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刚才那几个女生笑话他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小鲁赶紧把脸转向一边。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从小鲁身边走过去。等她们声音远了,小鲁才转过脸去。这时他看见贺聪颖的妈妈背着聪颖从楼梯上走下来,小鲁迎了上去。贺聪颖从口袋里掏出那瓶风油精:“邹小鲁,你昨天晚上一定没睡好觉是吗?我看你胳膊上都是蚊子叮的包。这瓶风油精送给你,帮你驱驱蚊子。”小鲁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聪颖妈妈朝小鲁笑了笑:“拿着吧,我们家还有一瓶呢。”小鲁注意到聪颖妈妈的额头上不断往下淌着汗,聪颖正用手帕为妈妈擦汗。小鲁接过风油精:“谢谢你,贺聪颖。谢谢,阿姨。”聪颖妈妈问道:“邹小鲁,我听聪颖说你是从山东转来的?”小鲁点点头:“是的。”聪颖妈妈说道:“你也挺不容易的,以后你和聪颖在学习上要互相帮助,我们聪颖也挺不容易的。”小鲁憨憨地点了点头:“嗯。”
聪颖妈妈背着聪颖和小鲁一起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聪颖妈妈的三轮自行车就停在那里,聪颖妈妈把聪颖放到三轮车上,然后又往楼上走去。看到小鲁奇怪的看着自己妈妈的背影,聪颖解释道:“我妈妈到楼上去拿我的轮椅,你先走吧。”小鲁木讷地点点头:“嗳。”小鲁返身往校外走去,突然又折回身来,跟贺聪颖打了个招呼:“我去帮你妈妈把轮椅拿下来。”说完就要去追聪颖妈妈,聪颖叫住了他:“邹小鲁,别追了,我还有话要告诉你呢。”小鲁停了下来,聪颖说道:“今天老师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也经常有人说我是在做白日梦的,你看,我这副样子要想考大学真的很像是在做白日梦是不是?可这没什么的,一个人有梦总不是件坏事情对不对?”小鲁呆呆地点了点头。
跟聪颖告别后,小鲁往学校的自行车车棚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回过头去看着那个三轮车上瘦弱白净的女孩子,他被这个看上去柔弱但内心却无比坚强的女孩子的一番话给感动了。
办公室里,老师们都在批改摸底考考卷。钟老师正在批邹小鲁的考卷,他看完第一页翻到第二页。只见第二页上开了两个天窗。钟老师生气地把小鲁的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拍:“这就是打着呼噜做出来的试卷,真可以成为我们南格的一绝了。我最反感学校这样的做法,为了一点赞助费或者是为了几个关系户,竟然把这样的学生也收进来了,这让我们怎么教啊?等以后升学率受到了影响,算谁的责任?我得去找校长好好谈一谈这个问题。”
邹志穿着衬衫打着领带在接受主考官的面试。主考官翻看着他的简历:“邹先生,你能不能谈谈你来应聘这个职位的动机和优势。”
“我来应聘这个职位是因为我在上海需要一份工作。而我的优势是我有多年的管理经验,我这个人能吃苦,有很高的工作热情,也喜欢接受挑战。我相信我能做好这个工作的。”邹志很自信的答道。
“你的简历上写着,在山东你曾做了七年的厂长,那么你对企业的经营管理最深刻的认识和思考是什么?”主考官头也没抬的继续提问。
“作为一个厂长,为人必须勤恳,待人必须厚道。”邹志不假思索的回答。
“还有呢?”
“这就是我认为最重要的。所以在我的工厂里,工人和我是没有高低之分的,大家都是兄弟,彼此相处得都非常愉快。”邹志对自己的回答感到很满意。
主考官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你对企业的危机公关怎么认识?”
邹志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领带被他弄歪了,他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这个问题我没听清楚。”
“举个例子,譬如你做厂长,有人来曝光你的产品有造假的情况,碰到这种事情,你会如何来应对?”
邹志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我们厂绝对不会存在造假的现象,这种昧良心的事情我们是绝对不会干的,这个问题是毫不含糊的。”主考官无可奈何地看着邹志,有点嘲笑的说道:“邹先生,我发现你并没有做好来上海工作的准备。你能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要来上海?”
