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斯言想爬上二楼,顺着天井上方逃出去。他大吼一声,使出浑身气力扒着柱子向上爬,谁知爬了没几下,胸口一股剧痛袭来,双手一松,人就滑了下去。
梓祝见辰斯言滑落,干笑两声,卯足劲,使出全力,单刀照头劈下,身后的弟子也再次砍将上来。
辰斯言瘫软在地,额上冷汗直流每呼吸一下,就好像有人拿着把锯子在胸腔里锯肺。他勉强支撑起身子,手中玉箫似有千斤重,沉得提不起来。
辰斯言脸双目一闭,心道:完啦,我命休矣……
“一笑堂弟子学医不为救命,反却做起这害人性命的勾当,留你们何用。”
四合天井上空,传来女子娇斥声,那声音空灵而优美,似黄莺出谷,又如百灵歌唱,清脆婉转,有如天籁之音,又如潺潺流水。
呦呦两声……
四周一片骚动——
辰斯言睁开眼睛,只见天井上空,一袭白衣旋转着飞舞而来。那白衣轻轻柔柔,扬扬洒洒,在空中舞动着衣袖,就好像是一个淘气的孩童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扑捉蝴蝶玩耍。
在场的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斥责声所吸引,原本吵杂的议会庭瞬间静了下来,个个屏气凝神,傻子似得望着天井上空。
白衣飘舞了许久,最后落在众人对面的二楼栏杆上。她披着轻薄的纱衣,衣摆顺着栏杆委在地上,纱衣之内同样是一身白衣,脸上蒙着白色面纱,只留两个眼睛在外面。
修长的身形,超凡脱俗的气质,如烟似雾一般立在栏杆上,犹如天仙落凡尘,所有的人和物在她的面前都失去了光泽,显得毫无价值。
辰斯言瘫靠着柱子,下巴微扬,紫祝手中的刀刃离他脖子只有一拳的距离,刀背上的寒光映射出他脸色的苍白。
辰斯言轻揉着胸口,眼睛注视着对面二楼上的白衣女子,神情一如既往地慵懒,如果不是脸色有些苍白,完全不像是一个身处绝境的待宰羔羊。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辰斯言轻吟了一句宋朝诗人李觏的诗句,扶着柱子站起来。
紫祝第一个回过神,瞅一眼脚边倒下的弟子,厉声道:“哪座山里跑出来的妖,来此装神弄鬼。”
那白衣女子没吭声,也不知是没听着,还是不愿搭理,只是盯着辰斯言看。
辰斯言也无暇理会,趁着紫祝分神,众弟子愣神之际,右手玉箫从里向外一划,四两拨千斤,将紫祝架在他项上的单叶刀拨开,随后一个旋转身,一招秋风扫落叶将围在左右的弟子敲打在地。
“一群蠢货……”
紫祝大骂一声,一个纵步上前,凌空一跃,刷的一刀,对着辰斯言当头就是一劈,这一刀如果真要劈着,辰斯言整个人就会被她劈成两半。
辰斯言一个后空翻躲过,刚刚积攒起的那点力气就被消耗殆尽了,身子在空中摇晃了几下,整个人斜着倒栽而下,余下的弟子被紫祝的大骂声惊醒,重新围杀而上。
“接着。”
清脆婉转的声音从对面二楼飘落的同时,一根白绫也从二楼飞穿而过。辰斯言拼尽力气,伸手抓住白绫,白绫那端一拉一扯,将他带了起来。
辰斯言借着对方的内力,空中一跃而起,脚尖在几个弟子头上一点,飞向二楼白衣女子。在经过天井下的柱子时,他扔掉手中白绫,双手抠住柱子,身子向蛇一样缠绕而上,几眨眼的功夫就顺着柱子爬了上去,瞬间从天井口翻了出去。
“你究竟是何方妖孽,居然敢插手我们一笑堂的事情。”紫祝追到柱子下,眼睁睁看着辰斯言出了天井,气得直跺脚。
“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白衣女子并不看她,而是看向辰斯言落脚的地方,道:“那群草包们惧怕你一笑堂,我可不怕,在我眼里一笑堂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
“你敢辱骂我一笑堂,有种你留下名号。”紫祝怒指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轻蔑一笑,道:“可要记得让苏何早点来找我,来晚了可就只能去酆都城开一笑堂了。”
普天之下,不论是武林还是官道,何人敢对一笑堂如此言语不敬?若非她多事,辰斯言现在已是她刀下鬼。
“与一笑堂为敌,都得死。”紫祝一抖手上单刀,踩着柱子就往二楼窜。
这时,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东宫幻蝶”。
“东宫幻蝶……”
紫祝心咯噔了一下,脸色就变了。
“近年来,江湖人闻“东宫”而色变,今儿不走运竟然就撞上了,只怕小命要交代了。”紫祝内心虽然后悔不已,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刀既然出手,就没有半路收回认怂的事儿。传扬出去,还有何脸面在江湖立足!”
