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是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晨亮驾驶着教练车行驶在湿漉漉的马路上,吕母忧心忡忡地坐在晨亮边上。晨亮偷偷地看了一眼吕母,他发现吕母依然愁眉不展,晨亮问:“妈,你还在为大姐的事担心啊!”吕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回答。晨亮宽慰她道:“你就别担心了,凭我姐夫的人缘,借个五万块钱应该还是个小意思的。”
吕母又叹了口气,说:“唉!你姐这辈子真是个吃苦劳心的命啊,小鲁就要高考了,偏偏这时候又要拆迁、搬家,他们这一口气怎么就老是缓不过来呢?”
四
周末,小鲁软磨硬泡的终于说通了晨红,他背着一包干净的换洗衣服,给邹志送到马场来了。
在传达室门口,碰到了黑子,黑子说:“快去看看你爸吧,他都快要累垮了。”小鲁笑呵呵的问道:“啊?马场生意这么好啊!你们这么多人都忙不过来啦?”黑子笑了:“五个人还算多吗?你不知道我们马场有多少匹马啊?”小鲁觉得奇怪了:“咦?我爸说马场最近不是召了一批新的员工吗?什么马荃啊、罗铁梁啊、小飞啊他们十好几个人吗?”黑子又笑了:“啊?你爸没跟你说啊?早跑了!新招的那十几个人,才干了一个多星期就一个都不剩的全跑啦!我现在就是要去附近的镇上找几个临时工来帮忙顶一下的。你爸这会儿在草料房给马拌料呢,你快去吧,我得赶紧找人去了。”小鲁愣住了。
邹志从草垛上用叉子叉下来成捆成捆的草料,他把草料散开,汗水顺着他的鼻尖一滴滴的落在草梗上,他用铡刀切着草也顾不上擦汗,这时一个员工跑了进来,急急忙忙的叫他:“老邹,你快去那边看看吧,一个顾客嫌我们给他挑的马不听话,又骂人又打马,我不知道该咋办好了。”邹志手撑着腰站了起来:“你给他挑的哪匹马?”员工摸摸后脑勺,说:“好像是17号马,对,是的。”
邹志一下把手里的草扔到了旁边:“坏了,赶紧跟我走!”邹志边走边说:“你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不是关照过你们17号是个倔脾气吗,碰上会骑的它没事,碰上不会骑的再打它两下,它一发急尥蹶子还不把人给摔了!”员工讷讷地:“可、可我也不知道那人不会骑马,只是看见他挺壮的、还点名要我们这里跑得快的马,所以就把它给牵出来了……”
“现在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赶紧跟我去跑道上看看,可千万别出事了!”邹志跑了起来。
等邹志两人飞快的跑到速度场的护栏边上时,看见远处跑道内一个少年正牵着二虎往这边走过来,少年一边走还在回头安慰着那个已经吓得缩成一团趴在马背上不敢起身的壮汉。邹志揉了揉眼睛:“小鲁?”
送走了最后一位顾客,马场里终于安静下来了。邹志抽着烟和小鲁坐在围栏上,看着散放在在内场草地上打滚撒欢的马儿们,夕阳中,父子俩长长的身影很相像。邹志看着小鲁脑门上金光闪闪的汗水,说:“小鲁啊,你先去更衣室洗个澡吧,干了一天的活出了那么多的汗,洗个澡轻松轻松。”小鲁摇摇头:“等一会,等它们全都进马棚后,我跟你一块儿去洗,我帮你好好搓搓背。”邹志高兴坏了:“嗳,那敢情好啊!你好长时间没给爸搓背了,说实在的,这一阵子真是把我累得够呛啊。”小鲁看着邹志疲惫身影,说道:“爸,我真后悔建议你来马场了,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经理呀?整个就是一个打杂的嘛,我看还不如你在山东当厂长的时候轻松呢,钱也比在物业公司的时候少,幸亏我外婆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否则,她肯定又要没完没了的骂你了。”
“你是这么看的吗?爸可跟你的想法不一样。你以为我在干那些粗活的时候只是在闷头傻干吗?我的脑子可一直没停过,现在马场表面看上去是由于缺人手,导致成现在这副忙乱的样子,其实我发现并不是这样子,人多不一定就是好事,像前一阵子似的,一下子招了那么多人,可是并没改变本质上的问题,反而更乱了。这两天我累归累,但是心里却越来越清楚了,这种状况只是暂时的。儿子你看着吧,我还是那句话,这个月内我一定会让马场走上正轨的。”邹志依旧信心满满的回答道。小鲁被他的气概感染了:“爸,我发现你越来越像我小说中的那个主人公了,为了自己的追求勇气十足、不服输、有一股子屡败屡战的劲头儿。”邹志深有感触地继续说道:“勇气十足也好,屡败屡战也罢,这只是一个人做事情最初的动力,但要想把一件事情做好,更需要的是恒心和毅力,儿子啊,你要是能记住这一点,就能做成任何事情。”
父子俩正说着,“美好前程”忽然冲着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小鲁高兴的朝它打了个唿哨,“美好前程”摇头摆尾的往这边跑了过来。小鲁摸着“美好前程”的脑门:“爸,前些日子我终于为我的小说想到了一个名字,就叫美好前程,怎么样,不错吧!”邹志点着头:“嗯,不错、不错。”忽然,他皱起了眉头:“嗳?我说你小子,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这段时间你不能碰你的小说的,你答应我等高考完了再写的。怎么?手又痒了?”小鲁含含糊糊地:“嗯,没有。噢对了,爸,我差点忘了,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我妈让我提醒你一声,赶紧给你的战友们打电话。
邹志正好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听到这话,他被这口烟给呛住了,“咳、咳、咳”地涕泪横流。
送走了小鲁,邹志脚步沉重的回到了办公室。马场里的工作的确很累,但那只是让他腰酸背疼罢了,他睡一觉起来就能恢复了。可是这几天一想到没能兑现给晨红的许诺,他累得连觉都睡不好了。