邹志很干脆的回答他:“为了我儿子。”
三
晨光的画室,虽然叫做画室但实际上就是老宿舍改的,画室略显拥挤但却也归置得井井有条,画室推开窗就能看到丽娃河的春夏秋冬。自从优优升上初三后,这里就成了晨光的避风港,在这里他可以寻得一整天的放松与平静。
晨光斜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他手指间的香烟冒着一条笔直的烟柱,对面靠墙的画架上一幅油画刚刚完成。桌上有套迷你音响,电台里正在播着巫启贤一首老歌《告诉我》,一曲终了,被触动了心境的晨光,胸口起伏,他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一双白皙细嫩的手从椅背后伸过来,轻轻的搭在他的双肩上揉捏着,是他未婚妻那璐。那璐伏在晨光的肩上,看着晨光的新作,轻声的问道:“这幅画现在算是完成了?”晨光的手一抖,烟灰落在了身上,晨光一边掸着身上的烟灰,一边回过头去,那璐站在他身后笑嘻嘻地看着他,晨光掩饰着:“那璐,你吓了我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等你等得都快睡着了。”
那璐蹲在了晨光的膝边,握起晨光的一只手,看着晨光的新画轻声道:“我刚刚到。以前从没感觉到这首歌有多么好听,但今天陪着你一起听,才觉得这首歌真的很美好。人一辈子,只要有一段真心爱过的日子,就算以后物是人非了,但记忆却会时不时的把那段最美好的日子拿出来补偿你。”晨光丢掉手中的烟蒂,腾出手来抚摸着怀中那璐的柔软的短发,然后托起她小巧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下:“让我看看,我看看。那璐啊,你开始变老喽!”
那璐站起身,走近那幅画,背着手仔细的看着画的细部:“哼,这还不都怪你,没事就听这种老歌怀旧,我跟着你不是慢慢变老,而是会很快变老的。”晨光跟过来一起看画:“你是不是嫌我老啦?”那璐顺势把头靠在了晨光的肩上:“是啊!你要是没结过婚,没有过女儿,你要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小学、中学、大学,我们从初恋谈起,一直到结婚,一直到老死,那多完美啊!呵呵、呵呵……”晨光学着那璐的笑声:“呵呵、呵呵,你也觉得自己犯傻了是不是?”
那璐还在傻笑着:“呵呵,我觉得跟你在一起,不但会很快变老,也会很快变傻的,呵呵。”晨光点点她的挺拔的鼻子:“好了,我的傻姑娘,快把钥匙拿出来让我看一眼吧!你都快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那璐的手已经举在了他们两人的面前,右手小手指勾着一串钥匙晃动着,她倚在晨光的肩头嘴里还在“呵呵、呵呵”地笑着……一处小高层的顶楼,那璐欢快的笑声在空荡荡房间里回响着。那璐拉着晨光走到了露台上:“晨光,作为对你买这处房子的英明决定的奖励,我宣布,这间连着大露台的北房间给你作画室。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在本小姐和大部分业主的争取下,开发商已经签字同意我们将这个露台封闭起来了。”晨光兴奋了:“是吗?那太好了,要是这样的话,我的画室加起来就有六十多个平方了,比我学校里的画室整整大了两倍多啊!”
“那你同意把边上的东屋给我做书房吗?”那璐跟他讨价还价。
“同意!呵呵!”晨光忙不迭的点着头。“那你同意把我们婚后不要孩子吗?”那璐紧追不舍。“呵呵!同意!”这回是晨光快变傻了。“那你同意现在和我一起去喝一杯吗?”那璐就像个小孩子般地天真。晨光看着她娇媚的样子,动情的说道:“谢谢你!亲爱的!你让我有了这么大的画室,帮我圆了我近二十年来最大的愿望,走,我们去找个地方庆祝一下!”
三三两两的学生从办公室里出来,吕优走在其中,边走边和同学聊着。吕优拉着一个赵恬恬的手道歉:“赵恬恬,刚才会上我说话时的态度有些着急了,你可别生气啊!我是为了这次校庆嘉宾的事情担心呢,我没想到他们名人这么难伺候。都联系了四个人了,一开始都说没问题,为了母校一定来,过两天找个理由又爽约了。这不,戏剧学院的这位著名的教授,又告诉我校庆那天可能要来不了了。他们是不是觉得咱们是小孩子,就可以说话不算话呀!唉!早知这样,我当时就不该提这个建议。”赵恬恬宽宏大量的说道:“我不生气,可是你也别泄气嘛!”吕优笑了,她摇晃着赵恬恬的手:“要不待会儿你陪我再到戏剧学院去一次,咱们当面去恳求他一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争取用我们的诚心打动他。怎么样?”
