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胜利吹得太离谱,让人心里起疑。不久之后,由咸榆公路向前方运送弹药和给养的300多辆汽车,在返回西安时,不仅没有运回1个俘虏,而且也没有运回1个伤兵。因为这一路的左兵团刘戡,就没有敢纵兵深入,他遭到民兵和游击队的袭扰,顾虑是否有重兵抵抗,就采取蛇蜕皮的办法前进,前卫部队首先前进一段,占领阵地,再回头掩护主力前进。主力前进一段,占领阵地,再回头掩护前卫部队往前赶。所以,刘戡这一路就没打什么硬仗,是进驻人家让出来的空城,哪有什么战果呢。
这种胜利瞒不过国防部驻西安的联络官范汉杰,他三番五次给裴昌会打电话,询问战报是否属实。裴昌会答复战报已转报国防部,不要再问了。范汉杰心领神会,无可奈何。
对胜利深信不疑的是蒋介石,或者说他并不在乎胜利中含有多大水分,只要能拿下延安城就行了。3月20日,一拖再拖的三中全会开幕了,蒋介石以胜利者的姿态赢得了一片喝彩声。
20日,胡宗南收到了蒋介石的嘉勉电:
宗南:
将士用命,一举而攻克延安,功在党国,雪我十余年积愤,特堪嘉尚,希望传谕嘉奖,并特此将出力官兵报核,以凭奖叙,勘乱救国大业仍极艰苦,望弟勉旃。
胡宗南真是春风得意,此时的他,可能是全中国最感“幸福”的人了。在延安的黄土和窑洞中,他被蒋介石授予河图大勋章一枚,并晋升为陆军一级上将。
蒋介石把拿下延安作为与中共决战的转折点,认为胜利已成定局,全面实施反动统治,进行全国“戡乱总动员”。5月间公布了《维持社会秩序临时办法》,这成为事实上的戒严令。根据这一办法,逮捕了13万多名要求和平民主和人权参加罢工、罢课、罢市、集会、游行的工人、学生、市民,封闭了100多家反对内战、呼吁和平的团体和媒体。7月5日,发布《全国总动员令》,表示要“全国军民集中意志,动员全国力量”,加紧“戡乱”。7月18日又发布《动员“戡乱”完成宪政实施纲要》,宣布在全国进行动员“戡乱”。7月又颁布了《“戡乱”时期危害国家紧急治罪条例》,镇压进步民主运动,不计其数的爱国民主人士、青年学生和工人被关进监狱和被杀害。蒋介石通过这一系列的政策使全国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之中,与中共进行最后的决战。
然而在攻陷延安之后不到一周的时间内,胡宗南便尝到了解放军的苦头。彭德怀、习仲勋指挥西北野战军6个旅,在青化砭地区伏击胡宗南部第31旅,消灭2900多人,俘获旅长李纪云。4月14日又在羊马河地区猛攻整编135旅,全歼该旅代旅长麦宗禹以下4700余人,创西北野战军首次歼敌一个整旅的先例。5月2日至4日,攻克胡宗南部陕北后勤补充点蟠龙镇,消灭国民党军队6750人,并缴获大批军用物资。5月29日至6月16日,西北野战军又把敌人调到陇东,在合水、环县一带消灭胡部4300余人。胡宗南在占领延安后的3个月内,彭德怀、习仲勋指挥各部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四战四捷。胡宗南的几万大军被牵着鼻子在黄土高坡上转圈,被动挨打,说明对延安的重点进攻已经濒临失败的边缘。
在胡宗南的重点进攻中,西北野战军利用一切机会给予其打击。1947年8月上旬,进行第一次榆林战役;中旬,进行沙家店战役;9月,进行岔口战役;10月,进行黄龙战役、延清战役和第二次榆林战役;1948年2月,进行宜瓦战役;3月,进行黄龙山麓战役、西府和陇东战役,彭德怀九战九捷,共歼敌918万多人。
