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西境,狂风卷起黄沙犹如浓雾,遮天蔽日。
在这风沙肆虐的季节里,路上极少有行人,即使有,也都是用厚厚的布巾包住嘴鼻,抬起手臂挡住风沙,好让眼睛能露出一条缝,以分辨方向。
但就在这样的天气里,却有数十辆囚车在军士的押送下,沿着官道,往天脊山的方向挪动。
负责押送的军官,虽然有马,却也没法骑,反倒是把马当做遮挡风沙的屏障,跟在囚车旁,缓慢前移。
囚车上的犯人则毫无遮挡的处于风沙之中,眼不敢睁,嘴不敢张,即使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队正大人,前面有个村子,我们去避避风沙吧。”张嘴说话的是一位火长,姓张,名大山,年岁已经四十有一,算是个老兵,他常年押送囚犯,对这一带的情况十分清楚。只是他这一开口,免不了就吃了一嘴的沙子。
被叫做队正的中年军官,是个贵族子弟,身着银甲,光彩流离。他一手牵着马,一手紧紧捂着嘴上的布,连忙点点头,却不敢开口说话。
张大山得了许可,二话不说,立刻冲到前面,领着队伍,往村庄的方向走去。
村子周围被树林包围,在沙地之中倒也算是奇观。想是这村里的村民长期受风沙困扰,这才有了这片树林。
不过林中无法行囚车,队伍不得不又停了下来。
队正见有树林,立刻牵马急入,也顾不上处理这些囚车。
树林中果然舒服很多,虽然还有些许风沙钻入林中,但已无大碍。
众兵士见队正走了,也都抛下囚车,推推攮攮,挤入树林。
张大山见状,不免摇了摇头,昔日夏兵是何等严整,动如疾风,不动如山,现今却犹如一盘散沙。不过近几年,他已见怪不怪,军队的待遇如今是越来越高,但是军人的素质却大不如前。将官自不用说,在军队里如果没有人脉和金子,根本就混不下去,就连兵士也大多是花了些钱才混进军队,无非也就是谋个差事,混个营生。
不过张大山平日里对兵士却要求甚严,所以他火里的士兵,见他未动,也都不敢乱动。
“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看住囚车,我去去就来。”张大山回头欣慰的看了看自己的兵,吩咐完后,也走进了树林。
“队正大人,囚车里的犯人怕是熬不住这风沙。”张大山找到队正,进言道。
“有什么熬不住的,难道还要我来伺候他们?”队正终于开口说话,他拍打着满身身上下的黄沙,心里想着的是自己这一身昂贵的银甲有没有被风沙弄脏。
张大山跟着眼前这位队正大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知道他的脾气。这位队正大人本是富家子弟,因为考不取功名,于是家里花钱给他捐了个军官,希望他能出人头地。可他却没想到自己当了官,可却领了一份苦差事,所以满肚子牢骚和怨气,只要一有机会就找下属和犯人来发泄。
“队正大人,这些囚犯如果全部死在这里,我们恐怕到了天脊山,也不好交代,还请大人三思。”张大山还是不温不火的劝道。
“你……罢了,罢了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去吧,别来烦我。”队正想起天脊山上那位难缠的大人物,语气立刻软了几分。
张大山于是叫了另外一个和自己熟络一点的年轻火长,带了几个兵士去押解囚犯进村。
这年轻火长名石三顺,也是平民出身,虽然胆子小,但却没有那些富家子弟的傲气,所以与张大山也亲近一点。
夏国军队以府兵为主体,同时还有禁军、兵募、边防军、术师。府兵,泛指军府统领的兵士,是夏国军队的主体,也就是正规军。禁军则是护卫皇城,装备人员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只听皇帝一人调动。战时军队人员不够时,则募兵,这些兵员都是普通老百姓,缺乏训练,质量残差不齐,难堪大用。边防军组成最为杂乱,既有按时轮换的府军,也有发配的囚役,还有就地征召的兵募。术师则是由一群会法术的人组成,调配管理则由皇城内的大祭师负责,因为术士太过稀少珍贵,所以每三府才配一名术士。全国军府最多时有六百三十二个,其中关内道二百六十一个,占全国总府数百份之四十以上,其次是南境、北境两道,其他各道府数很少。军府分上、中、下三等,上等一万两千人,中等一万人,下等八千人。每府置都尉为长,左右都尉各二人为副。每军府辖四至六团,团两百人,团设校尉。每团辖两旅,旅一百人,旅设旅帅。每旅辖两队,队五十人,队设队正。每队分为五火,火十人,火置火长。
