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伯尔
那些人治好了我的双腿,并给了我一份能坐着干的差使:数一数有多少人走过这座新桥。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用数字拼凑起一些毫无意义的玩意儿。我整日不停地数数,不停地累计,希望晚上的工作结果令他们满意。每当我报上每班的统计结果时,他们都非常高兴。数字越大,他们笑得越可爱。他们完全有理由高兴,因为每天走过新桥的有好几千人……
但是,他们并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数字。尽管我从外表上看,容易留下一个忠诚老实的印象,可我还是骗了他们。
有的时候,我故意漏掉几个人;但有时,出于对他们的同情,我会加上几个数字。对此,我很是自豪,因为他们的心情完全由我操纵,要是我不顺心,或是不舒服了,我就只给他们报个平均数,甚至小于平均数;遇上我高兴时,我就用一个五位数来抒发我的慷慨之情,那他们就幸福多了。每天,他们从我手中郑重其事地把记录结果一把夺去,满意地对我大加称赞,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在其中搞了鬼。然后,他们开始乘乘、除除、算算百分比,如此等等。他们计算出今天每分钟过桥的有多少人,再推算几年后的情况会是什么样子,他们酷爱“第二将来时”。“第二将来时”是他们的拿手把戏——但遗憾的是,这些都会因为我而变得不准确……
当我心爱的人过桥时——白天两次,我那跳动着的心就猛然收缩。在她拐进林荫大道,身影消失之前,我的心一直都在狂跳。这段时间往来的人我统统不计,我一概不上报,这两分钟归我所有,归我一个人所有,我绝不允许有别人与我分享。傍晚,当她再次出现在对面的人行道上,路过我这里,我却在不断数数字,无法与她攀谈上一两句的时候,我的心再次狂跳起来,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倩影,我才重新开始工作。一切有幸在我这几分钟之内,在这双视而不见的眼睛面前过桥的人,都会逃脱那复杂的统计数字。那些无足轻重的人们,那些影子男人和影子女人,他们都不会被纳入到统计数字的“第二将来时”里去……
我很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但她却对此一无所知,这情形也未必就不好,她的魅力致使我背弃了自己的工作职责。她披着一头褐色长发,长着一双纤细的脚。她应当天真无邪地、清白无辜地迈进冷饮店,她应享有许多优惠。我爱她,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最近,他们又来监督我的工作,看我有没有偷懒。这件事,只要我瞟一眼停在那边的汽车便再清楚不过了,于是,我加倍小心,我像发了疯似地数啊、数啊,使出我全身的力气,即使是一台专门计数器,也无法与那时的我相比。统计科长亲自站在我对面的人行道上,把他一小时统计的结果同我的相比较,哦,谢天谢地,我只比他少数了一个人。我那娇小的心上人,刚巧在这段抽查的时间里过了桥,我故意没有把她算在里面,我的心上人绝不能被他们拿去乘乘、除除,化成虚无缥缈的百分比。我一想到自己刚才没有目送她过桥就痛心。但这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科长满意地拍拍我的肩膀,夸奖我这个人很好、很可靠、很忠诚,“一小时内,只误差一个人,”他说,“这种误差很正常,不要在意,我将提议让您去数马车。”
这可是件美差,空前绝后的美差。白天,最多只有二十五辆马车过桥,而且总是在固定的时间来往,那数起来有什么难的。
如果真是这样,估计四点到八点之间,根本没有马车过桥,我可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散散步,光顾一下冷饮店,那我就会有充分的时间去陪我思念已久的心上人了。
店老板向游客出售商品未成,便建议游客去森林散步。当游客没命似地跑回旅馆后,店老板终于做成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