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巴特说:解释:您的喊声所意味的并不是这一点。说真的,这种喊声还是一种情爱叫喊:“我要理解自己,我要让人理解,让人了解,让人拥抱,我要有人把我带走”。这才是您的喊声所意味的东西。他和她出现在一道风景之中的关系——使他们永远地留在了底片上。在他们恋爱之后,一架照相机成为他们出门进入风景中的武器,同许多人携带之中的武器一样,照相机成为他们之中的武器是为了在时间之中——交换未来。这武器的致命意义在于:它想留下一张又一张底片,让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不会被抹去,成为他们从此刻通向未来的最为有力的证据。
她站在一道木栅栏旁边,她幸福的笑经历着与他存在的关系之中的温度,这温度无疑是幸福的,她生命最温暖的日子——就这样在那道金黄色的木栅栏边留下了记忆,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把手放在她肩上,这表明他会抓住她的手臂,他会搂紧她的双肩。
带着一架照相机,他们想寻找到在他们认为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因为只有置身在美丽的风景中,他们才能寻找到彼此可以依恋的证据,现在他们置身在一座十七世纪的建筑外面,飞鸟在屋檐上筑巢,他们寻找到了房屋的不朽图像,因为他们知道总有一天,彼此的爱情将进入一座屋宇,房屋是栖居爱情的唯一地方。所以,在一座古老的十七世纪的建筑物外面留影,无疑会使他们产生一种幸福的幻觉,他们将在不久之前的将来,寻找到一所永久居住的房屋,他们将一切崭新的东西:沙发、玻璃器皿和自行车放到房屋的某一层……罗兰·巴特说:我要改变方式:不再揭示,不再解释,而是把意识变作一种毒品,尔后借助于毒品进入无真实可言的幻觉,进入伟大而明亮的梦境,进入预言性的爱情。如果想用照相机摄下人间烟火,他们就会置身在人群之中,让商贩、电影广告画、商店进入他们的镜头,在这样的时刻,他们手牵着手感受到了在这个世界上,他们的爱情正在访问梦境之外的现实:商贩在镜头中的出现表明他们在一个饱受时间限制的世界上寻找到了最幸福的尺码;电影广告画的出现意味着他们的爱情故事就像一幕精彩而感人的电影,正在上演着戏剧般的情节;商店跃入镜头,是为了占据一种未来生活的画面,他们的生活将与最世俗的场景溶为一体。
有时候,他们拎着照相机闯进了寂静的峡谷,在这里,他们伫立在峡谷一侧的危险的边缘照相,爱情在这张底片上出现了危险的、让人震惊的风景,它暗示着他们已经预见到了在未来的某个日子里,他们面临着如峡谷般的深邃的风景。
他们有了两人合影的照像册和底片册。照相册可以触摸到他们此刻的现实,在转瞬即逝的每一种现实都被展现在一幅幅图片上,他们坐下来翻看着每一幅照片,这时,时间慢慢地在他们周围静静地流逝着,但他们没有感受到这种流逝,他们徜徉在照片中去过的风景线上,他们为每一种风景弥漫过来的无声的节奏所弥漫着。而底片册却因此沉睡着,在它通向未来的路上,它的沉睡保持着一种隐蔽状态,仿佛它已经合上了眼睑,直到有一天,它的主人从中抽出某一张底片,在被洗印之前的每分每秒,它都在沉睡,并闭上眼睑,终于,它睁开了双眼,展现出了颜色,影象。
一架恋爱之中的照相机忠实地再现出他们在恋爱中闪现出的眼睛,那幸福的眼睛,那像是可以用一个短暂的眼神换取一个永恒世界的眼睛,就这样镶嵌起了他们彼此陷入爱情之中的风景。所以,照相机在他们之间成为了一种记载爱情时间的武器。
Δ没有你,时间寸步难行