害怕归害怕,但紫祝手上却丝毫不露怯,一刀紧一刀,一招缠一招,步步紧逼。
白衣女子似乎没心思与紫祝纠缠,垂在身体两侧的胳膊动了一下,随着轻微的几声响,绢花镖铺天盖地,如细雨一般倾泻而下。
“小心暗器。”
紫祝挥舞着手中的单叶刀,将飞向她的绢花打落,而楼下的弟子却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辰斯言从天井处逃出来,也不敢多做停留,抬头望一眼投在秦砖汉瓦上的夕阳光辉,转身跳过两座楼顶,踩着外墙,沿着院落的院墙往后门跑。
刚爬上连着后门门楼的高墙,就被人堵住了去路。
那人戴着斗笠,坐在后门门楼上,脸朝着西边,似乎是在赏夕阳美景。
“等你很久了,怎么才逃出来。”她说话的语气里夹带着抱怨。
辰斯言听着非常不舒服,就没有吭声。
“你是怪我刚才没有提醒你有人来吗?”戴斗笠的女子头转过身,仰脸望着辰斯言。
“我与姑娘素未平生,危险时刻,姑娘自保,乃人之常情。”辰斯言走向她,打算直接跳下去,回尤悦客栈,叫上法仁连夜离开洛阳城。
在从她身边经过时,那头戴斗笠的女子突然站起来,道:“我要跟着你。”
“跟着我?”辰斯言吓了一大跳。
那戴斗笠的女子“噗呲”一笑,道:“对,我要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辰斯言哭笑不得,摇头道:“姑娘,别闹了,天就要黑了,赶紧回家吧。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
辰斯言跨过戴斗笠女子,准备跳下门楼。
这时,背后传来叹息声:“唉,只怕走不了喽。”
辰斯言回头,戴斗笠女子耸耸肩,指了指下面。
“在哪里,抓住他们,别让他跑了……”几百号校尉手拿弓箭吆喝着冲过来。
戴斗笠女子快步走近辰斯言,催促道:“官府出动了缇骑,快走。”
辰斯言刚要纵身跳下,又被戴斗笠女子拉住了。
辰斯言斜眼看着女子头上的斗笠,脸上表情显得非常生气。他刚要开口,就看到巷子里有大批的校尉冲过来。
“跟我走”戴斗笠女子拉着辰斯言从门楼跳跃到巷子对面的一处民房屋顶上。
辰斯言脚刚落在房顶上,就是一阵咳嗽,还咳出好些血来。
戴斗笠女子弯腰扶起他,道:“你咳血了,看来燕影魅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了。”
“姑娘不必管我,快些离开。”辰斯言痛苦的整个脸部肌肉都扭曲在一起。
戴斗笠女子向下面的巷子看了一眼,道:“我说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是不会留下你的。”说着弯腰,将辰斯言的胳膊架到了自己肩膀上。
辰斯言想拒绝,但是没有力气,任由她搀扶着他在房顶上跳跃而行。
校尉的速度也很快,几十个校尉已经跳上房梁,拿着刀吆喝着向他们追赶而来。戴斗笠的女子身子太过纤瘦,搀扶着辰斯言跑了没几间房子,人就累的直喘气。
辰斯言几次推开戴斗笠女子让她先走,她都执意不肯。后面追赶的校尉分散开,以包抄之势围捕他俩。慌不择路之下,他俩很快被逼入一处死角,前方是洛河,左右两边是大路,没有可以继续跳跃的房梁。
戴斗笠女子将辰斯言放在房梁上,从衣袖里拔出一柄剑,冲到辰斯言面前和追赶上来的校尉战在了一起。起初的十几招,戴斗笠女子应付自如,占据上风,随着赶来的校尉越来越多,她就越来越吃力。
辰斯言附在房梁上喘气,斜眼看着戴斗笠女子的剑法,发现她使的是太极剑的套路,学艺不精,还属于三四流水平。
辰斯言见戴斗笠女子因体力不支,而落入险境,盘腿坐在房梁上,勉强运行了下体力内力,拿起玉箫吹奏起曲子。
戴斗笠女子用剑挡住校尉的刀,娇@喘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吹曲子?我抵挡着他们,你先走。”
辰斯言紧闭双目,死命的克制着体力乱串的真气,吹奏出来的曲子一开始有些断断续续,好几次他都因为换不过气,箫声中断。
戴斗笠女子见越来越多的校尉涌上来,心焦万分。她东闪西避,已是自顾不暇,慌乱中她看到从其他方向包抄而来的校尉,也已经跃过她扑向了辰斯言。
“快走……”戴斗笠女子再次回头大喊一声。
戴斗笠女子喊完就感觉缠绕在剑上的刀轻了,转回头一看,就见那些和她交手的校尉行动开始变的缓慢,踉踉跄跄仿佛像似喝醉了酒。
她一脚一个将他们踹下房梁,然后腾开身子,来看辰斯言,就见辰斯言脸色更加惨白,鼻子里流出的血,顺着玉箫滴在他衣襟上。
戴斗笠女子看看远处正在赶来的校尉,又看看被她踢下房梁,逐渐爬起来的校尉,伸手到斗笠下,擦汗道:“你有内伤,最好不要用内力,下面缇骑少,我们跳下去,我拖住他们,你往那边的小巷子里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辰斯言停止吹奏,用衣袖抹了把鼻口的血,道:“你会水吗?”
戴斗笠女子楞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很似高兴的道:“我的水性很好,我们跳入洛河,我背你到对岸去。”
辰斯言挣扎着站起来,人还未站稳,就被戴斗笠女子拉着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跳入下面的洛河水流中。
辰斯言在下落的过程中,抽出被戴斗笠女子紧抓的手,道:“姑娘能否告诉在下,谁牵了我的手?”
戴斗笠女子没吭声,一头扎入了水中,不知道是因为有风没听到,还是不愿意回答。
辰斯言是直立跳下,下半身刚刚入水,就见水面上白影一闪,一条白绫缠上了他的腰。
辰斯言本能的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白影从洛河上飞过,身姿曼妙,白衣袂袂。她只是轻微的扯动了下白绫,辰斯言就被从水面上拖行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