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是想给华擎苍多些时日”,皇帝望着身旁的奏折,眼中流露出深藏的冷光。
一连三日,皇帝声称抱病在床,不见任何人,只是粮草一事,并没有因为皇帝的生病而休止,反而愈演愈劣,传至了京城里,说皇上盛宠妖妃,女色误国,还有人说起了当年秦云荻和华凤兰的一段感情,甚至说秦云荻之所以会谋反,也是因为被妖妃迷惑。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传到瑶华宫里时,华凤兰听得额冒冷汗,她虽然不懂后宫的事,但也明白流言才是最凌厉的暗箭,杀人于无形,偏偏皇帝又不肯见她,弄得她担忧不已,偏生如今唯一的亲人华丞相也不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朱嬷嬷安慰道:“娘娘放心,皇上一直没有见文武百官,说明心还是向着您的,而且您身怀龙胎,料那些朝臣也不敢如何”。
“朱嬷嬷,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我担心我爹”,华凤兰勉强振作起精神抬头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和项统领见一面”?
朱嬷嬷面露复杂,“娘娘要见项统领做什么,若是让皇上知道了…”。
“我只是想详细问下那天我爹爹的事”,华凤兰紧紧拉住她,幽幽哀求道:“朱嬷嬷,求你了,我在宫里除了您跟谁都不熟,我想问问项统领一些事”。
朱嬷嬷看她一副凄楚可怜的模样,不忍的细思了会儿道:“老奴去乾清门的时候若是遇到项统领,就帮娘娘捎个醒,至于他见不见娘娘您,老奴就帮不了了”。
“朱嬷嬷,谢谢你了”,华凤兰感激不已。
“娘娘,快别说这些话”,朱嬷嬷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其实有时候她也挺讨厌这皇后的,可更多的时候也是不忍和怜惜,她也是第一次伺候一个主子这么矛盾。
朱嬷嬷办事效率极快,到了下午便带来了消息,说是项钧答应了她在幽月湖见面。
入了夜后,华凤兰换了身暗色的衣衫,让两人抬了她去幽月湖,到那时,项钧已经早早到那了,身穿着暗红色的长袍,面容在月光稀疏的树下英姿勃发。
轿撵停下来,朱嬷嬷扶着她走下来,项钧上前跪地行礼。
华凤兰让他起来,“朱嬷嬷,你们去附近看着,有人过来了通知本宫”。
朱嬷嬷几人离两人走出些距离,华凤兰看了他们一眼,凤眸才缓缓转向项钧,“项钧,你我也相识许久了,上次在庆东县若不是你我也早没了性命,若说起来,你帮了我许多次,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一样看待,这次你能来见我,我也很高兴”。
“末将惶恐”,项钧轻轻低头,口气却不卑不亢身子挺得笔直。
华凤兰静静的端详着他坚毅的下颚,心中涌起复杂,“我听说这次你和我爹爹还有枢密使一块送粮草去军营,坦白说,我不相信我爹会做这种事,我认为他是被陷害了,项钧,这件事你是重要的证人之一,我也只能向你了解一下当天的情况”。
项钧沉吟了会儿说道:“坦白说,末将也不希望是华丞相,其实这一路走去,他做事行径倒也小心,只是到出事的前一天,华丞相确实行为古怪,而且末将记得那夜被下了迷、药昏沉的醒来时,也不见了华丞相的踪影,这几天一直在寻找华丞相,可是到现在还是没有一点消息,照理来说就算是…出事了也应该见到…才对”。
华凤兰心自一沉,面色在月下疏忽发白,项钧不忍的道:“末将说的都是实话”。
“我知道,你一心效忠皇上”,华凤兰惨然的点点头,低声哀求的道:“不过你也明白现在朝中都是要皇上处置我爹爹的事,如果我爹爹能回来固然好,可若回不来,会牵连到我的叔叔和祖奶奶她们,她们只是在云扬洲那边过着平凡的生活,对京中的事毫不知情,只要你帮我爹爹说说好话…”。
项钧脸色一变,摇头,“末将该说的都跟皇上说了”。
“算我求你了,给你跪下了,能救她们的只有你”,华凤兰满脸祈求的朝地上跪去,项钧急忙扶住她,将她拉起来,“娘娘,不可,你别在逼末将了,末将该说的都跟皇上说了,就算末将再帮您,也只会叫皇上为难,试问粮草被烧,谭将军退兵这么大事,皇上不仅仅是要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还要给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士们一个交代,末将不想包庇任何人,如果华丞相真的做了,那也是罪有应得,如果没有做过,皇上一定会还他个清白”。
“清白”?华凤兰冷笑,“证据都还不足,那些文武百官早就天天上折子,若是我爹爹出了意外,不可能回来了,这清白谁来证明”。
项钧皱眉良久,忽然道:“娘娘,您也应该想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怀疑您和华丞相,毕竟华丞相和秦国公当初走的近,还有您救严绍元夫妇、让秦云荻回京,这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末将想,恐怕皇上此时此刻也是怀疑的紧,娘娘只想着让末将编织谎言来为华丞相开脱,到应该想想如何重新取得皇上的信任才是上上之策”。
华凤兰怔怔看着他,脑子猛地一闪,项钧继续道:“如果皇上已经不相信皇后您了,就算末将再画蛇添足的说再多,只会让皇上更加怀疑”。
项钧说完转身快速离去,华凤兰全身惶然的转头望向的湖水,今夜无月,湖上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叫人毛骨悚然。
汪公公站在承乾殿的屋檐下,入春后,这密如牛毛针的小雨不曾停歇过,几滴雨丝飘落在脸上,他擦了擦,看到朦胧的夜里一抹小轿撵赶了过来,待看清楚撵上那抹绝色的人影时,他忙打着伞迎了上去,“这大半夜的,娘娘怎么过来了”?
