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躺在床上,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昨晚的事情已经通通不记得了。是苏落抹去了她的记忆,她眨了眨眼,纯洁的如同一个孩童。侍女屈膝捧着衣衫一路低头进来,白衣如雪,层层叠叠,衣上有几瓣玫瑰花瓣,暗色的瓣成饱满的弧度,想必是开到大红大紫的极致时被人摘下的。
赵婉忽然惊觉的低头,看到手中紧紧握着的牛皮袋,一时竟不知道自己为何握着。她拔开软木塞,细细闻了一下。“熊胆……”赵婉喃喃自语,她手掌一撑床铺,起身下床。人任由侍女摆弄着,她的心却无比焦急。必须马上见到商显!赵婉心里这样想着。父亲的病不知近况如何?她应该守在他的身边,陪他度过那些伤口疼痛欲裂,钻心剜骨的日子。
长长的黑发被侍女挽起,赵婉如水一样的眸子沉静内敛。“小姐,你好美……”侍女忍不住出声赞叹道。白色的长裙穿在赵婉身上如同一朵素雅的昙花,清丽不可方物。她的背影有些柔弱,隐隐透着些萧索。
看着自己换下的灰衣,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如果母亲没有与世长辞,是不是父亲会原谅她的存在呢?母亲的死,不该怪罪在她身上。不该……
“你就是赵婉?”一个娇小的丫头双手掐腰,趾高气扬地出现在她面前。一只精雕细琢的朱钗像飞起的凤凰,颜色如火,在小丫头的发间分外显眼。
这是族徽……
赵婉有些惊怔,这凤凰的图样是族徽确切无疑。只是这钗子似乎是……是母亲生前戴过的……
难道父亲已经不爱母亲了吗?赵婉细细打量着小丫头,觉得父亲不会荒唐的对眼前的小丫头下手,可是钗子就那样插在小丫头的发间,一时难以解释。
“对不起,我妹妹无理了。”一个眼神清澈,身形瘦长的男子走了进来,他长长的头发只用木赞装饰,青色的袍子没有丝毫的纹路。但是整个人清雅的气质,不似普通族人家庭所有。
男子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人儿;“你是赵婉,是吗?我听商显提过你。”尚岚看着赵婉,回想起与商显促膝谈心时的场景……
风拂过柳树,天朗气清。商显穿着黑色的袍子,上面绣着火红的图案。那是第一次听商显提起赵婉,黑袍男子眼中有着一抹苦楚,那份苦苦思念,相思不得的模样让人看得心惊……
“你好,我是风族族长之子尚岚,这是我妹妹尚雪。”尚岚笑着向赵婉介绍自己和妹妹,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脆弱的像是无法触碰的冰雪,或许不用触及,只是她自己的内心被什么事物折磨着。
听说土族族长被野豹所伤,她是因为父亲才如此憔悴的吗?如今的商显再也不是他与妹妹初来土族时的商显了。最初认识商显的时候,印象中是在土族大巫师后面静静不说话,脸上写满坚韧的少年。尚岚经历过不止一次商显代替大巫师主持祭典,他一步步看着商显大权在握,可是这位在土族中他所结交的最好的朋友却越来越沉默,甚至偶尔望向处在高高祭坛上的商显会觉得他的脸上有着看不清的暗影。
或许是错觉吧。
赵婉看着眼前的男子,尚岚给人的感觉像温柔的风,美好而轻柔。一个男子该有的从容大度和着清雅的气质一同彰显在尚岚的身上,不知为何,赵婉感觉似曾相识。见过苏落的天资秀逸,商显的孤高静默,此刻的尚岚却给人另一份卓然的感受。
尚雪外头看着赵婉,似乎是在想赵婉这个女子是否配的起哥哥。
尚岚轻轻地拍了一下尚雪的头,他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看穿了妹妹的心思。
赵婉冲着二人静静展露微笑,像是初升的朝阳,仿佛能看到天边的彩霞,让人不忍亵渎。又仿佛是第一场雪,美好的让人不忍践踏。
尚岚的心脏瞬间跳动的快了好几拍,身在异族,他和妹妹不能掌控什么。虽然土族族长喜欢妹妹聪明如冰雪,但是妹妹只是一个小女孩,想要夺权夺势她根本做不到,何况她还只是个孩子。
“姐姐,刚刚看你一直盯着我的簪子看,是不是心里很喜欢?倘若姐姐喜欢,我可以送给你呢。”说着,尚雪就要拔自己头上的簪子。簪子殷红如血,火凤像是振翅欲飞。尚雪笑着要簪在赵婉的头上。
赵婉笑着躲开,不能说明内心有多么复杂。
这簪子曾经属于母亲,那个女孩带着,她竟有想夺过来的冲动。可是,这是父亲允许的。
不是吗?