奥克塔维奥·帕斯说:爱情是魔法咒语,把情人拴在一起的吸引力是蛊惑的妖术。奇特的事就是这个信念与它的对立面共存:那爱情是产生于自由决定和自觉地接受命运。他决定为她留下来,他考虑了整整一天。他在大街上徜徉着,他寻找她,没有看见她的影子,他感到寸步难行。他朝着她曾经住过的一幢小楼,在小楼上面,一个柱着拐杖的老人正在看着夕阳,他似乎已经掉光了全部的牙齿,似乎在用手中的那根拐杖支撑起全部的世界。他看着那幢小楼,一个陌生人正站在阳台上晾衣服,他的生命如同那件衣服,正在无声地晾在晾衣架上,他想看见她,除了看见那个掉光了牙齿,用拐杖支撑着世界的老人之外,他想在她的身影里看到——他自己的世界。而她还在那幢楼上,她就像一道影子,他此刻依赖于她的影子正在下沉。
他决定为她而留下来,傍晚他去了一家小旅馆,在寻找一个女人时,旅馆是敞开的,它类似一朵正在敞开中的蘑菇,它类似一座剧场,为你敞开着,只要你入场,你就卷进了剧情的交错之中去。
看见所有年轻的女人,都会让你寸步难行,因为她不在这座剧场,不在这可以看见的剧情之中,他只好在看见另一个女人时回忆她。另一个女人有她真正的面目,她的面目:可以引起他的回忆,在一座水池中,她在游泳,他坐在岸上陪着她,看着她在游泳。那时候,一切分秒都在她身边流动着,他看着一个女人的泳姿,之后,她浑身湿透,从水池上岸,露出她的头来,那是他看到她的过程中最清晰的一刻。
奥克塔维奥·帕斯说:爱情形象非凡地从十二世纪延续至今,并不意味着它一成不变,相反,它的历史充满变革和创新。爱情一直是一种不断创造,不断颠覆的感情。此刻,一个陌生女人的真实面目给他带来了更深的孤寂,因为在那个女人旁边突然来了一个男人,他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他占据了那个陌生女人的视线和世界,他的存在甚至遮蔽起了那个陌生女人的真实面目,他看不到她的脸了,他看到的只是他们的调情,他们的亲热,他们的厮守,这孤寂使他再一次寸步难行,他只好孤寂地面对一座旅馆,目的是为了寻找她。
在寸步难行之中,必然要寻找一个可以看见她的方式,夜晚,他进了舞厅,他独自一人进舞厅,他对自己说:也许在那舞池之中,我可以突然看见她。这并不是我寻找她的唯一方式。然而我却期待她向我翩翩而来,跳着她特有的舞蹈,她的脚踝上系着铃声,在一阵突然的惊喜中,那种寸步难行的局面会迅速收场。
事实上,她并不会在舞池中出现,他只是一个侥幸者,一个梦幻者。因为在这座旅馆,从任何一个通道都可以进入舞池,舞池,它是设置在旅馆中心的一座魔窟。他走了进去,一个女人正孤寂地坐在角隅,她的背影面对他,也许孤独的原因,他觉得那个背影有点像她,于是,他向她走过去邀请她跳舞。他想在跳舞的过程之中寻找到她,那个时时刻刻让他寸步难行的她,于是,他用一种流畅的舞步携带着他的舞伴,他在利用这个场景而填补他的世界,那个恋人不在的世界。
一支舞曲过去之后,他始终没有看清她的脸,因为在他的眼前闪现的总是恋人的脸。尽管他的舞步流畅地旋转着,可在他心中,那个占据了他世界的恋人仍然左右着他,使他寸步难行。
他放开了陌生舞伴的手,他走出了舞池,在这个世界上,女人们出现在舞池,为了在旋转中寻找到记忆,他们在寸步难移之中已经完成了一种孤寂的演变。
Δ当男人送女人礼物时
罗兰·巴特说:示爱礼物要经过寻找、选择和怀着满腔激情去购买——这种激情就像是饱含着快乐。我不时地考虑,这种东西是否会引起兴趣,是否会因为过大反而不能表示我的欣喜狂热即我深陷而不可自拔的圈套。礼物由他亲自选择的过程——确定着他通向那个女人的道路,仿佛那件礼物正在为他而献身,它要献出他的所有激情,幽默、渴望,直到那个女人伸出手来,亲自抚摸到那件礼物。
他今天带着礼物去会见她,这是一瓶香水,哦,香水。敢于将香水作为礼物——取悦于女人的男人,他对她的了解尤如游丝,形成网状,哪怕时间的偏差如何蒙蔽着他们,他敢于用香水——取悦于她的感官、嗅觉,这种勇气感动着她。当然,不可能所有男人都会用香水作为礼物送她,他选择香水作为礼物送他,他作为男人已经有对世界诗意地赞美,仿佛是赞美着男人所想象的天蓝色、玫瑰色、淡紫色世界。
香水,是她喜欢的礼物,它的味道在她身上弥散,然后,再慢慢地消失掉,这个过程充满了暧昧,在她使用香水到如今,她一直在这种暧昧的经历中迷恋着香水。
所以,一个男人将香水作为礼物送给女人,这需要勇气。那么,谁是那个用香水感染了她身体的男人呢?