这次押解囚犯的正是关内道的一队府兵,连同杂役劳工,不足八十人,而押送的囚车却有三十辆,囚犯总计一百五十六名。这些囚犯中有小偷、杀人犯、强盗、强奸犯、反贼……他们将被送往天脊山,经过严格的训练,最后能活下来的人将成为边防军的一份子。
囚犯都戴有枷锁和脚链,虽然人数众多,张大山却也不怕他们不听话。他吩咐兵士,若有囚犯敢不听号令,斩立决。
囚车被一辆辆打开,在兵士的喝骂推怂下,囚犯们排成了一列,蹒跚着步入树林。
“操******,老子吃过人肉,喝过花酒,可从没吃过这****的黄沙!”一个满脸横肉,身形粗壮高大的囚犯,用力吐出嘴里的沙子,大声骂道。
“铁牛,你有的吃就不错了,到了天脊山,别被野狼吃了就万幸。”跟在他后边的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囚犯出言讥讽。
这小囚犯五官倒是清秀,只是一脸的尘土黑泥,又弓着腰,低着头,样子看起来不免有些猥琐。
“放屁!老子专干狼崽子……”铁牛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棍。
“你们给我闭嘴,不准说话!”一旁的兵士凶恶的说道。
铁牛也是倔脾气,虽然挨了打,但还是恶狠狠的瞪着打他的兵士,张牙咧嘴,仿佛真要吃了对方。
“铁牛,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是在这里被小狗一刀切了脑袋,那可不值得。”铁牛后面的小囚犯一边用手扯住了他的衣服,一边小声说道。
铁牛虽蛮,但也不傻,不再吭声,低下头,心里却把那兵士的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了一遍。
张大山带着兵士,押着囚犯,行动上慢了许多,等他再回到林子里的时候,队正和其他人已经不在了。他寻思是队正必是带着人先进村了,可说来也巧,本来林外还“哗哗”作响的大风,突然间就停了,林里林外,变得一片寂静,不由得透出一丝诡异。
“邪门,这鬼风怎么说停就停了?”铁牛忍不住低声咕噜道。不过说这种类似话的除了他,还有不少人,就连一旁看押的兵士也都窃窃私语。
“安静!”张大山骑在马上,高喝一声。
随着这铿锵有力的吼声,嘈杂的队伍又安静下来。
“大家看好囚犯,继续前进,与队正汇合,敢有擅动者,就地处决!”张大山一脸肃穆,说话掷地有声,兵容为之一振。
“呸,好大的官威……”铁牛低声骂道。
“这人的才干做个旅帅也没问题,可惜这把年纪却还是个火长。”铁牛身后的小囚犯小声说道。
“狗蛋,你******,老子吹牛的本事可比你差多了,你娃子说话的口气真不像是个小贼。”铁牛讥讽道。
被叫做狗蛋的小囚犯干笑了两声,没再说什么。
整个树林呈环带状,一直往中心走,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村口。
张大山以前也来过这个村子,往日在村口就能看到听到村子里鸡鸣狗叫,小孩子跑来跑去,女人晒衣做饭,男人耕作务农,虽谈不上热闹,但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现在他看到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不但见不到一个村民,甚至连一只鸡,一条狗都见不到,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如果队正进了村,理应在村口安排兵士把守,可现在却也没见一个兵士。
“张强、王虎。”
“在。”
“你们两个去村子里查看,速来回报。”
张强、王虎两个是张大山火里最机灵的两个兵,他们也知道事态有点不同寻常,得令后小心翼翼往村里跑去。
张大山见他两人走后,跟着又喊道:“其他人保持警戒,手刀出鞘!”
这些押送犯人的府兵,平日里欺负一下百姓,或者痛殴被绑住手脚的犯人倒是威风得很,但是他们却从没真正上过战场,真碰到状况,不免有些慌乱起来。
张大山看在眼里,也只有暗自叹息,如今这里只有二十来个兵,真正能杀敌的恐怕一半不到,只能希望没出什么大事。
时间仿佛漏斗中的流沙,一点一点逝去,但张强和王虎两个人始终没有从村庄里回来。
张大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他身后的兵士,也开始显得焦虑不安。
“张哥,不如我们让几个囚犯再进去看看?”石三顺在一旁提议。
张大山摆摆手,“不用了,如果里面真有状况,再进去也是送死。”
“那现在怎么办?”
