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小鲁早就等着邹志发号施令了,转身就要走,吕母一把就拽住了他:“不行的,邹志,你怎么可以让小孩子跟着你爬到楼顶上去呢?”邹志笑了:“别担心,没事,妈,小鲁能干活,他一直是我的好帮手。”吕母忧心忡忡地看着邹志和小鲁走了出去,吕母生气地:“这买的是个什么房子呀!真是的。”
楼顶上,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堵塞的下水口,邹志手里拿着铁锹把使劲的捅着,小鲁举着手电帮邹志照着亮,爷俩配合的很默契。
小鲁抬头看着天:“爸,这雨下得好爽啊。”邹志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问道:“这可是上海给我们的第一个见面礼啊。小鲁,你恼不恼?”小鲁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不恼,没啥。”邹志笑道:“对,儿子,是没啥好恼的,这就叫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是不是?”
“可不是吗?”小鲁大声的回答道,父子俩在雨中又忙碌了起来。
雨点急急地敲打着玻璃窗,朱燕珍已经睡着了。晨亮推门走了进来,他打开灯。朱燕珍睁开眼,她看了看床头的钟,不满地:“怎么弄得这么晚啊,明天早上还要去开家长会,你忘了吗?”晨亮沮丧着脸:“没忘,我知道的。”
朱燕珍来气了:“没忘你还这么晚回来啊?你们一家人在一起就这么有聊头?你看看,都十一点半了。”晨亮更是一肚子的气:“还聊个屁呀!大姐家的屋顶漏了,雨水从天花板上一个劲地往下流,家里的家俱都快被泡烂了,家里搞得一塌糊涂,全家人在帮着一块收拾还来不及呢。”朱燕珍心里一怔:“是吗?那现在呢?”
“现在他们弄了几个脸盆先接着,等天好了得找人来修。想不到这个房子会漏成这样,那个卖房子的人也不说,真是缺德。”
“就是嘛,谁想得到会是这样啊,嗳,你姐他们没说什么吧?”朱燕珍心里发虚。“他们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妈有点不高兴。”晨亮擦干湿漉漉的脚,爬上床来。朱燕珍坐了起来:“妈说什么了?”晨亮疲惫的打了个哈欠:“妈说我们俩平时这里精明那里精明的,怎么会吃这种亏的。”朱燕珍心头一怔,但是马上又虚张声势起来:“妈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啊?人总是会有想得不周全的地方的喽。所以说嘛,做这种事情就是吃力不讨好,花了力气贴了车马费,反过来还要被人说。真是好心得不到好报。”
“算了算了,妈也就这么埋怨了一句,她并没有怪我们的意思。”晨亮倒头睡去。
雨基本停了,家里已经是一片狼籍。邹志和小鲁在清理房间,把接了满满几脸盆里的水倒掉,晨红忧心忡忡地站在那儿发愁:“都弄成这样了,今晚上怎么睡啊?这可怎么是好啊?”
邹志跟小鲁忙活着:“小鲁,把这个盆放回到这儿来,这雨一会儿还得下。”
“哎。”
晨红叹了口气:“我听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一直有雨,该怎么办啊?老邹,你看,咱们高高兴兴买了个房子,怎么就弄成这样了,我这心里堵得呀。”邹志拍拍晨红的肩膀:“不过是漏点雨嘛,没啥了不起的,明天再去多买几个水桶,等天气好了,我负责把它修好就行了。别担心了,这都是小事情。”邹志接着又拍拍小鲁的肩膀:“小鲁,明天爸妈去学校开家长会,家里就交给你了,你能对付吗?”
