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为了贴补家用,我们啥都做过。其中割草卖是我们难忘的记忆。大约是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每年暑假,一放假我们就到田里割草卖。草是卖到胡金店街上拖板车的人。当时运输不发达,在下面乡镇,板车是最重要的运载工具。每辆板车都要配驴子或马当脚力。驴子和马都要食草,我们割草就是卖给他们。草必须是青草,最好是绊拉根草。暑期是最炎热的季节,这些草要么长在毫无遮挡的河坡上,要么就是在密不透风的棉花或芝麻田里。我们就要忍受酷热用镰刀割或用手扯。
我和弟弟每天早上出发,我们勤奋工作,到下午有时能割七八十斤。当时最好的价钱是一斤一分二厘。最贱时是三四厘一斤。有时割多了,我和弟弟挑不动,就你一头我一头地抬,我们叫“转鸭棚”。那时割草最远的地方到了应城和安陆地界,离家有七八里路甚至十多里路。
我们首先要练就三种功夫:一是挨得饿,二是不怕渴,三是不怕热。这三个方面没有哪一个是好受的。先说饿,从早上到下午,饿是不必说了,最可怕的是饿到最后连路都走不动,却要挑重担,先是担心割得不多,等割多了又担心弄不回。真是又累又饿、寸步难行。二是渴,我们有时用塑料瓶带水,但很快就会喝光。没有水喝,只有扑在塘里喝塘水,有时连塘也找不到,就只有扑在秧田喝秧水。有一次,弟弟实在渴得不行,就喝了秧水,结果中了毒,拉了几天的肚子。三是热,那种热只有我们经历过了的才有体会,难以用语言来描绘。我们在人家田里扯草肯定会损坏一些庄稼,因此害怕人家发现了,只有趴着。可想而知那种热。田里都好肥的,我们用膝盖行走,结果膝盖和胳膊肘都烂了。奇痒。又由于喝了脏水,我们好长时间都想呕吐,就像得了烂肠瘟。
一天的劳动所得,有时可以赚几角到块把钱。有时则很少。有一天我们割了五十多斤草,我和弟弟挑到街上卖,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买主,谈好的价钱是六厘钱一斤,人家给了我们三角二分钱。当我们往回走时,我村的一个人说我们卖亏了,划不来。我们又到那家去把草要回来,把钱退给了人家。但是我们挑着草到处转,结果没有一家人肯要我们的草。我们怀着羞辱,走到南门胡金店高中大门外的一口塘边时干脆把这一担草倒掉了,一分钱也没值。回到家里父亲也没有责怪我们,只是叹了一口气。
我们那时觉得割草卖好丑,生怕同学看见。我们对别人也不说割草,而是取了一个新名字,叫“卖白菜”。提起“卖白菜”,我们就都知道是割草卖。
200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