“想来看看皇上”,华凤兰纯黑的凤眸中带着浓浓的关切,“皇上身体近来好些了吗”?
汪公公余光左右里望了望笑道:“还是老样子,不过皇上刚喝了药歇下去了,娘娘还是隔日再来吧”。
“本宫今日一定要见皇上”,华凤兰将手心里半块玉佩金凤玉递过去,“你拿去给皇上瞧瞧,说不定皇上还没睡”。
汪公公看了看那块玉,犹豫了下,双手捧过,“那奴才进去看看”。
过了一阵后,他匆匆出来道:“皇上还未睡着,娘娘进去吧”。
“辛苦汪公公了”,华凤兰让人打赏了他,举步走进沉静的大殿里,屋内点着几盏琉璃灯,寝殿里烧着炭火,皇帝斜靠在床头,里面一身单衣,外面简单的套着一件袍子,鸦色的发丝铺陈在肩头,兴许是多日未曾踏出承乾殿,不见阳光,憔悴的脸黯淡无光,旁边摆着一堆厚厚的奏折,华凤兰看了眼,柔声担忧的问道:“身体好点儿了吗”?
“还好吧”,皇帝点了点头,关切的眸流露出几分复杂,“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在瑶华宫休息吗,这大半夜的外面下着雨你跑过来就不怕身子着凉了”。
“晚上孩子一直在踢我,我想你就忍不住过来了”,华凤兰黯然的低下头,先前来的路上,有些细细的雨丝落在她刘海和脸颊上,此时此刻,在灯下一照,仿佛珠玉般的美人会发光一样晶莹剔透,皇帝喉咙微微发紧,不自觉的朝她伸出手,“过来”。
她轻轻的握住他手,坐进他怀里,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龙涎香味,同时还夹杂着一股药味,才不过几日,这样的味道仿佛隔了好几个月不曾闻到般,她在他胸口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皇帝将手覆在她微隆的小腹上,低低的骂道:“你个小淘气,老实是不安份,把你母后都弄得睡不着觉了,等你生出来,看朕怎么打你屁股”。
她忍俊不禁“扑哧”一笑,“你这么吓它,说不定它都不敢出来了”。
“它敢”,皇帝薄唇微微一扬,仿佛终于从萎靡中看到了几分风采,她的眼睛亮了亮,手指缓缓抚摸着他脸颊,过了会儿,眼神又黯了下去,“皇上一直这样装病在屋里也不是个办法”。
皇帝的笑容也慢慢凝滞住,不发一言的看着她,屋里只听到炭火烧灼的声音,许久,他喉咙动了动,转开了脸,“谭将军已经撤兵了,这几天,每天都有几十封奏折送入朕的寝宫,都是弹劾你父亲的,华丞相到现在都没踪迹,就连那两百多个秦兵,也是一个都没找到,可真是奇了怪了”。
华凤兰心中动了动,“可能他们乔装打扮了也不一定”。
“你说的不错,虽说秦国公在京中的同党都被清除了,但是秦家两代为朝几十年,全国上下不知有多少是他的人,或许是未除掉的余孽其实还藏在楚仪国”,皇帝颇为忧虑的道:“朕每天这么一想,就是寝食难安啊”。
华凤兰看到他眼睛里满是心烦和焦躁,不忍的沉思了会儿,咬牙苦笑道:“是我让皇上为难了,皇上…若是想把我祖奶奶和叔叔他们押解上京,那就下旨吧”。
皇帝一震,甚是意外的看着她,“凤儿…”。
“只是皇上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华凤兰轻轻压住他双唇,“我祖奶奶年纪大了,经不起那样的折腾,希望路上别像犯人一样押解着她,我答应让他们上京,是想为皇上解困,但是我希望皇上不要伤害她们,皇上到时候一定会有办法替他们解困的是不是”。
她哀求的看着他,皇帝眼神动荡且欢喜,“凤儿,朕…这几日一直在犹豫跟你说这件事,你能这么说,朕真的非常欣慰,你放心,你的祖奶奶和你叔叔朕感觉的出他们人都不错,朕当初下云扬洲的时候想调你叔叔进京为官,结果他怎么也不愿意,可见你叔叔不是个有野心的人,朕让项钧亲自去押解他们回京,但是对外朕会宣称可能会传的比较难听点…”。
“我明白”,华凤兰点头。
皇帝欣慰的一笑,“你放心吧,你爹叛国毕竟没有实际的证据,朕将他们押解入进,关入天牢,暂时不处置,朕还是能做的了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