“没问题,爸,你放心吧。”小鲁回答的很干脆。
五
会议室门口立着一块牌子,牌子上面写着:复读班家长会由此向前。朱燕珍和吕晨亮在门口停了下来,“跑到这种地方来,真的是头都抬不起来。走吧,快点进去吧。”朱燕珍话音刚落,却和正从里面出来的邹志和吕晨红迎面碰上了,朱燕珍想躲都来不及了。晨红叫道:“阿珍。”朱燕珍脸一红:“大姐,姐夫,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邹志尴尬的笑笑:“我们俩光顾着说话了,稀里糊涂的就跟着人家进来了,我们应该是在二楼。”
朱燕珍还是有点心虚:“我听晨亮说你们家里昨天漏雨了是吗?”晨红揉揉通红的眼睛:“咳,别提了,折腾了一个晚上。”朱燕珍赶忙说道:“那我回头找人来帮你们修一修吧。”邹志大大咧咧的一摆手:“不用不用,这点小事,我自己能弄,不用去找别人的。”
朱燕珍释然了:“是吗?那太好了,我终于可以放心了。我心里可担心你们会怪我呢。”晨红牵过她的手,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一样:“怎么会呢?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不让我们费一点心就买到了房子,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以怪你呢?”
这时,朱燕珍脸上真的露出了过意不去的神情,她的脸更红了:“大姐,你这么说,我就更过意不去了。”
二楼的演讲厅里坐满了新入学的高三家长们,王校长正在做迎考总动员,全场气氛严肃紧张。家长席里坐着邹志和吕晨红,在他们不远处坐着宋琼。
王校长:“明年将是中国高教由追求数量效应走向质量效应的一个转折点,但报考人数还是在飞速增长,社会报考人员的增长,趋势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把去年高考报考人数作为分母,招生人数作为分子的话,我们可以看到分母在变得越来越大,而分子正在稳中略升,我们面前的形势依然十分严峻。”
邹志悄悄地问晨红:“我怎么听不懂呢,这又是分子、又是分母的,他什么意思啊?他说的分母越来越大是什么意思,”晨红想了想:“就是说形势还是挺严重的吧,”邹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哦。”
王校长:“所以说,现在我们必须全面地行动起来,号令已经吹响,从今天起我们就要做高考的倒计时,在这最后的一年中,我们只有咬着牙拼搏冲杀,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达到最终的目的地……”
邹志推推晨红:“我咋觉得咱们的孩子不是要去参加高考,而是要准备参军上前线了呢?”邹志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因为会场里太安静了,所以让大家都听到了。在座的家长都笑了,王校长也笑了。气氛在这一刻才稍稍轻松了一些。王校长笑着说道:“对了,这位家长你说得完全正确,高考就好比是上前线。学生就是兵,我们就是部队,而你们做家长的就是后勤保障部门,你们必须给予我们这些士兵物质的和精神的双重支持。”
召开复读班家长会的会议室里,家长的人数明显少了许多,朱燕珍坐在最后一排。
复读班的班主任蒋老师正在讲话:“刚才我举了那么多复读生最后成功的例子,现在我得说一说复读生的失败了。各位家长,你们知道我今天在这里最想告诉你们的是什么吗?我最想告诉你们的是复读生的失败往往不是失败在实力上,而是失败在心态上,打算复读的考生必须有坚毅的意志和顽强的心理,打算送孩子复读的家长必须有忍受精神折磨的心理准备。”
朱燕珍认真地听着老师的话,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显得非常严肃。有一个老师突然从门外走进来,他走到蒋老师旁边跟蒋老师耳语了几声,蒋老师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捂住自己的嘴,露出十分震惊的神情。报信的老师走了,蒋老师看着台下,稍稍让自己平静了一下。
蒋老师沉重地说道:“对不起,各位家长,刚才我听到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我们复读班有一位学生的家长刚刚打来电话,他说他今天不能来参加家长会了,本来他是要来的,可是就在两个小时前,他和他的孩子吵了一架,他对他的孩子说开复读班的家长会他感到抬不起头来,他的孩子一气之下吞了安眠药,才短短两个小时,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没有了。”
台下一片骚动,家长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惊骇、同情、难过的神情。朱燕珍张着嘴,胸脯一起一伏的,她的手相握在胸前,在微微地颤抖,看得出她内心的极度震惊。