“撤!”张大山咬咬牙,说出一个字。
“也好,也好……”石三顺恨不得拔腿就跑。
“后队变前队,保持阵型,退出树林,不听号令者,斩!”张大山手提长刀,杀气凌凌,颇有震慑之力。
“不能退!”就在这个时候,囚犯中突然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
说话的正是铁牛身后那小囚犯狗蛋,此时他挺直了身子,直视张大山。
小囚犯虽满脸污渍,衣衫褴褛,但长眉剑目,眼睛炯炯有神。
一旁的铁牛惊异的看着这个与自己一同坐了大半个月囚车的同伴,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会突发失心疯,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
“大胆,扰乱军心,砍了他!”不等张大山说话,石三顺就下令道。
在狗蛋身边不远的兵士,立刻提刀欲砍。
“谁敢过来!”此时铁牛怒吼一声,挡住兵士,瞪目裂牙,声势吓人。他虽是粗野之人,但却最重义气,他与狗蛋从囚牢到囚车,相处数月,眼前狗蛋要死于刀下,于心不忍。
那兵士见铁牛体型硕大,样子凶悍,倒也吓得一愣。
“且慢动手!”张大山此时终于开口说话。
如果是往常,这小囚犯是非杀不可,但现在的情况实在太过离奇,张大山虽下令撤退,可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队正带的兵士和杂役加起来约莫有六十来人,就算遇到突袭和暗算,也必然会有一番激烈的拼杀,可他一路走来全然没有看到任何打斗的痕迹,队正他们六十多人就好像清晨的薄雾,被风吹散,不留一丝踪影。而自己派去探查情况的兵士,也一声不吭的失去了联络。纵然他戎马半生,也未曾遇到过如此诡异的事情。
“你说,为什么不能退?”张大山一边问,一边走上前,只要这小囚犯答不上来,就亲自砍下他的脑袋。
“这里被术士下了界阵。”狗蛋直视张大山。
他的话刚一出口,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这些人从未见到过术士,但都听闻过一些关于术士的离奇传说。术士,云州大陆最为神秘的群体,也是最令人敬畏的群体,传说他们是真神的使者,能呼风唤雨,日行千里,撒豆成兵……有鬼神莫测之能。普通人只能在传奇般的故事里听闻,或者陈旧的书本里看到有关术士的行迹和奇能异术,但越是不了解,心中才越发的畏惧。
张大山也没亲眼见过术士,但他曾亲历战场厮杀,见识过杀人于无形的界阵,不过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胡说,你以为老子没入过界阵吗,那跟现在的情况完全是两码事!”
刀已经架上了狗蛋的脖子,但他还是笑了,淡淡说道:“界阵五行,金、木、水、火、土,威力依次递减,以你的情况,我看你最多见识过土、火两阵,土界阵如恶鬼拖人入地狱,火界阵以无源之火焚城。”
张大山闻言,手中的刀也不由一颤。
“大人,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砍了他,免乱军心。”一旁的石三顺见众人听到小囚犯的话,开始有些骚动,急忙说道。
可张大山一动不动,术士对于他而言便犹如皇帝老儿一般,是他想也不曾敢想的人物,至于界阵,他也只是侥幸没有葬身其中的一个幸存者。然而眼前的小囚犯,命悬一线却临危不惧,对于界阵也似乎了如指掌,怎么看都绝非一名普通的囚犯。
“你究竟是什么人?”
狗蛋对于张大山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急切的催促道:“你马上派人分别往东行三丈,往西行两丈八尺,在地上找到刻有符文的玉尺,即刻拔出来,否则再有半柱香的时间,我们怕也要性命不保。”
张大山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邋遢的小囚犯,手中的刀上下晃了一晃,割下他一缕发梢,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你去东边,你去西边!”张大山吩咐身边两个兵士。
在场所有的兵士和囚犯都听到了张大山和小囚犯的对话,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却能闻到危险的味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把目光投向往东、西两个方向而去的兵士。
然而那两个兵士还没走出一丈的距离,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惨叫,在众目睽睽之下,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利刃,割去了脑袋。
四周风声又起,树林里“哗哗”作响,而风声之中竟然还夹杂着低吟的人语,不过众人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张大山神色大变,腰间的佩刀再次出鞘。
“你搞什么鬼?”
