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轿落在过道上,对于他的到来,华家的人纷纷吃了一惊,华擎泽忙带领一家老小跪下行礼,虽然这些日子华凤兰经常来看他们,但是皇帝却是第一次驾临,此番夜晚到来也不知是为何事。
皇帝眼眸微暗的打量了华家的一干人等,他目光所掠过的地方叫人背脊里升出一股不安的寒意,压抑的人透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弯腰亲自将华老太太扶起来,“祖奶奶,朕早该来看您的,只可惜最近太忙了”。
他的手沾了雨水,比华老太太的还要冰凉几分,华老太太身体颤了颤,强笑道:“老身惶恐,皇上能屈尊降贵来天牢已是老身莫大的荣幸”。
皇帝又盯了她片刻,一种奇怪的氛围在牢中弥漫,他的眼睛逐渐变得幽邃,脸上的笑容越发亲切和蔼,“祖奶奶,千万莫这么说,朕常听着凤儿叨念着你们,今日来只是想瞧瞧你们,这天牢里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朕说,朕会让人改善的”。
“谢皇上关心,臣等过得挺好的”,华擎泽忙道:“皇后经常让人送这送那过来,反而让臣们心里过意不去”。
皇帝凝重的点了点头,华旭云上前一步,大着胆子问道:“不知皇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众人都凝神看着他,皇帝静静的端详他们会儿,忽的无奈扬眉,“朕也想早日将各位放出去,只是…华丞相到现在都没消息…”。
众人明白皇帝话里的意思,失望的垂落了眸子,华明丹最是年幼,忍不住小声道:“那若是大伯父其实早死了,那我们不是要一辈子呆这里了”。
“你怎么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你大伯父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华擎泽凶了她句,小姑娘一下子眼泪汪汪起来。
皇帝淡淡道:“或者你们可以给朕些消息,你们是华丞相至亲的人,难道他没有泄露给你们任何消息”。
华擎泽脸色一沉,摇头,“臣是绝不相信大哥会背叛皇上,试问他的女儿在宫中为后,他又怎会如此糊涂”。
皇帝沉吟凝重的别开脸,“既然如此,那便罢了,朕瞧着你们被褥有些差了,改明儿叫人来换过,时辰不早了,朕走了”。
语罢,他没有多留片刻,明黄的衣襟便消失在幽暗的灯光中,华旭云蹙眉道:“爹,我怎么觉得皇上这次来的有点古怪,虽然他言语之间还是关切,可眼神冷冷淡淡的,暗藏杀机”。
他话语一出,华家的家眷吓了跳,华擎泽妻子颤声道:“不会吧,凤儿不是说皇上不会动我们吗,不会的不会的,我不想死”。
“他是皇上,君心难测啊”,华老太太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们先别慌,走一步算一步吧”。
华凤兰挺着肚子在瑶华宫门口站的腿微微发僵的时候,才见着皇帝龙撵上的夜明珠一晃一晃的过来了,她含笑看着龙撵停在门口,皇帝被人搀扶着从上面下来,看到她时,微微一怔,蹙眉问道:“你怎的站在外面,朱嬷嬷,你是怎么照料皇后的”。
朱嬷嬷头微垂,她低低的嗔怪道:“不关朱嬷嬷的事,是我想等在外面等你,结果等了好久你都没过来,还以为你今晚要歇在湘贵妃那了”。
皇帝面露几许复杂的拨了拨她额前刘海,“湘贵妃是朕的妃子,朕偶尔在她那歇几晚也无妨的…”。
华凤兰脸色微变,撇嘴,“不许”。
“凤儿…”,皇帝眸色沉了沉。
“晚上想着你跟别的女人睡在一块,我就睡不着”,华凤兰一双凤眸有种盛气凌人的味道,今日她穿着一身烟紫色的长裙,上面绣着无比精美的凤凰刺绣,因为怀了身子,尖而精致的下巴微微圆润,却并不想她的美艳,相反,一张倾城绝色的脸在顾盼回眸间更显风韵和华贵,她就像一幅绝美的丹青,可浓可淡,可雅可素,让人永远也看不腻,相反,反而会越看陷得越深。
他再次变得无奈,轻轻执起她的小手,“朕就算想着你站在外面等朕,也不忍睡在别人那,快进去吧”。
她动了动腿,腿僵硬的抖了下,他疑惑的回头看着她,她不好意思的摸着自己右腿,“站的麻了”。
他眸底划过丝心疼,让人搀扶着她进去坐在贵妃椅上,他抬起她的右腿搁在自己腿上,轻轻揉捏着,“好些了吗”?
他的力道恰到好处,眼神温柔如春水,她的心异样的满足平静,傲娇的摇了摇头,撒娇道:“再揉会儿,还有点麻”。
皇帝轻笑的摇了摇头,脑海里湘贵妃的话突然像打雷般闪过,他怔忡住,看着怀里巧笑倩兮的绝色女子时,心猛然如着烫般,他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一个沉迷女色的昏君,只要她在自己面前撒娇发脾气,他便连东南西北都会有点分不清了。
他的脸一分分白下来,她仰起脸亲了亲他鼻尖,亲昵的缠住他脖子,“怎么不揉啦”。
只是闻着她兰香般清幽的气息,他的心便一阵荡漾,强自挤出一抹笑容道:“朕刚才去天牢瞧了瞧你祖奶奶他们”。
“是吗”?华凤兰吃惊极了,复杂道:“你怎么会去那”?