蒋老师的说话继续回荡在朱燕珍的耳边:“所以,我又要回到我刚才的话题上来,如果你们克制、耐心、宽容,那么你们的孩子就往成功的路上进了一步,如果你们易怒、放纵、焦虑,那么就无疑是把孩子推向黑暗的深渊,导致的结果必然是你们孩子的再次失败……”
壮壮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他的脑袋下面压着一本英语复习资料。朱燕珍轻轻地推门进来,她静静地在壮壮书桌边的床上坐了下来,壮壮一睁眼发现了她,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壮壮赶紧做直了身体:“妈,我刚在这儿趴了一分钟都不到……”说完,壮壮赶紧拿起书强打精神看了起来,朱燕珍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壮壮不安地看了看她。
壮壮不安地:“妈,你怎么啦?你生气啦?”朱燕珍醒过神来:“壮壮,妈妈是不是一直对你很凶?你是不是很怕妈妈?”壮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燕珍摸摸壮壮白净的脸庞,眼里全是温柔:“壮壮,妈妈其实是很疼你的,你知道不知道?妈妈怀你的时候在床上躺了整整七个月才把你保胎保住的,你说妈妈怎么会不宝贝你呢?”壮壮听得诚惶诚恐,不知道等一会发生什么事情,朱燕珍继续温柔的说道:“可是妈妈这个人脾气不好,有的时候火气大起来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妈妈以后不会再对你乱发火了,只要你能好好学习,妈妈一定说到做到,不再发火了。”
壮壮惊讶地看着朱燕珍,显然他一点都不敢去相信朱燕珍的话。朱燕珍自顾自的说着:“我已经跟你爸爸说好了,以后万一我要发火的话就让他狠狠地踩我的脚,他一提醒我,我就知道了。”
这一回,壮壮相信了朱燕珍的话。他脸上露出一种感动的神情来,眼睛也随之湿润了。“可是你也一定要好好读书知道吗?你要为妈妈争气,妈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为妈妈争气知道吗?”朱燕珍看到红着眼圈的壮壮心里一阵酸楚,儿子的心里显然也有说不尽的委屈,壮壮一边啜泣一边点头:“妈,你别担心,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不会让你再失望的。”
夏天的夜空中又飘起了雨,风吹雨打,梧桐树叶飒飒作响。吕母在吕父的像前上了三柱香,她久久地凝视着吕父的照片,祷告道:“老吕,明天壮壮、小鲁和优优就要开学了,不知为什么,今天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你说一说。晨红、邹志已经回上海了,他们是为了小鲁回的上海。三个小家伙现在都面临着高考的关口,你可一定要保佑他们顺顺利利的,老吕,我们当时吃了好多苦,为的就是为了咱们的三个孩子,现在咱们的孩子又在为他们的孩子奔忙,看着他们大人小孩一个个都这么难这么辛苦,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人哪,这一辈子怎么净是为了下一代在活着呢?”
吕壮房间里的灯光还亮着,他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道:新的学期就要开始了,新的拼搏也已经开始,在这场搏杀中,我只能赢不能输,如果再输,我只有以死谢罪了,我会赢的,我一定会赢的!!九月一日零点吕壮合上日记本,他打开抽屉把日记本塞到最后一层,他在上面压上一本本的课本和练习册,最上面他压上了优优送的那块石头,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石头上的那一行字: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优优已经入睡,她的枕边放着一本名为《我在北大等你的》书,书上压着一块她自己送给自己的石头,上面写着:咬定青山不放松。一息尚存,此志不容稍懈。
小鲁侧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英语教科书,好像是在专心看书,但其实他已经睡着了,而且还打起了呼噜。
月光静静地照着他的小屋。床边的写字桌上盖着一块塑料布。天花板上渗出的雨水嘀嘀嗒嗒地落在塑料布上然后再滑到桌边放着的一个水桶里。塑料布上压着那块石头,上面的字在月光的映照下依稀可见:一个伟大的灵魂一定是经过重重磨难而不倒的灵魂。
一滴水滴在小鲁的眼皮上,接着又是一滴,小鲁的鼾声嘎然而止,他睁开眼一看,他小床上方的那块天花板也开始漏水了,小鲁一跃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