初秋的艳阳天,微风扫过,露天咖啡吧矮墙上盘绕的蔷薇树叶哗哗作响。晨光和那璐面对面坐在靠街边的桌子前,喝着咖啡,桌上还摊着新房的房型图。有几个路人走过,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晨光赶紧收起房型图:“那璐,我看你还是戴上墨镜吧,虽然你在电台里主持节目,我看还是有蛮多人认得你的。”
“什么呀,不会,那是人家觉得我好看,就有回头率了呗。”那璐虽这么说着,但还是听话地戴上了墨镜。
有一对年青夫妇推着一个婴儿车从他们跟前走过,那璐高兴地逗着婴儿车里的小孩儿,他们看着那对夫妇远去。晨光看着那璐认真的问:“那璐,不要孩子的事情,你真的想好了吗?”那璐一撅小嘴:“怎么,刚才还在我们的新家里答应的事情,这么快就要反悔了?”晨光放下手中的杯子:“不,我只是担心你是一时的意气用事。”那璐握着他的手:“不是意气用事,而是深思熟虑。人啊,还得为自己活着。在英国有这么一种说法,生一个孩子就等于是被开了一张二十万英镑的罚单外加二十年的有期徒刑,在中国,就不是二十年的刑期了,而是终身的无期徒刑。很多夫妻在没有孩子之前,还有自己的生活打算,可一旦有了孩子,那简直是狼狈不堪哪。我拿你举例子你可别生气,像你和宋琼,当时那么完美的一对夫妻,有了孩子之后,不是连夫妻都做不成了吗?”
晨光深深地叹了口气:“唉!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我是担心你,真的是怕你后悔。不是都说嘛,一个没有做过母亲的女人,她的人生是不完美的。”
“那你觉得这个世界上那些做了母亲的人,她们的人生都是完美的吗?”那璐反问他。晨光连连摆手:“好了,我可说不过你,你只要真的想通了不后悔,我肯定是没有意见的。”晨光说着往窗外看了一眼,他的眼光突然发直了。
“你怎么啦?”那璐顺着晨光的目光看过去,她什么也没看见,奇怪的问:“怎么啦?像是发现敌情一样?”晨光紧张地:“优优过来了,你没看到啊?怎么办?要不我们快走吧。”那璐调皮地插着双手,对着晨光微笑着:“喂,你慌什么慌啊?你一个艺术系的教授,不能有一、两个美女学生陪你喝杯咖啡啊?”晨光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那璐:“不是的,我是说……”
正在这时优优已经走到他们身边了,当她看到晨光的时候也愣了一下,晨光赶紧招呼她:“优优。”优优跑了过来:“爸,这么巧?你怎么在这儿啊?”晨光撒谎:“爸爸在这儿跟朋友谈点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优优神色黯然地:“我刚才去戏剧学院了,刚从那儿出来。”她扭头看了那璐一眼,晨光赶紧道:“噢,我来介绍,这是我女儿吕优。”那璐站起身来,微笑着伸出手:“吕优,你好!我叫那璐。是你爸爸的朋友。”吕优和那璐握了一下手,很有礼貌地问候道:“那璐阿姨,你好!”
吕优刚松开那璐的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璐叫道:“哇!那、那璐,你是电台的著名主持那璐?”那璐优雅地冲着吕优点点头,吕优兴奋地:“真的!真的是您啊!我真是太不敢相信了!爸爸,想不到你还认识大名鼎鼎的那璐啊,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邹志垂头丧气地爬上六楼楼梯,他的领带攥在他手里,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一片了。进了家门,晨红从里屋跑出来,接过邹志的公文包,期盼地问道:“回来啦?今天见工见得怎么样?”邹志摇了摇头:“唉,累坏了,尽问我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晨红一看他的脸色就明白了:“那就是说没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