皇帝琥珀色的眼珠凝神了片刻,笑道:“他们是你的亲人,朕觉得有必要去看看”。
华凤兰听得感动极了,心中软软甜甜的,“姬郎,谢谢你”。
他微笑的摸着她轻柔的发丝,眼睛深思的望着一旁的琉璃灯渐渐失神…
翌日的早朝,又是一些个大臣请奏早早处决华家的人,皇帝轻轻闭上眼,索性也懒得再回答这个问题,只淡淡问道:“除了这事,还有其他事奏请没有,没有的话就退朝吧”。
“皇上,臣有要事禀报”,谭长平出列道:“鲁城传来消息,出使乌平国的中郎将陈京辉奉皇上命令带着大批礼品前往谈判,结果被拓跋赤当庭诛杀,拓跋赤还让人将陈京辉的人头送去了鲁城,还声称若是想让两国和睦相处的话,皇上最好把当今皇后娘娘送过去,他还会考虑一下”。
皇帝听闻震惊的拍案大怒,“岂有此理,好个拓跋赤,他这是在往朕的脸上打巴掌”。
众臣低头垂眸不语,皇帝冷怒的注视着众人道:“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了”。
“臣等不知道该如何启齿”,中书省叹了口气,“皇上当日为了华皇后和乌平国决裂的时候就应该料到有今天”。
“中书省,你这话是在责怪起朕是吗”,皇帝冷笑连连。
“老臣不敢”,中书省缓缓跪地。
皇帝气得沉沉深吸了几口气,又扫向旁边的其他臣子,“你们呢,你们也没有话要说吗”?
众臣摇头,皇帝勃然大怒,气的怒摆衣袖,“退朝”。
众臣弯腰一一退下,皇帝望着金碧辉煌的大殿突然空荡荡的,一阵冰凉的寒风吹进来,他打了个寒颤,猛地将身旁的香炉甩了出去,头,忽然又疼起来,他皱眉捧住,汪公公着急道:“皇上,保重龙体啊”。
皇帝苦笑了声,“朕还以为除掉秦国公后,朝中上下会不一样点,是朕想的太好了,这些朝臣哪一个是真心实意的效忠朕了,每一个人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
“皇上,自古以来大都是如此的”,汪公公叹气道:“不过反过来想想,皇上让他们相信皇上、效忠皇上,皇上没有付出,又哪能得到他们的信任呢”。
“你的意思是…朕确实不应该护着华家的人”?皇帝脸上变色,抬起微微苍白的脸。
汪公公低眉顺眼道:“老奴不知道怎么说,不过那些大臣也不是傻子,华家的人住在牢里,吃好的,穿好的,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楚仪国局势好转点那倒还好,可现在处境一日比一日糟糕,皇上内里又宠着华皇后,难免那些大臣会慢慢失去信心,皇上难道没瞧见谭将军和周将军都没怎么说话了吗”。
皇帝身躯一震,“朕看到了,自打他从灵州回来后,朕虽封了他做兵马大元帅,可关系感觉还是变了些”。
“谭将军在灵州浴血杀敌,本来终于有一丝机会能赢的时候,粮草却突然断了,他只能班师回朝,皇上却至今没有给他一个交代,他难免会不舒服”。
皇帝面露一丝烦躁,“朕不是不想,只是…”。
“只是皇上知道如若真的处置了华家的人,与娘娘缘分也是到尽头了”,汪公公接过他的话道:“娘娘素来是个敢爱敢恨、嫉恶如仇的人,脾气性子倔强,说到底性格还是孩子气,单纯天真不懂事,她几乎不管对与错,只要别让伤害她爱的人,她便不会原谅”。
皇帝无奈的点了点头,“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汪公公蹙眉了下,道:“恕老臣斗胆提醒,皇上可千万不能让谭将军成为第二个靖王爷啊”。
皇帝瞳孔缩了缩,许久,陷入了阴霾中。
御书房里,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到深夜。
皇帝幽深的双目紧紧的凝视着御案上的明黄空白圣旨,手中的拿着朱砂笔轻颤着,一滴滴鲜红的墨汁在明黄的布绸上渲染扩开,那血红的一片片眼刺得他眼睛也微微痛起来。
“皇上,要不要写…”,汪公公心痛不忍的看着他。
皇帝猛地将手中的朱砂笔放到一边,用力将圣旨揉成一团丢出去,双眼布满了痛苦的血丝,“朕该怎么办,朕该如何是好,湘贵妃说的没错,朕早就不似从前那般果决了,汪公公,你说当年朕的腿都可以自己亲手敲断,为什么朕如今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
汪公公黯然道:“皇上,其实还是有办法的,只要您同意举办选秀,到时候将那些个大臣的女儿好好的宠一宠,位份提上去,他们自然会向着皇上了”。
“你的意思是让朕冷落皇后”?皇帝冷然的摇头,“不行,她那性子,上次朕只是碰了下柔妃,你看她就闹成什么样了,到时候朕怕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