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杜拉说:房屋,就是家庭寄居的房屋,为让孩子和男人居住其中,专为他们而设把他们维系在一起的地方,是收容他们东奔西闯的所在,消解他们外出冒险的气质,分散他们成年以后出走外逃的心性。金钱:最初并没有进入他们爱情,它距离他们很远,在一望无际的金黄色麦浪之外晃动,在点钞机的轰鸣之中——距离他们的世界很遥远。突然,他和她,可以平静地坐下来谈论金钱了,因为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为未来生活定论的时刻,未来,像彩色飘带已经展现在眼前,在飘带的环绕之中,两个人平静地坐下来,他们开始被驱逐在大地上,爱情不再是幻想,是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分享的一碗饭,是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共同畅饮的一杯美酒。谈论金钱,意味着两人可以在通俗生活中,手拉手走进一只盛满麦穗、盐粒、米酒、器皿的瓮中去。金钱是什么呢?在爱情之中,它适合放在他们的关系稳固之后,放在白昼的阳光下来商谈,在爱情的初始阶段,他们羞于谈论金钱,因为对深陷在爱情之中的恋人来说,他们想经历爱情中的全部梦境,他们想在爱情之中离世俗的道路远一些,更远一些。爱情在初始阶段,确实可以超越一切金钱的问题。金钱在那一刻,无法施展魔力约束他们,因为即使他们一无所有,他们仍然视对方为自己的生命,他们仍然需要在一无所有之中把生命给予对方。然而,他们不可以不饥饿,爱情在延续之中时同样需要面包、盐、咖啡。现在,他们在经历了长久的爱情的互为笼罩之后,开始面临爱情的一切现实。
玛·杜拉说:由女人创造出来供人安居其中的家屋,这就是所谓乌托邦的所在。女人对这样的技术永远是不会拒绝的,就是说,她用意所在即使不是为了她一家的幸福,她还是要一再求索,她对这一事业的关注仿佛就环绕在求索之上。除了谈情说爱之外,爱情的一种现实就是金钱问题。在爱情中没有人可以不需要面包,而面包是用金钱换来的,除了需要面包之外,还需要爱情的栖身之处,因为爱情不可能永远在夜色之中展开,不可能永远在石榴树下吮吸香气,房屋是爱情长久的栖息地。首先谈论金钱的当然是男人,作为男人,他在爱情之中的全部职责就意味着他充当爱情的墙壁和守候神,他可以伸出手臂让女人依偎他,这个习惯造就了男人为女人筑起了爱情巢穴,女人是爱情中最柔软的享受者,她的身体,她的天性——使她依偎着一个男人,所以,当男人说:我会为你营造一个幸福的居处时。他无疑是在与一个女人谈论他可以创造财富来创造他们的居所;当一个男人对她说:我要把我的一切给你。这一切当然同样包括他用财富为这个女人构筑的居所,他用财富换来的轿车载着他们去爱情的路上旅行。
恋爱之中的女人无视这个男人的金钱世界,但她重视这个男人用金钱为她建设起来的爱的栖息之处,重视栖居之处的花瓶、露台、浴室、衣柜和情调。她还重视男人在恋爱之中送她的每一件礼物,因为每一件礼物对她来说都是有非常特殊的意义。所有这一切都与这个男人与女人的金钱有着联系,慢慢地,他们决定相伴着对方,在人生的路上走下去。
金钱在敞开之后,并不影响爱情的质量,相反,当两人的爱情关系稳定之后,他们正在创造金钱为爱情带来利益。比如:他们可以为爱情的最终归宿买一套城堡,在那座显赫的城堡之中,有着他们响往以久的梦境中的迷恋……
金钱在爱情的延续之中作为世俗的问题一旦放在面前,当他们的爱情有翅膀落在地上时,他们便在尘埃之中继续前进。
Δ当爱情进入婚姻时