其中规模和影响最大的是宜瓦战役。西北野战军接连获胜,越战越勇,2月24日,许光达的3纵、贺炳炎和廖汉生的11纵、王震的2纵、罗元发和徐立清的6纵在瓦子街附近公路上伏击国民党整29军。29日刘戡率部进入中共方面预设的埋伏圈,双方血战4日,刘戡部全军覆灭,此仗开创西北野战军一次全歼一个整编军的纪录,此役歼敌294万人。
在西府和陇东战役中,中共军队冲出陕甘宁边区,挺进敌后进行交通破袭战,一度切断西安到兰州的公路和西安至宝鸡的铁路,4月26日还攻克宝鸡城。西北野战军威胁宝鸡、西安之际,胡宗南分外紧张,急调裴昌会的第5兵团西进增援,并命令洛川、延安的守军向第5兵团靠拢,一起撤兵,免得再被中共各个击破。这样沦陷13个月后的延安城又被中共方面所收复。
四、重点进攻的失败
在实施重点进攻的4个月中,蒋介石不仅在陕北和山东遭受重大挫折,在其余战场也同样一再败北。苏北战场有淮沭及李堡战役,晋冀鲁豫战区有豫北攻势战役、晋西南攻势战役,华北有正太战役、青仓战役,东北有夏季攻势等,其中的正太战役中共军队就歼敌3万多人,东北夏季攻势战役则收复县城40余座,歼敌8万多人。
从1947年3月到6月,蒋介石每月平均损失10万人,虽说抢占解放区95座城市,但同时又被中共收复153座。在内战爆发后约一年的时间里,南京方面损失112万人,975个旅,打破了陈诚、蒋介石提出的“5个月消灭中共和解放区”的计划,实现了毛泽东提出的“每月消灭8个旅”的计划(超额完成15个旅)。军事力量的对比,国民党方面的正规军已从430余万人降到373万人,正规野战军从200万人下降到150万人,机动兵力下降到40个旅,这表明国民党军队不再具备组织大规模进攻战的能力。
相反,中共军队则从120万人增加到200万人,因国民党的进攻能力不可遏制地下降,各解放区的防守压力迅速减弱,所以中共军队几乎全部可以用来进攻,机动兵力已超过对方。除了军力对比上的转变以外,中共军队的武器装备也大为改观,部队士气也在一系列的胜利之后大为高涨,解放区不断恢复、巩固、扩大,因而支前作战能力大大增强。在此形势下,作为中共最高领袖和军事统帅的毛泽东代表党中央,号召全党全军在解放战争的第2个年头,举行全国性反攻,主力打到外线去,将战争引向蒋管区,在敌占区大量消灭敌人。自此,蒋介石由进攻转为防御,中共则成为把握战场主动权的一方。
五、蒋介石总结1947年失败教训
在全面进攻和重点进攻相继失败之后,蒋介石重新部署兵力,针对中共由内线转向外线的作战方式的转变,组织重点防御。蒋介石为扭转败局对1947年的军事行动进行了总结。
1947年10月6日,蒋介石在北平召开军事会议,会议上他做了《一年来剿匪军事之经过与高级将领应注意之事项》的报告,对内战爆发一年来的军事得失做了小结并说明了本年6月以后的军事形势。蒋介石把一年来同中共作战的情况分为两个时期,并认为第一时期是从1946年8月至1947年4月,这一时期是由参谋本部指挥的,结果是一连串的失利。第二时期是从1947年5月至10月,是由他本人指挥的,取得了重大胜利。
蒋介石在会上说:“自从去年7月共党公开叛变,国军开始军事进剿以来,到今年4月为止,我们前方的部队,遭遇迭次的挫折,高级将领被俘的被俘,战死的战死,这不仅是我们革命莫大的耻辱,而且对于社会人心发生很严重的影响。于是我不得不集中全部的精力,来研究我们一般将领失败的原因。”