狗蛋脸上的神色也变得严峻起来,他看着愤怒的张大山,急切的说道:“放开我,让我来!”
张大山稍一沉吟,手中佩刀划出一条夺人心魄的弧线。
站在一旁的铁牛闭上眼睛,不忍看狗蛋身首异处。然而,他却只听到“哐当”两声,再睁眼一看,狗蛋手脚上的锁链已经断开。
“我往东,你往西,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能偏离方向,一丈八尺处必能找到一把玉尺。”狗蛋说完,自己就往东边跑去。
张大山一旦做出选择就不会再迟疑,他毫不犹豫地提刀往西而去。
一丈八尺,如果是平常来走,不过是五十步的距离,但张大山每往前一步,都能感到周身传来一股无形的压力,风更急,叶如刀。
但是他不敢停,即使衣服被划开,皮肤被划破,血溅五步,他也继续向前。
然而这不过是刚刚开始,他发现树林里的树仿佛有了生命,他前进一步,前面的树就往后挪一步。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在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昔日那些战死的战友,它们血流满面,残肢断臂,呻吟着,呼喊着……
“大山……不要往前走……回头吧,回头吧……”
张大山有几次都差点回过头,停下脚步,但是他终究忍住了,最后干脆闭上眼睛,朝着西方迈步。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
张大山默数着自己的脚步,在五十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睁开眼睛。
果然这时在他面前,有一把晶莹通透的玉尺,插在一颗树下。
他想也不想,伸出手,拔出了玉尺。
眼前景象再次变换,树林悄然不见,黄沙漫天。
张大山手握玉尺,站在一座沙丘之上,猛然回头一望。
兵士和囚犯还在,不过半身已被黄沙掩埋,越过众人,在对面的一座沙丘上,小囚犯也手握一把玉尺,回望着他。
张大山此时终于舒了一口气。
“来人,立刻把小囚犯给我拿下!”张大山回过神来,即刻下令道。
几个士兵惊魂未定,突然见树林变沙漠,恍惚之间,哪里听得见张大山的命令,都在慌乱的从流沙里往外爬。
不过狗蛋倒是听见了。
“不用拿,不用拿,我不会跑。”他一边说一边笑嘻嘻的拿着玉尺,走回了囚犯的队伍。
张大山见小囚犯没有跑,虽然一肚子疑问,但是现在他也不好发问,当务之急是先稳定军心。
小囚犯此时也被重新戴上枷锁,不过张大山并没有让他回到囚犯的队伍,而是把他拴在了自己身边。
经此一事,原本一个队的兵马,连同队正,大半都下落不明,如今仅剩下十一个人,而一百五十六名囚犯除了少数几个人受了点轻伤,其他都无大碍。也就是说,现在一个士兵要看管差不多十四到十五个囚犯。虽然这些囚犯都有枷锁上身,但张大山想到这里离天脊山还有一段漫长的路程,也不由额头冒汗。而这些还不是最让他担心的,真正让他觉得从心底发寒的是术士。因为只有术士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布下界阵,现在虽然侥幸逃脱,但是只要不弄明白这术士为什么会对押送囚犯的府兵动手,就难保前面不会再有第二个界阵。
张大山命令整顿好的队伍原地待命,然后拖着狗蛋走到一座小沙丘之后。
“小兄弟,如今就你我二人,希望你能对我如实相告。”张大山说得诚恳,言语上也客气许多。
“也罢。”小囚犯伸出双手,“先把我的锁链打开。”
张大山倒也爽快,立刻为他解开锁链。
小囚犯活动了一下双手,然后解开上衣,露出满是污泥却健硕的上身。他吐了一口吐沫在右掌上,然后用力搓揉胸口。污泥被很快散开,一块约莫半个巴掌大的圆形铜牌显露出来。这铜牌竟是镶入肉中,与人的血肉相连,铜牌上刻有一只雪鹰,振翅欲飞。
张大山见到这雪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脚下连退三步,单膝跪下,拱手说道:“末将张大山,参见雪鹰卫大人。”