欧仁尼·伊奥尼斯科说:爱:爱就是说让人爱,这就是说自愿地成为另一个的所有物;这就是说或多或少放弃自己本身,对另一个人或多或少支配一个人达到谅解……想表达我们生命之中爱情的最高戏剧性的激情,在一个瞬间经过了婚礼的证书、戒指、父母的认同、朋友的证明,婚纱的洁白之后,终于把他们推入一座婚姻的城堡居住。爱情已经进入了婚姻,不再像过去那样单纯了,它的背后有强大的法律守卫着婚姻,它的左右是与婚姻相联系的众多亲戚的目光环绕着婚姻的一举一动,它的前面是两个男女所负担的婚姻证书所负载的目标带领他们前进。
在婚姻的城堡里,有一只晃动的笼子——正在收留他们爱情的现场情境,她的一生已经依傍着这笼子,她的镜子在笼子中展开,每当她用镜子照亮自己的人生时,爱情降临于她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正在灿烂盛开的某个夜晚,她被爱情提炼为水瓮中的仙女,她顶着那只水瓮走向了他,之后他和她策划着靠近这城堡中的笼子,起初是效仿,后来是心甘情愿地进入城堡的台阶,她甘愿沦为被爱情所奴役之中的——一只笼子中的金丝鸟儿。这就是婚姻的合唱队伍,她和他轮流合唱:在一只笼子中歌唱爱情已经进入了境界,他们的生命彼此离不开谁,他们面向未来之路的朝夕相伴——注定了他们是一对在爱情笼子中互相厮守的奴隶。
她感到他确实已经属于她了。他的身体,他的意志,他的狡黠,他的财富,他的智慧,他的剃须刀,他的箱子,他的领带,他的打火机,他的香烟都已经属于她的那只笼子。
欧仁尼·伊奥尼斯科说:……不是出于兴趣,不是出于性虐待狂,而是为了剥夺另一个人,因为这另一个人或多或少会在其中忍受痛苦或者甚至会死于此。瓦莱利曾对爱下这样的定义:爱就是说支配某个人。这一定义依我看是完全弄反了。婚姻使她意识到他已经在爱情上占领了一个山峰,他得到了完整的她。他喜欢看见他用爱情而奴役到的这个女人,三分之二的时间生活在那只金黄色的笼子里。她失去了与别的男人约会的权利,她在笼子里吟唱,她的裸体闪烁着被奴役之中美丽的光泽,他喜欢承受这只笼子的轻重:结束了谈情说爱的浪漫时光,作为男人他已经定居在爱情城堡的笼子里面。他得考虑这只笼子会不会散发出干燥的气味,他得与她一起,精心地策划通向一条世俗之路后,爱情会不会仍然充满着激情与欢乐。
在笼子中他们每天守候,再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分离了。他们使用着筷子、中国瓷碗和酒杯,他们的存折写着两人的名字放在抽屉里面,他们讨论着金钱问题,并将开支压缩,他们最为重要的变化就是每天晚上睡在同一张婚床上,复制着婚姻中相互厮守维系的画面。
每天沐浴完毕,当他们双双走向婚姻的床时,他们相互的身体散发出同样的沐浴液,洗发香波的味道,婚姻最大的危险就在于改变两个独立的自我,使他们在爱情中散发出来的那种最具个性的鲜活的生命互相干扰——换取一种合理的平衡,以便让彼此的灵魂无法展翅高飞。事实上,当进入婚姻城堡时,他们相互的灵魂便已经有了链条,如果展翅高飞,链条就会困住你的双翅。
爱情的话语在这只笼子中失去了旋律感,他们在现实生活之中逐渐地不再让嘴唇诉说爱的话语,因为与现实相比,爱情已经是梦境之中翩翩飞翔的云雀的彩翼。
他们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城堡深处的台阶上,从台阶上走下去就是他们生命中承受的社会的另一只笼子,因而,爱情的话语已经被锁进过去时代的梦呓之中,被他们的双手翻过去。
Δ当男人和女人背叛爱情时
兰波说:我发现我童贞的身体里,注满了内在激情的跃动!我满怀爱情,美美地品尝着金黄的煎蛋,我手握着刀叉打着拍子,而桌子下面,我的脚在靴子里幸福的战栗!男人站在漆黑的夜里,他不准备回家去,家是他将一支香烟变为烟蒂之后的——不能燃烧的灰烬,他已经看不到爱情的燃烧,他决定去为一个女人约会,当男人决定会见另一个女人时,他已经决定背叛他的爱情。