蒋介石的这番话表明前一阶段作战失败的责任在参谋本部,与他本人无关。此时期,参谋总长是陈诚,8月28日由林蔚代理。主要责任在陈,这是对陈诚的直接批评。1947年4月蒋介石直接指挥各重要战役,并于4月开始分期训练军官,并印了一些小册子,说明解放军的长处和自己军队如何改正缺点。蒋介石认为一年来一系列失败的直接原因,是高级将领对解放军缺乏明确认识,不知对方情况,盲目进攻,他说:“冒冒失失的进入共区,当然非彻底失败不可。”后来,制订中央突破战法,对沂蒙山区的军事根据地和胶东及沿海地区,展开了重点进攻,那是6月以后的事,结果一一获胜。
蒋介石对山东重点进攻也进行了分析,他认为6月25日、26日先后发动进攻,7月2日,国民党整11师占领南麻。17日陈毅向南麻反攻,经5昼夜激战,陈毅部主力退走。7月17日,李弥师占领临朐。24日,陈毅因反攻南麻未成,又率其2、6、5、7、9共5个纵队再反攻临朐。双方激战整整一周,陈毅未能实现既定目标,随即北渡黄河。这时,蒋认为陈毅的“主力可以说已经整个地溃散了;如其我们各将领能捕捉战机,追击得法,则一定可以全部歼灭”。“其另一股,窜过津浦路者——第1、3、4、8、10,共5个纵队——更陷于进退维谷绝境。……其时刘伯承所部……为策应陈毅作战,大部渡过了黄河;但他过河以后,首先在军山集遭受66师坚强的抵抗,死伤惨重,继而遇到国军的反攻,无法抵抗,本想退回黄河北岸,又因当时河水大涨,加以受国军空军的监视,不能达到目的,乃不得不回过头来,向我后方做无目的流窜。实际上,这时候共军已陷于整个崩溃的状态,如果当时国军能实行大胆的追击,则共军一定要被我们逐一消灭。”
所以蒋介石认为,他的将领们“未能及时追击”,“太审慎了,行动太迟缓了,……不明了共军的意图,所以才发生这种错误的观念。须知共军主力击破之后,他已经士无斗志,只求逃命。……现在陈毅、刘伯承、陈赓所部……大多窜过了黄河,聂荣臻一股最近在冀中又遭受了惨重的打击,所以河北、鲁北、晋南、豫北、太行山各地区、可以说已经没有正规的共军了”。进而他认为:“总之,现在共军的主力已被击破,根据地已被捣毁,已经临到了总崩溃的前夕。”
战局的发展似乎大出蒋介石之所料,1947年10月19日,刘邓大军却于羊山集击溃了他的66师,继续南进,这使蒋介石担心得很,他对其将领的积极精神缺乏信心。他又认为解放军虽“着着失败,但败而不乱,溃而不散,不久又能死灰复燃起来”。
10月20日,蒋介石在《剿匪军事之新阶段》中,对他6月以来的战略目的进行了进一步说明。他认为他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并且认为已经对中国共产党做到陆、天、海的封锁,已是“关门打老鼠了”。显然,蒋介石夸大了自己的战略预想,对国共双方的兵力认识不够全面,盲目乐观。
“自从6月25日到现在,这个时期……统帅部有三个战略目的,第一个是要占领共军的政治根据地,使他不能建立政治中心,在国内外丧失其号召力。第二个是要摧毁其军事根据地,……第三个是封锁其国际交通路线,使之不能获得国际援助。”
蒋介石根据自己对中共军事战术之认识,制定了所谓的中央突破法,即不管对方如何攻击侧背,他仍命其军队迅速前进,攻击既定目标。当时蒋已占领延安,便重点攻击沂蒙山区。经过10天左右时间,他又占领了沂蒙山区。他称之为“摧毁”对方军事根据地。此后解放军主力移转鲁西,一部转移黄泛区,支援刘邓大军南下,第9纵队转移胶东,第2、7纵队转移到诸城、莒县、日照一带,统归胶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统辖。