夏国北境,气候极寒,雪山绵延,高耸入云。雪山之上,有一猛禽,通体雪白,体型巨大,其翅可裂冰川,其爪可碎金石,以冰原熊为食,谓之雪鹰。史书记载,夏国开国皇帝李成渊与“食人王”伯尤决战于冰原河,李成渊寡不敌众,被围于河滩,生死悬于一线。就在这时,突然有上百只雪鹰从天而降,冲入“食人王”伯尤的队伍。一时间,惨叫哀嚎之声不绝于耳,伯尤的军队犹如雪崩,溃不成军。李成渊借势反扑,大败伯尤。
夏国建国之后,李成渊尊雪鹰为神兽,年年敬奉,并把自己的近身侍卫,命名为“雪鹰卫”,而这一传统,延续数百年,至今未变。自有“雪鹰卫”以来,无论是官方记载,还是民间传说,都对其大加褒赏,使其成为“忠勇”的化身。
如此负有盛名的“雪鹰卫”,张大山自然也早有耳闻,只是如今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雪鹰卫”会是这么一个年轻人。
“张大哥请起,你叫我狗蛋就行了,大家都这么叫。”狗蛋笑着去扶张大山。
“雪鹰卫大人说笑了……”
“不是说笑,名字越贱,活的越长!”狗蛋非常严肃的说道。
张大山哪敢这么叫,只好言归正传的说道:“还请大人给末将指条明路。”
狗蛋知道张大山的意思,本来这事因他而起,确实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此去天脊山本为掩人耳目,所以我才混进来,奈何还是被对方发现我的踪迹,这才设下界阵,伏击我们。”
短短一句话,却让张大山半天回不过神来。
雪鹰卫,说白了,那就是皇帝的人,可谓权倾朝野。这样的人物办什么事需要乔装成囚犯,远去天脊山?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又有什么人,敢公然挑战皇威,伏击雪鹰卫?张大山虽没做过什么大官,但也不是糊涂之人,这事绝不是自己能过问的。
狗蛋见张大山沉默不语,心中对他又多了几份赞许,这人虽然年岁大了一点,但确实是个人才。
“张大哥,实不相瞒,我虽有点小手段,但是孤身一人怕是走不到天脊山。”
“末将愿誓死护送,只是……”张大山没继续往下说,因为眼前的困境,这位雪鹰卫大人肯定十分明白。
“加你一个也不顶用,不过好在这里还有一百多号人,只要组织得当,也是一队精兵。”狗蛋非常自信。
张大山却闻言一惊,这位雪鹰卫大人是把所有囚犯都算进去了。
“大……”
“不要大了,听着别扭。”
“狗……狗蛋小兄弟……”张大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些犯人大多是亡命之徒,短时间内想要约束他们怕是不宜。”
“用强的肯定不行,我们可以动之以情,许之以利,解开他们的锁链,想走的就走,不过将以逃犯的身份,终身流亡,愿意留下的,可以戴罪立功,到了天脊山,赏黄金百两,恢复平民身份回家,愿意的也可以留下参军。”狗蛋侃侃而谈。
张大山听着频频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可以收拢人心的法子,当然,前提是有一个实权人物能让囚犯们相信这些承诺,自己区区一个火长怕是没有这样的威信。
“大人……狗蛋兄弟,请。”张大山还是有些不适应,不过他还是恭恭敬敬摆出了“您先上”的手势。
狗蛋此时也只有苦笑点头,怎么样都要拼一把了。
张大山与狗蛋重新回到队伍。
“来人,把所有囚犯的枷锁全部打开。”张大山神情凝重。
不过却没人动,士兵们以为听错了。
“大哥,你疯了么?”石三顺愣了片刻,他听得很明白,所以不免怀疑张大山精神失常。
“兄弟,你稍安勿躁。”张大山平静的安抚道。
“众将士听令,立刻打开囚犯的枷锁,一切责任由我承担,如有违令者,军法处置。”这一次张大山又提高了音量,说得明白清楚。
不光是兵士,就连囚犯都一片哗然。
军令如山,如今剩下的兵士全部都是张大山火里的,虽然年轻的火长依旧反对,但却无力阻止,囚犯的枷锁被一个一个打开。
而这个时候,原本站在张大山身后的狗蛋,跨步上前,登上一个小沙丘,居高临下。
远处黄沙万里,一望无涯,眼前人头攒动,无论是士兵还是囚犯都显得焦躁不安。