难道父亲想要给自己找一个后母才在尚雪头上攒上簪子的吗?
为什么是对一个这样的小女孩献此殷勤呢?
记忆中的父亲仁慈中带着威严,手中独掌族中大权,仿佛天生就有一股杀罚的气息笼罩在他身上。他的双眉之间有一条暗红纹路,像伤口,使他的脸庞更添几分与常人不同的威严。他的手臂非常有力,像是举手就能伏虎屠龙……
尚雪突然笑了,她的眼睛大而黑,眉眼细致如画,薄薄的唇有着微弯的弧度,张开嘴细细地吐出了,连尚岚也为之震惊的话:“姐姐,我做你的后母如何?”
“妹妹,你说什么傻话?”尚岚眉头皱起,挡在赵婉之前抢先说道。他与妹妹住在一处庭院,并未见妹妹与土族族长有何接触。这簪子只是商显送给妹妹的礼物,簪子确实贵重,但它能代表什么?尚岚看向赵婉。
“你见过我父亲?在父亲受伤之后我都未曾见过。”赵婉的声音有些颤抖,尚雪不说话,只是细细的把玩着簪子,只能看到她的面容出奇的沉静,不知道她心里此刻在想些什么。
“见到你的父亲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愿意听我的话。”尚雪笑着说,她的笑容如初雪,连同她墨绿色的衣裙,美的让人叹息。、
赵婉咬了咬唇,静静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对方的条件。
“这真是极好,姐姐你能听话就是极好的事呢。”尚雪笑着拍手赞叹,仿佛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像是久被束缚的鸟,在赵婉的答应中释放了牢笼,得到了重新振翅自由飞翔在蓝天碧海之间的机会。
赵婉伸手接过尚雪再次递来的簪子,而后她摇了摇头,“我不需要这簪子,既然父亲给了你,这东西就自然是属于你的。”她说着,把簪子插在了尚雪的发间。尚雪的发乌黑如泼墨,赵婉在心底里想,也许她当了自己的后母也未尝不是好事。
这些年父亲没有母亲的陪伴,应该是寂寞了吧。终究,父亲是个男人啊……
“妹妹……”尚岚小心地看着妹妹长袖善舞,不动声色间就收俘了赵婉为自己所用,他看着尚雪发间的簪子,浑身上下紧绷起来,说话亦是更加小心。
赵婉冲着尚岚温和的一笑:“只要父亲平安无事,一切便照旧就好。我来只是为了看看父亲的伤势,土族和风族的关系式我不能插手的……”
“错。”尚雪打断了赵婉的话,“你正是我族与土族两族之交的关键所在,我和哥哥都是为了两族的关系长久而来,在土族已经住了三、四年之久。如今土族族长倾心与我,对我族来说更是喜事,我正是希望,姐姐你能去我族中一趟,向我父母说明此事才好。”尚雪说着,羞涩地低下了头,“这本是我自己的事,奈何我和哥哥有事在身,只能麻烦姐姐走一趟了。”她的话语自然流畅,没有丝毫的破绽,仿佛是一切都已编排好的,只等赵婉出现,好把今时今日的场景展现在她眼前。
赵婉低头,只看到她的眼睫眨了两下,之后她迅速抬头冲着尚雪露出了灿然的笑容;“既然是妹妹相托,我便走一趟。只是我几时能见到我的父亲呢?”她的声音中饱含了急切和渴望,毕竟人命只有一条,不管其中有什么欲盖弥彰的内幕,她都必须大胆靠近,不是为了真相,而是为了自己的父亲。
母亲已经不再人世了,如果父亲也走了,那么她在这冰冷的世界又有多少需要留恋的人和事呢?
她的眼前再次浮现竹林小屋,篱笆院子里白衣的少年。那少年浑然天成的气质,与生俱来的出众当真让人心折。他曾经说要娶她,不知现在是否已经放弃了呢?
人世间的权数她不懂的太多,只是生在土族,自己又是土族族长之女,该她去面对的她必须去面对。她的内心浮现了尚显得影子,不知道此刻族中的大巫师在做些什么呢?他接替大巫师之位想必并不是很久,如果有他在身边,自己在面对这对风族兄妹时会更从容镇定些吧。
她没有时间去探究尚雪一个美丽柔弱的女孩子为什么有如许心思,她只能挺身面对,即使会作为一名棋子任她摆布,自己也不能有丝毫的后悔。既然商显不让她见父亲,自己只能另寻他法。
“姐姐真是个好说话的人呢。”尚雪再次拍手,“我喜欢姐姐这样听话的人,话不用多说,事情自然也是办的顺利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