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娴话音未落,却听有风声伴着殿门悠长的吱呀之声一同扑入。
宁子娴抬首,却见皇后独自站在殿门内,衣袂翩然,颇有正大仙容之姿。
只见她端然迈进,一步一个沉稳,定定道:“皇上且安心。这个孩子的意外,完全是因为锦才人德行浅薄,不堪承受皇上圣恩。不然为何昭妃不似她一般呢?”
待她行至皇帝身边,俯身将贤琰帝的手合在自己掌心,语气沉稳而不容置疑:“皇上已经有好几位皇子皇女,个个都聪明康健,唯有锦才人所生与旁人有异,便可证明万恶之源在于锦才人而非皇上。更何况还连累昭妃夭折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小皇子,王嫂也说了,孩子很可爱的,所以皇上大可不必挂怀。”
贤琰帝神色稍稍弛缓:“皇后所言,不是宽慰朕吧?”
皇后唇边的笑意让人望之心安:“是否是宽慰之词,皇上只要去看看各位皇子与公主,不就知道了。”
宁子娴知道皇后要借几位年幼的皇子与公主开解皇上的失落,安慰他丧子之痛外,更不能述之于口的惊骇,或许眼下,这也是让贤琰帝尽早走出颓丧之情的最好良方吧。
便默然行礼,缓步退了出去。容色和缓而沉静的皇后身边,连贤琰帝也露出一丝难得的欣慰之色。宁子娴便掩上殿门,亦掩上自己此刻的失落与怅惘。
或许,皇后终究是皇后,他可以对着自己倾吐心事,最终却是在皇后那里得到安慰。
宁子娴看着外头寒雨纷纷,夹杂着微风纷乱,暴雨寒潮之中的皇宫内城,亦如同自己一般失了颜色。
坐在暖轿之中良久,宁子娴的心事仍是翻覆如潮,不得安定,只觉得暖轿转了一重又一重,仿佛自己一颗不定的心一般,山重水复,千回百转。正苦闷间,忽而听得隐隐约约有哭泣之声传来,宁子娴掀起帘子,唤道:“染画,去看看是谁在哭?”
染画答应着转过甬道过去瞧了瞧,很快过来回禀道:“娘娘,是祁嫣宫的小贵子躲在角门下哭呢。”
宁子娴点点头,示意染画打起伞来,吩咐道:“染画,你带着他们先回宫,我自己走回去便是。”
染画道:“那让他们回去,奴婢留下伺候娘娘吧。”
宁子娴道:“不必了。你去替我将案上抄写的经文收好,等下送去祁嫣宫一并焚化,就当是我对锦才人和孩子的一点心意。”
染画转身去了。宁子娴扶着芷息的手缓步转过甬道,果然见一所偏僻的宫殿外,小贵子正躲在角门边抱着刚才那包婴儿衣裳在抹眼泪。
宁子娴道:“你家小主才刚出了月子,你便这样哭,若她知道了,岂不是让她伤心么?”
小贵子见是宁子娴,忙磕了个头请安道:“昭妃娘娘万安,奴才不是有心的。”
宁子娴微微点头道:“你也算个有心的了。要是在自己宫里哭,那真是让锦才人伤心了。”
小贵子擦着眼泪呜咽道:“我们小主没了孩子一个月了,可是皇上一次也没来探望过。人人都说,皇上是嫌弃小主生了一个死胎,所以再不会宠幸她了。”
宁子娴心下哀悯:“即便如此,锦才人也不会坐以待毙的,是不是?”
小贵子忙道:“小主就是怕皇上再也不来了,所以今日特地命奴才送了这些婴儿衣裳来,希望皇上可以惦念昔日之情。”宁子娴翻了翻那些衣裳,摇头道:“锦才人的心思是不错,可是这个装衣裳的托盘,是锦才人自己选的么?”
小贵子奇道:“不是啊。奴才正捧着这包衣裳来,遇着林嫔娘娘说空手拿着不像样子,所以给了奴才这个托盘装着,还说是有婴儿嬉戏图的,皇上看了也会念及锦才人。”
“林嫔?”宁子娴旋即明白过来,正色道,“既然这次不成,那便算了。你赶紧回去,记得以后再替你们小主送东西给皇上,再不许有这样的图样花纹了。”
小贵子尚未明白过来,但见宁子娴语气郑重,也知道是要紧的嘱咐,忙谢了恩赶紧去了。
芷息替宁子娴打着伞遮蔽风雨相侵,低声问道:“林嫔这般费尽心思,是要绝了锦才人的宠爱啊!一个被褫夺封号的废嫔,年纪轻轻,居然有这样狠毒的心思。”
宁子娴扶着芷息的手缓步向前:“诚如你所说,她的确是一个废嫔,有什么好替自己这般狠毒的?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对了,她年轻啊!现如今这宫里,青黄不接的,侍奉的妃嫔,数过来数过去统共这几个,难免皇上会看厌烦的。就为着皇上的宠爱,即便她现下被皇上所弃,到底也会有人帮她的。等到大选结束,她想必已然是恩宠牢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惢心悄悄望了望四周,低声道:“娘娘是说……”
宁子娴缓缓摇头:“这一厢一直腾不出手来,看来林洳嫣,是断断不能留了。”
芷息低低应了声“是”,牢牢扶住宁子娴的手臂:“雨天路滑,娘娘当心脚下。”
宁子娴沉下心气,缓声道:“我自然会当心脚下。否则如今是看旁人摔倒,以后便是自己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