心突然恢复了一丝搏动,某种叫希望的东西再度窜起。可惜,当他尝试站起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将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变作痛苦的天堂,那撕咬般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他的身体渐渐地发麻,好像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该死!”李亦痕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生气,也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无力。
薛析伶慢慢睁开了眼睛。不是幻觉,她确确实实睁开了眼睛,所有人都看到了。
在她睁开眼睛的瞬间,那苍茫的白色天地慢慢出现了颜色,那山、那水、那树、那天空、那白云,所有的一切都回来了,那无边无际的白色天地带来的巨大压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这突然变幻得五彩的世界,也使得薛析伶的眼睛变得充满了“活着”的神色。
她挣开笼罩在她表面的光晕,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在空中快速地一掠而过,朝着岸边的方向,准确地说是李亦痕的方向。青龙没有阻止她,一开始他还觉得奇怪,但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典狄与东方宇看懵了,此时出现的薛析伶跟此前被注魂的她不同,少了些煞气,多了些属于女孩的轻柔,瞳孔也变回了正常,让人不得不相信她活了过来。这里唯一的疑问是,真实的薛析伶是不会武功的,此时的她却仿若隔世高手。
在李亦痕呆滞的眼神中,薛析伶将他慢慢搀起,她的手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轻而易举地将远比她更重的李亦痕扶起。
“大哥哥,我是来道别的。”她开门见山地说,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李亦痕无法理解她的笑意,“你……真的是丫头?”他艰难地问,每说一个字都差点让他吐出一口鲜血。
“嗯。”薛析伶依旧只是笑,同时伸手抚替他拭去额上的血迹。
“可惜姐姐不在这里,本来还想跟她说说话的,算了,也应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薛析伶突然有些伤感地说。
李亦痕依然不能理解眼前看到的一切,他拼命也没能救下的薛析伶此时就在他的眼前活蹦乱跳,那眼睛、那触觉,一切都真实得可怕。哦,他突然想起来了,她是来道别的,她一开始就说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结结巴巴地说。
“大哥哥,这些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薛析伶伸出一根小手指轻轻抵着李亦痕的额头,然后慢慢合上眼睛,嘴唇同时轻轻地蠕动。
“小净。”
她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被李亦痕听到了,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那个下午,回到了那只叫“小净”的小乌龟。所有的记忆瞬间贯通,他早该猜到的,那个充满灵性的“小净”,就是玄武,他们认识太久了。不过他没来得及继续思考了,等他定睛看时,眼前的一切变成了一间房间的室内,斜斜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把房间染成朦胧的黄色。窗前的风铃在不停地吟唱,连同女孩唱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支颇有些寂寥的乐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听的时间长了让人不由得心悸。
李亦痕害怕这种声音,他迫切地想要找到这个女孩。他站了起来,眼睛在房间内扫视,就在他跨出第一步时倏然发现,他身上的伤不见了。
他不是第一次陷入幻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