那个女人穿着风衣,她与他邂逅在一隅,一个并不引人注目的一隅往往是产生爱情的地方:它散发出一种孤独的滋味,正是他经过这一隅时,他那颗疲惫的灵魂突然看到了她身上雀跃而出的鲜活的色彩。她经过了那个一隅,孑然一人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上,像一层薄雾,同样的,她也看见了他的孤寂,他仿佛是从另一世界走来,跟周围的世界没有一点关系。
她的衣饰散发出新鲜的蛊惑,这是久远了的爱情,自从那个在爱情故事中善变的女人把一种乏味的现实展现出来时,他就准备逃遁,他要逃逸,男人只有在逃逸的过程之中才能看见她展现在那个一隅,无人会错过这风景,她经过那一隅形成的风景。
第一次约会是散步。也可以这样说,散步是他背叛已有的丧失了活力的爱情的开始,与另一个女人走在小径上,呼吸着新鲜空气,这是一种美好的开端。
穿过小径已经不再看到他在婚姻的裂缝,对他来说,这个走在身边的女人重新恢复起了他生命的燃烧过程。他不想在缺乏爱情的婚姻之堡中死去,所以他牢牢地抓住散步的机会,用来背叛他的爱情。
兰波说:新郎缺席的时候,不时吹来一阵骗人的风。甚至水中的精灵也不怀好意,在洞房的空气中,游来游去。她,从前被一支旋律绊来绊去,最后被装在一个罩子里,他不再与她谈论爱情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将装有玫瑰花香的礼物送给她了。她在结束一个自己的哈欠时猛然看见了他,他们常常一起去跳舞,一起出现在与朋友们的聚会场所,起初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直到他单独邀请她。对她来说,他对她所发出的邀请再一次点燃了她生命中的火焰,她想举着烛台与他约会;对她来说同意赴约就已经意味着她要在另一种令她心跳的日子里——入侵另一个男人的领域:爱情对她来说就是一支被双手举过头顶的烛台,而那支烛台已经被她点燃,她已经决定背叛自己婚姻中已经瓦解了的爱情,跟他约会,接受他的邀请,听从心灵的呼唤跟随而去。
当女人决定背叛一个男人时,她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自己的新生活:她在他面前将双眼闭上,他是她的什么人?他是闯入她领地的男人,也许是猎人,也许是疯子,也许是可以把她那颗被惊吓的灵魂拥抱在怀抱的人。
这是七月,一个炎热的日子,她准备背叛他,他想着他,那个已经在生活中无法荡漾她心灵的影子,她已经决定去背叛他:她不顾一切地展开她已经扇动的翅膀,出了门,带上雨伞,带上钥匙,穿上最高的高跟鞋,用世界上最鲜红的口红——决定去会见他。
她需要新的爱情:翅膀已经扇动着飞了出去,她储存下来的全部武器,只有她的翅膀,她准备用翅膀去会见他,用她自由自在的、可以穿越世俗的翅膀作为武器战胜自己的怯懦,同时也战胜自己的伤痛。她看见他已经如约扑来,他系着领带,有一米七八的个子,终于恢复了她灵魂的视觉:她的心开始跳起来,为那个男人而跳,为她被一个男人所迷惑的视觉而跳动。
Δ当男人奴役一个女人时
三岛由纪夫说:接吻结束时,他非本愿地醒过来,自己还很困顿,却抗拒不了透过薄眼皮射进来的玛瑙般的朝阳,内心充满了沉郁、依恋的情绪。只有这时候,睡眠的美味才达到顶峰。他竭力想把她捆住,当然不是用绳索,在这个世界上,绳索只是作为一种意象存在,倘若一个男人利用绳索将女人捆住时,他已经疯了。但他并没疯,想捆住女人的这个男人并没有疯,他从意志上想把她奴役起来:清晨,他总是早早地起来,他看着她化妆之后从镜子中走了出来,这是他用自己的意志奴役他的最好时间,他赞美她,他使用自己一大套赞美的语词之后将她亲热地搂过来说:只有我了解你的本性和美丽,只有我这样的男人能欣赏你,所以,上帝安排你做我的女人你会永远爱我的,对吗?