香水瓶尤如香味抵达她的门户,送她香水的男人却已经远离她,不在她身边,他甚至不会留下来陪她,哪怕是一个夜晚,他也不会嗅到香水从她身体中弥散出来的味道,那个送她香水的男人不需要在香水弥散之后与她体验暧昧之味道……罗兰·巴特说:赠送礼物,即触摸,即表达欲望:你将触摸我摸过的东西,于是,第三种皮肉把我们连在了一起。他匆忙地走近她,他在别的地方了解了她,用别的方式,在她的眸子里,他知道她爱香水,一个企图用香水来减少痛苦和绝望的女人。所以,一切都是那样的巧妙,经过了精心的准备和虚无的猜测,也许是一种不可以表达的爱,使他出现在她身边,将香水作为礼物送给她。然后就消失。这种消失一直陪伴着她,是的,她使用着香水瓶里葡萄色的巴黎香水——这些味道和色调可以延续到香味消失的时候,香味在她沐浴中慢慢消失掉了的——另一个夜晚。是的,她了解夜晚,所以,她知道香味就是在夜晚过去之后消失的。
暧昧,从香味来临到消失,她经历着这种暧昧,她出发,到处是机器的碰撞和人的碰撞,增大的噪音及神化了的故事只有她知道。真正的暧昧一直到达不为人知的地方,依然存在,她已经离不开香水瓶,那装有魔味的瓶子可以使一个女人的回忆显示出不同的细节。
她知道并了解她的身体,她了解她身体在香水的暧昧之中挣扎的分分秒秒。
而他的目的在那个女人使用香水的过程之中已经达到。香水慢慢地渗透进她的皮肤之中,仿佛他在抚摸她。当男人给女人送香水时,他怀着那种想抚摸她皮肤的渴望,进入了她的隐密生活。
礼物,是他想把自己作为一部份灵魂送给这个女人的方式之一。他想着他的礼物荡漾在她身边,荡漾在衣柜、路上,并不会化为乌有,因为香味已经触摸过她的皮肤,触摸过她独自一人所经历的味道;礼物,是他想依恋她肉体的另一种方式。他强加给她了一个机会,时时刻刻地贴近他为她创造的现实,这现实正经历着她的皮肤、味道,弥散在时间中的味道,所以,他一旦送给她香水,这礼物,会使他占据她,这是男人依恋女人的形式之一。
Δ酒
玛·杜拉说:在某些世纪的某时刻,女人仿佛随着时间一同漂流,随着声、光飘逸而去,到丛林中去搜野索兽,追寻禽鸟的鸣叫。酒,在杯中晃动,伴随着她——迷失在没有疯狂所产生的悬念之中,这种悬念从一开始就已经存在,它像遵从远方传来的风声,使她沉溺于其中。她坐在椅子上,夜色的帽子好像是紫红色的,它尤如夜的一顶宽边帽,把她载向某一个地方。时间密如织网般产生了笑声,也产生了疼痛,它诠释了发生过的许多事情,却无法去诠释一个女人杯中的红酒到底有什么意义。
当女人学会喝酒时,她面前——有一个爱情的良宵,他给她斟了半杯红酒,她愿意倾身,面对窗户,面对他——面对红酒所荡漾出来的隐喻。她呷着酒,她在酒味上升时,已经改变了脸上的颜色。她说:只剩下我们俩,多好啊。她的两腮就像火红的朝霞,酒,是这个世界之中的一杯烈焰,一杯影象缠绕的风光。
自从他第一次为她选择酒味时,她已经像温柔的小动物潜入了他的怀抱,他嗅过她的味道,看见过她皮肤的明暗关系,酒,是设置在他们之间的欢乐的麻醉剂。
酒,使她会独自一人去酒吧。当她坐在酒吧——为了超越烦恼和疯狂而饮红酒,为了超越他们密如织网的道路而干杯时,他往往会走进来。谈恋爱的男女离不开酒,也就是离不开在欢乐的麻醉剂中——被形象所缠绕的幸福时光。只要有酒杯举起来,他们会在虚幻之中看见爱情的关系,也就是看见了爱情的未来:她绕着一个圆形池塘在跑,而他在后面不停地追……玛·杜拉说:多少世纪以来,与女人接近的男人,是农奴;他们一向无知落后,惹人发笑,常常挨打,是无能的。他们在女人的环境中给女人逗趣取乐,可是女人庇护他们,援救他们使他们免于一死。此时,他和她在房间里饮酒,这是周末,良霄在等待着他们:或许应该这样说在酒的爱情之中,他们正在酒味之中拥有一个空间,它的意图是为了将他们置身在红酒荡漾的脚步声之中去;此刻,他们等待着一扇门能打开,只要那道门打开,它的意义在于缔结了一种可以被酒味留存下来的诺言。所以,在恋爱中,他们无法离开酒杯,器皿可以盛下一个美妙之夜,在他们相互的倾诉之中,酒的旋律在于使他们的知觉,感官移情于一种梦的前景。
为什么他们的手紧贴住酒杯,就会让心灵情不自禁地,经历着与酒交溶时的疯狂,酒味弥散的疯狂——好像在原地展现出一辆红色列车的车轮,随同这声音的高潮,他们比任何时候都由衷地意识到:在酒味弥散的远方,在自我时间的远方,恋人们正被放逐,被速度中的自我意识放逐到远方去。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学会了干杯,酒味像蓝色火焰,从衣领处,从裙裾里,从手心,脚趾,还从别人的目光中到达了她的领地,为什么不干杯呢?有什么理由不为此而干杯呢?
就在这干杯的时刻,在另一个时间里,他们的疯狂和激情可以献给另一辆红色车轮的马车,可以献给另一个爱情中的英雄;就在这干杯的时刻,在刹哪间里,在夜里扰你睡眠的酒味里,在不停地呕吐中,在敏捷的背叛里,在糊涂的爱情倾诉中,在面对一个木偶的时刻,他们有没有利用杯里的酒精和声音为此来超越命运。
与朋友们干杯,大都在夜里,在聚会进入高潮的时刻,在他们谈论往事已经疲倦时,在他们为某种回忆而厌倦得无处藏身时,在这样的时刻干杯,他们分别学会了克制自己的爱憎,克制自己痛饮美酒时的麻醉行为。
Δ两个身体相互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