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李·柯克
我的演讲结束后,一个拿着笔记本的人走上台来。
“对不起!”他说,“您能把您演讲的要点告诉我吗?我没来得及听。”
“刚才你不在座吗?”
“不在,”他说,又借着削铅笔的当儿歇了口气,“我去看曲棍球了。”
“是为了报导吗?”
“不,我不报导那种事,我只报导学术讲演和学术方面的东西。可是刚才这场曲棍球打得太精彩了。您主要讲了些什么?”
“题目叫作《科学的胜利进展》。”
“哦,关于科学呀?”他随说随在本子里飞快地记着。
“是啊,关于科学。”我回答说。
他停顿了片刻。
“胜利的‘胜’字怎么写?是‘月’字旁还是‘目’字旁?”他问。
我告诉了他。
“好,”他接下去,“主要内容是什么?只告诉我要点就行了。”
“我讲的是我们对于放射性物质的认识一天比一天丰富了,”我说,“以及关于这种知识对于原子结构学说的阐发。”
“等一等,等我把它记下来,”他说,“是放——射——性吗?……以及……这种……呃?……好的,我总算把它记下来啦。”
他准备合上他那个小本子。
“您以前到过此地吗?”
“没有,我是第一次来。”我说。
“您住的是新开的那家旅馆吗?”
“是的。”
“您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我说。
他又打开那个小本子,飞快地写了几个字。
“您看到正在建造的那所大屠宰场了吗?”
“没有。也没有听说过。”我说。
“在费城那属第三了。您觉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说。
他记了点什么,然后又停了片刻。
“您对市议会的大贪污案有什么感想?”他问。
“我没听说过。”我说。
“您认为那些市参议员一个个都是骗子吗?”
“关于那些市参议员,我无可奉告。”我说。
“嗯,也许您不晓得,”他回答说,“可是您是不是认为他们很可能是骗子?”
“市参议员里有一些骗子。”这一点我同意了,“老实说,还有很多无赖。”
“哦,您说什么?还有无赖?好极啦,这真是太好啦。”他浑身都兴奋起来了,“您知道。敝报最爱登的就是这类东西。您瞧,有时去采访一次讲演,听了半天什么内容也没有——没有像您刚才说的那么精采,您明白吗,怎么写也写不出什么内容来……可是您刚才这段话登在报上一定很出色。‘一群无赖’真是太好啦。您估计他们从屠宰场的建筑费里贪污了很大一笔款子吗?”
“关于这一点,我不知道一点内幕。”我说。
“不过,您认为他们可能会干出那样的事来吧?”他哀求着我来搭腔。
“不晓得,真不晓得,”这话我重复了两遍,“关于这一点,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好吧,”他很不甘心地说,“这一点我只好不写进去啦。谢谢您了。希望您能再来。祝您晚安!”
第二天一早我就离开了那个城市,在火车上我就拜读了那位记者的报导。题目用通栏大标题刊出,正文还配有副标题。全文如下:
名演说家畅论基督教科学
认为市参议员乃一群无赖
昨天著名人士某来埠,于青年会大礼堂举行讲演,题为基督教科学,内容有趣,会场座满。据云,我们今日乃生活于无线电时代,并认为市参议员都是一群无赖。讲员详谈及解剖学之构造,认为这种构造是从无线电里放射而来,另外,该讲师对新建屠宰场印象颇深,他说他虽赴各地讲演,却从未见有如此考究的屠宰场。至于有关该建筑的贪污问题,他却未发表任何意见。讲演进行时,听众全神贯注。掌声不绝于耳,会后有听众希望讲员前往其他城市作此演讲云云。
你看!记者先生就是这样挖取报导的。凡是跟他们打过交道的,一定都曾经领教过。
你以为我会生他的气吗?我才没有那么小气呢。他不是说“会场座满”吗?其实,听众只到了六十八个人。他不是还说“听众全神贯注”、“掌声不绝于耳”吗?……除此之外,作讲员的还能希望什么呢?至于参议员和贪污那段话以及标题,要说有错,也是我们错了,怪不得他。我们每天打开早晨的报纸,想看的不正是这些东西吗?所以他也就照我们要的给了我们。
他这样做时,还加上他自己的一份宽宏大量、善良、富于人情味的“满不在乎”,他从来也没想去得罪谁。
让他带着那个赖以生存的小本子和铅笔,带着他的猎奇心理,也带着我的祝福,慢慢消失到不可知的地方去吧!
山脚下果园里的那棵超大苹果树被父亲奉为至宝,并引以为荣。然而,他在炫耀苹果美味的同时,那又苦又涩的苹果又让他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