蒋介石又命徐州总部编成胶东兵团,由范汉杰兼任司令,目的是占领各港口,并进攻胶东许世友部,从海上封锁中共。1947年初,范汉杰发动了军事进攻。9月11日,占领范家集。蒋认为已完成海上封锁。他认为:经过一个半月作战时间,到这次范家集战役以后,已经顺利的成功了。
占领范家集之后,蒋介石在青岛励志社聚餐会上就讲了一段过于乐观而又盲目的话。他说:“今天我们检讨统帅部过去所定的战略目的,可以说已经完全达到。其政治根据地——延安,在今年3月已被国军克复;其军事根据地——鲁中沂蒙山区6月以后,也被国军摧毁。至于国际交通线,本有陆上与海上二路,其陆上一路,在去年10月张家口承德收复之后,久已被国军截断,到最近,国军占领烟台、龙口,他海上交通线已被封锁了;共军又没机场,……所以他今天连空中的接济也断绝了。我们今天真是关上了大门,关上大门即使是一个虎也要被我们打死,何况他是一个老鼠。”
紧接着蒋介石说明了他下一个战略目标,是“追剿”,并断绝解放军的兵源和粮食供应。“追剿”战不再采用中央突破战法,而用灵活的自动战法,随时捕捉战机,消灭对方。进攻地区则是冀中、冀南、鲁北3个地区,他告诫国民党将领:“如果我们派遣军队,犁庭扫穴,占领这几个地区,他就真正成了流寇。一成流寇,只要我们军队穷追猛打,绝不放松,就没有不被我们消灭的。”
可以说,从内战爆发到现在,蒋介石对战局的发展还是很乐观的。但他对东北的局势之危,则没有提及。
1947年11月4日,在国防部作战会议上,蒋介石又谈及国民党军队的缺点和对待伤兵的严重问题,根本的原因是他的部队对待自己的受伤官兵极不人道。他说:最近几个月来,我研究中共俘虏的口供,尤其是他们政工人员的口供,觉得他们对我军的批评,很有参考的价值,现在列几点如下:“国军对于阵地上伤亡官兵不能救治掩埋。这是最不道德的行为,以后收容所和掩埋队的工作,应积极改进和加强。”
1948年1月8日,蒋介石在《参谋长的任务与剿匪必胜的途径》讲话中,把军事斗争的重点重新转入“七分政治,三分军事”上。这主要是因为他在各地区的战役,均转向防守,已无进攻之力。而三分军事中,又以七分斗智,三分斗力。蒋介石所认定的智略就是“要在战略上、宣传上、情报上、交通运输上来制胜敌人,而这些智略就有赖于一个优秀的参谋长来贡献”。尽管蒋介石对当时国民党军队存在的种种弊端也有清醒的认识,但由于积疴已久,势必难以有效改进,积弊日重,其失败也就是在所难免的了。
至1947年12月,共产党军队共消灭国民党正规军12个整编师(军)部、54个旅(内28个整旅),非正规军100个团,共75万余人。外线的刘邓、陈粟、陈谢三路大军完成了在中原的战略展开,开辟了广大的中原新解放区,把战争的主要战场推进到江淮河汉之间;内线的陕北、华东、晋冀鲁豫、晋察冀及东北等战场,在反攻与进攻作战中,收复了大片失地,扩大了解放区,迫使国民党军队进一步向点线收缩。翌年2月蒋军总兵力已下降为365万人,其中正规军虽然增加到279个旅,181万人,但由于大批保安团队的编入,战斗力已大为减弱。
共产党军队的总兵力已上升到249万人,其中野战军50个纵队、156个旅,约132万人;装备也得到了改善,全军82迫击炮以上口径的各种火炮已达7400多门,部队战斗力特别是攻坚能力有了较大提高。
在这种形势下,蒋介石为应付人民解放军在各个战场,特别是华中战场所发动的战略攻势,并加强长江防御,被迫重新调整了军事部署,实施了“分区防御”的战略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