晨红在电话里问邹志借钱的事情怎么样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没、没借到……晨红啊,不是他们不肯借,实在是他们现在的日子都不太好过。”晨红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电话里一片沉寂,邹志沉吟着一时也没有办法。邹志尴尬的拎着电话,过了许久,电话里传来晨红的声音,晨红问道:“喂、喂,老邹你在听吗?”邹志答应了一声。这一次,反而是晨红支支吾吾的了,她犹豫着说:“老邹,要不……要不你给山东的厂里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提前先付一部分余款给我们救救急呢?……我知道按合同还要过一年欠款期限才到,你就打个电话去问一问呗,万一行呢?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就赶紧再想别的办法嘛!这不会让你很为难吧?……老邹,为了咱儿子,你就厚着脸皮问问看吧。”
“嗯、嗯,好吧。我下午在给几个战友打打电话,再借不到的话,我就问问山东厂里,你看行不行?”邹志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了。
五
吕母坐在自己的床头,旁边的桌上放着的一张存折,存折上只有五千来块钱,她拿起那张存折,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抬头看见墙上吕父的遗像,她站住了,眼泪汪汪的望着照片说:“老头子,我们女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这儿只有这点钱了,怎么帮她过去这一关啊?”
晨亮帮詹姆斯揽到了一笔生意,他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找詹姆斯的名片,正好碰见刚要出门的吕母。吕母眼眶里湿湿的,手里还攥着一张存折,晨亮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问才知道邹志到现在还没有借到钱。
“唉,姐夫不是很有人缘的吗?怎么连这五万块钱都借不到呢?妈,你别去银行了,你排了半天队拿出你这五千块钱能顶什么用啊?离五万元还差得远去了。”晨亮叹道,吕母愁眉苦脸地:“那你说怎么办啊?就活生生地看着你姐姐愁死啊?”晨亮皱着眉头:“妈,你这是说什么话呢!我姐碰到这种难题,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这样吧,我去找晨光商量商量,这事啊,你就别操心了。”
晚上,晨亮从楼上下来,和朱燕珍说起了他跟晨光商量的结果,朱燕珍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为什么要我们拿出一万五来?你姐姐家里的事情有完没完了?他们要买市区里的新房子,凭什么让我们拿出钱去贴他们?那我还想住复兴路的花园洋房呢,我也可以开口问他们要钱吗?为什么家里所有的事你妈她都要大包大揽,我实在是看不惯她这种做法。”晨亮赶紧过来捂住她的嘴:“你小声一点好不好?不是我妈让拿的,是我和晨光商量后决定的,晨光他二话没说一下子就拿出三万多呢。我们既然有的话就给一点嘛,大姐当初帮我们的时候可是没话说的。”
“晨光有钱,他出多少是他的事,可我们家哪来的钱啊?”朱燕珍压低了声音,但却显得更加恶狠狠了。晨亮躲躲闪闪地:“阿珍,你放在那个抽屉里的存折,我那天不小心看见了……”朱燕珍的脸一下子红了,狡辩道:“你,你没事干吗翻我的东西啊?我告诉你,这笔钱是我为壮壮上大学准备的,你别去动它的脑筋。我告诉你啊,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动这笔钱的。”晨亮低下头不说话了,他躺到床上,但却轻声嘀咕着:“那回头我姐他们买了郊区的房子,小鲁可是要住到这里来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叫……”
朱燕珍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她双眼突出,青筋暴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他要是住过来的话,我就去死,死给他们看,我说到做到。你说,这算什么事,这样下去,真是没有太平日子过了。”朱燕珍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她说完便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晨亮没料到朱燕珍的反应会这么大,他坐了起来惊愕地看着她。
这时客厅里传来开门走路的动静,晨亮赶紧从床上跳了下去,他一把捂住朱燕珍的嘴:“行了、行了,我不问你要钱了,别哭了,妈要听到了,别再哭了。”
第二天一大早。吕母买菜回来,晨亮正好匆匆地走出楼洞,他看见妈妈,赶紧低下头准备开溜,吕母一眼看见了他便叫住了他:“嗳,晨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去上班啦?”晨亮支支吾吾:“噢……妈……我今天有点事情要早去。”
“你跟晨光准备得怎么样了?我的意思是尽快地早点把钱给你姐送去,我真担心那房子再被别人买走了。”吕母问。晨亮的神色很不自然:“妈,这事儿等我今天下班回来再说好吗?我现在得赶紧走了,我得去驾校提车,有个学员还在等着我呢。”晨亮说着拔腿便走。“嗳,晨亮,我话还没说完呢。”吕母叫他,晨亮头也不回的边走边说道:“妈,我真的要来不及了,晚上回来再说吧。”
吕母摇着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个晨亮,今天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