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有些骚动起来。
毕竟他们只是一群盗贼,慑于领导者的威望才聚集在一起。因此,这种状态往往也就只能持续到领导者还能压服所有人的最后一刻——或许不是现在,但看起来大概不远。
但他们的头儿依旧无动于衷,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已经决定了赌上一把。
他没有等太久。
安娜叹了口气,依旧是满脸遗憾的表情:“你运气不太好……不过是个聪明人。”
“多谢夸奖。”男人再次深深鞠躬,这个动作让他身后的骚动变得更严重了。
安娜又叹了口气,然后站了起来,转身面对书桌:“帮我把椅子转回去。我需要十分钟看完这份文件,希望在此之后我们能拥有一份不被打扰的空间,以及一个足够有趣的故事。”
“是的,大人。”
贝伦再次翻了个身,重新转向能看见月光的那一边。不过,还没等他再次对自己此刻的状态表示厌烦,某个突兀的杂音就从另一个方向传了过来。
敲门声。
此刻贝伦并不想见任何人,但同时又希望有些什么能让自己摆脱这种痛苦。两种怪异的欲望在他心里混杂成谁也无法理解的感情,不过丝毫也没有影响他下床开门的动作。唯一奇怪的是,站直身体的瞬间,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枕头旁的剑柄。
打开门,贝伦发现自己的视界里什么人也没有。不过还没等他对此表示诧异,一个声音就从他的视线下方响起:“你这人在干什么呢?为何要堵着门?”
循着声音低下头去,贝伦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漆黑的蝠翼。
于是他挥起了剑。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不过依旧没有穿透结界。仓促之间女孩只来得及略微偏过肩膀,就被一次命中肩甲的重击砸倒在地。在这之后贝伦才终于来得及认真打量自己的敌人……
接着他第二次砍了下去。
巨大的高度差距让对手获得了反应的时间,这一次攻击最终只能徒劳无功地收回。直到此刻为止贝伦才开始转入防御,或者说更为认真地观察目标的外形——以作为敌人的角度。或许其他男人会想得更多,但他一定不在此列。
女孩有些诧异。
“小说里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小声地嘟哝着。但思考对于她的大脑来说优先级太低,倒不如先好好享受战斗的乐趣。于是女孩手中的动作丝毫不慢,反手抽剑的同时就顺势冲了出去。
贝伦苦恼地试着预判她攻击的位置,数个动作之后却发现自己很难做到这一点:过大的身高差让他不得不以某种极为扭曲的姿势来防御这种来自下方的攻击。但他相信自己如果这么做的话,对方的翅膀一定不止是单纯的摆设。
他选择了后退。
这种时候体型带来的优劣就完全反了过来,身材高大的瓦兰吉领袖以与体型相符的步伐和完全不符的敏捷快速移动,其速度之快甚至暂时甩开了正面敌人的突进。当女孩冲刺所累加的惯性到了最高点时,她却惊讶地发现……敌人已经离开了自己的攻击范围。这让她不得不重新找回重心然后开始蓄势,准备下一次的追击。
贝伦一边后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记录下参照物,默算着已经移动的距离,以记忆、直觉和战斗本能一同计算自己的下一个动作。虽然对手丝毫不打算给他停下的机会,但他还是尽可能地将兵刃相交的那个时间向后延迟——
他按向身后的左手终于摸到了门框。
停下脚步,贝伦压低身体,摆出原地防御的姿势。他的敌人再一次开始冲刺,他甚至可以看见她的四颗虎牙同时反射着月光,比她手中高高举起的剑刃还要夺目。而后者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在剑刃距离他只剩下不到半米的时候,贝伦猛地向后翻滚,同时借力按上了房门。他满意地回味着残留在眼睛里的敌人表情由欣喜转为惊愕,而后肩膀顶着地面重重弹起,连续几个大步迈向床头——那儿有他的装备。
他赌对了:女孩手中的斩首剑重重嵌入了木门,惯性使得后者大幅转动,连带着剑身一起被门轴带动转向墙面。这使得她不得不先花些时间来找回平衡而不是立刻追上贝伦,让他获得了最宝贵的机会。
抓着盾面的边缘轻轻一抛,贝伦一把捞住把手,整个人重新转了回来。他的对手也刚好拔出了自己的武器,此刻正面对着他。
看着那张因为怒火而有些扭曲的面容,贝伦愉快地笑了。
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他举起盾,向前冲锋。
安娜“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的卷轴,把它放在一边。身后已经安静了下来,虽然她并不关注达成这一点的方式,反正……
“十分钟。”她转过身,抬起头,看向正面对她躬下身子的男人:“其实我不喜欢聪明人,真的。”
“我很抱歉,大人。”
“但是你真的很聪明,领导能力也不错,虽然手下有些逊色但影响不大,”安娜抬头看向天花板,声音显得有些慵懒,仿佛丝毫不曾有所戒备:“这些都非常不错,真的。”
男人微不可查地后退了一小步,面容不变,仿佛那只是个随意的动作:“大人,您的意思是?”
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安娜又换了个话题,说起另一件仿佛毫不相关的事:“在两百多年前,帝国的英雄巴西尔二世,面对他的保加利亚敌人的时候……他抓住了一万四千名敌人,然后像这样,”她轻轻抬起右手,做了个有些奇特的动作,就好像用小小的汤匙勺出什么东西:“挖出了其中一万三千八百人的眼睛,只给剩下二百人每人留下一只,让他们一个跟着一个回去找自家的国王,让那个愚蠢的家伙明白自己对抗帝国是何等的错误。”
“这个故事教会了我什么叫做果断,而我现在恰好是不应当暴露出来的时候。”安娜还在叙述着:“或许杀伐果断才是我现在应当学习的?”
男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再次躬下身体:“但我很优秀,大人。”
安娜看着他,然后又一次露出戏谑的笑容:“如果你是个笨蛋该多好,我讨厌聪明人,真的。”
她坐正身体,眼神严肃起来:“希望你能给我带来不错的消遣。不过首先,我需要些小小的安全措施。”
“阿沙纳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