他目视着女人的目光,逼视着她眼睛里散发出来的明亮的、热情的、机智的,已经被他覆盖起来的光芒,他用无形的力量强迫她承认这种现实:我爱你,我永远是你的女人。很显然,他用自己的意志奴役她的第一种方式很轻易地就成功了。
当女人陷入困境时,他想方设法地让她离不开他,想起他,比如,当女人缺乏金钱时,那通常是一个特殊时期,女人需要用金钱来交房费和支付债务,这时候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了,他慷慨地从包里掏出一叠钞票说:我希望为你做一切事,谁让你是我的女人呢?所以,你碰到任何困难时,第一个应该想到的人就应该是我。他看见她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很显然,他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前来帮助她,这是一种伟大的奴役方式。他成功了,那个女人对他感激涕零,因为他帮助她度过了人生最困难的时期。
三岛由纪夫说:一旦嘴唇脱离了接触,留下来的就是不吉利的静寂,宛如方才还在美妙地啁啾呜啭的鸟蓦地沉默下来了。两人纹丝不动,彼此不能看对方的脸了。她孤独地呆在原地,在她想用一杯酒来打发寂寞的日子时,他出现了,他浪漫的拎着一瓶红酒来,他对她说:我不允许你自己独自喝酒;我不愿看到你酩酊大醉的模样,如果你想喝酒,你应该给我打电话,你最孤独的时候你应该想到我,我会留在你身边陪着你,如果我不陪你,你是不会原谅我的,对吗?他一边说话,一边与她对饮,她的眼睛闪烁着爱情的光泽,她轻声说:我已经无法离开你,我已经无法不把自己完整地交给你。她的腑肺之言同样感动了他,她的孤独感已经消失了,他又一次成功地利用她最孤独的时候溶解了她的内心。他正奴役着她的心灵,他想让她的心灵在他的树荫下扎根。
在她与世界交往时,他没有走在她身边,阻止她与世界交往的方式,他在她出门时没有忘记拥抱她,他对她说:去吧,按照你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只有热爱生活的女人才是我最喜欢的女人,只有投入生活才会给你带来快乐。他看上去宽宏大度,实际上他是在用这样的宽容和大度奴役她,就这样她出了门,上了路,登上了楼梯,进入了生活的浪花之中,她想着他的话,她想把自己投入到生活的浪花之中去,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赢得他对她的爱情。在她将自我的精神溶入生活的创造之中时,她看到了自己的形象,她对自己说: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形象,我想把我的形象送给他,我想将我在生活中的一切姿态让他看见。
男人在奴役女人时艺术地把她的灵魂捆住,而不是用绳索将她的肉体捆住,这样他就成功地使她不断地在他艺术化的奴役之中跳舞。他看着他,这个如精灵一样敏捷的女人,尽管她在生活的舞台上是最美丽的舞者,一旦她投入他怀抱,她仍然是他的女人,他可以索取她那跳动的灵魂,他可以看见她的心在跃动。
Δ当女人监视男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