狗蛋一时也有些默然,如今国难当头,自己身负皇命,不容闪失,可奈何自己虽已经百般小心,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化身囚犯,前往天脊山,却终究还是被奸人发现行迹,设阵阻杀。如果自己不能短时间内组织好这帮匪徒,收为己用,那么别说去天脊山,就是走出这片沙漠怕也是绝无可能。
想到这里,他心意已决,运起丹田真气,散于四肢,人虽闻风不动,却听一声爆响,上身衣衫尽碎。
一时间,原本嘈杂的人群,无不抬头望向狗蛋,顿时鸦雀无声。
云动四方,雪鹰翱翔。夏国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贫民百姓,谁人不知雪鹰,不说那些传奇故事,就是遍布民间的雪鹰神庙,也让雪鹰之名人尽皆知。不但是夏国,即使是整个云洲大陆也鲜有人不知,而皇上的近身“雪鹰卫”也自然沾上了这雪鹰的荣耀和风采,受人瞩目。
阳光下,雪鹰铜牌更加闪耀夺目,摄人心魂。
铁牛看到山丘上的狗蛋,做梦也未曾会想到他会是雪鹰卫,瞠目结舌,险些晕过去。
“在下雪鹰卫,不瞒众兄弟,我受皇命前往天脊山办事,却在此处遭奸人暗算,此番虽侥幸破了敌人的部署,但后面的路怕是更加险阻重重,凭我和几位官兵之力恐怕难平安抵达。诸位虽是待罪之人,但我与大家相处数月,也知道你们之中有许多是一等一的好手,要知道打家劫舍,杀人放火,那也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
狗蛋说到此处,下面立时发出一阵轰笑,紧张的气氛缓和不少。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此番我是要向众兄弟求助,愿意护送我去天脊山的兄弟,赏黄金十两,还无罪之身,不愿意的,此时就可自行离开。”
话音一落,下面立刻一阵骚动,黄金十两可绝不是小数目,有了这笔钱那也算是个小财主了,就此可以过上太平日子。可刚才的诡异场面他们也都见识过了,连传说中的雪鹰卫都需要援手,可见这后面的路有多难走了,恐怕这黄金是要拿命来博的。
骚动过后,又是一阵寂静,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我留下!”铁牛怒吼一声,跃出人群。他本就身材魁梧,此时除去枷锁,更显高大,气势逼人。
“多谢铁牛兄弟,有你这个狼牙山当家保护我,我就放心了!”狗蛋拱手笑道。
“我也留下!”囚犯中又走出一人。
“虎啸帮副帮主熊霸天,有礼了。”狗蛋又一拱手,道出此人来历。
熊霸天微微一愣,他与狗蛋并无接触,而且自己一直没与人说起自己的往事,没想到他竟一口道出。
“老子也豁出去了。”又见一人走出。
“千里采花莫留情,莫兄弟,你的轻功超绝,当可助我一臂之力。”狗蛋一样微微拱手,说出此人来历。
莫留情名声不佳,自从被抓,一直以假名混于囚犯之中,如今被人一语道破来历,脸上也不免一红。
“我留下。”
“老子干了。”
“我也来”
……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踏步上前,决定为百两黄金留下来,正所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这些人无论有没有名头,狗蛋也都一一点出他们的身份,众人见闻,心中无不叹服。
最后,一百五十六名囚犯,竟有一百三十四人愿意留下,剩下的老弱病残虽心有不甘,但实在是有心无力,知道自己的斤两,只有黯然离去。
狗蛋把这一百余囚犯和兵士混在一起,然后分成五队,铁牛领一对,张大山领一队,雄霸天领一队,莫留情领一队,年轻的火长石三顺领一队。跟着又教他们五行行军之法,五队各据方位,又连为一体,狗蛋居中号令,可谓攻防具备。
五行阵法乃是六百多年前一代军神宋明阳所创,神鬼莫测,威力惊人。狗蛋临时聚集起来的这批人,犹如散沙,有此阵法为辅,方才堪用。
队伍在原地扎营休息了一日,狗蛋确认他们各队都已熟悉五行之法,这才拔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