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陈燕乖巧伶俐,聪明懂事,村里人都很喜欢她,可是现在的陈燕,却在城里做起了‘小姐’,我就想不明白,她好端端的不读书,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呢?还有她那个姐姐,是怎么照顾自己妹妹的,这……这……这简直就是不负责任嘛!”
“既然是从小就相依为命的两姐妹,应该形影不离才对,可陈燕的姐姐为什么等到陈燕出事之后才将她接进城里呢?陈燕的姐姐当时在城里做什么?”高文接着问。
老村长叼起烟枪又吧嗒了几口,说:“要说陈菲这孩子,也真是不容易,自从她爹妈早年遭遇车祸双双离世后,陈菲便将照顾妹妹的责任担了下来,当时她刚10岁。陈菲大学毕业以后,本想将陈燕接进城里,可却被陈燕这孩子以不给姐姐添麻烦为由拒绝了,平时就住在学校里,每逢放假,就回村来住,东家一宿,西家一夜的,村里的老户对她比亲姑娘还亲呢。”
是18岁那年的不幸遭遇,让陈燕的本性发生了巨变。可是,无论是老村长的口述,还是梁小辉提供的卷宗,都足以说明陈燕是位聪明,抑或说是一位颇有心机的姑娘。表面上看,她堕落的理由似乎是因为自己被陈四玷污,可实际上,如果关于那笔钱的口头协议是事实的话,在当年陈四的强奸案中,她自己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难不成她在故意制造“破罐子破摔”的假象,从而蒙蔽当年自己一举策划的阴谋?
然而,这样做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陈燕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导致她自甘堕落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回去的路上,梁小辉说:“要我看哪,这个陈燕当年就是在拿自己的身体赌一个希望,结果却输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您想想看,林四当年在法庭上自辩时可是提到了那笔钱的,当时有不少王村的村民在旁听,尽管林四最终被判了刑,可这一点都不妨碍后来在王村流传的种种舆论,陈燕当年的生活环境虽然一般,可王村的村民们对她是何等的爱护有加啊,同时她也极端享受这种爱护,甚至当她的姐姐提出要接她进城时,都被她以一个十分牵强的理由拒绝了,由此看来,当年的陈燕看似清纯天真,骨子里却很阴暗,基于这一前提,在当时的情况下,陈燕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为了维护自己的口碑,不惜选择自甘堕落的方式,向人们证明,她的人生,是彻底被林四给毁了!尽管这在我们看来有些荒诞,可这说不定恰恰就是陈燕的人性和心理。”
梁小辉的假设为陈燕的堕落提供了理论上的可能。但是,有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始终在困扰着高文:这些跟眼下这桩异案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呢?
从王村回来后,高文通过户籍查询系统获悉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秦川的老婆陈菲正是陈燕的姐姐。这条线索,让目前涉及到林四之死的人物关系豁然清晰。也正是通过这条线索,让高文不用再去找方达核实便已基本可以断定,四海洗浴中心的那个小姐,正是陈燕本人。这个被梁小辉说成是看似天真、实则阴暗的女人,还在秦川跟陈菲的婚纱照里留下一个极其神秘怪异的黑色背影。当时的气氛是那样的美好和神圣,而作为陈菲最亲的人,她何以穿着黑色衣服大煞风景呢?难道说她作为那张婚纱照里唯一的瑕疵,真的是摄影师手一抖或出于职业习惯故意抓拍的一幕诡异瞬间吗?
如果是摄影师的抓拍倒也不稀奇,酷爱摄影的职业发烧友每时每刻都在记录着生活中的瞬间,奇怪的是,一场婚礼下来,美好的瞬间不计其数,他们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一张?秦川说这是陈燕的决定,问题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妹,怎么可能做出在选择婚纱照这么自我的事情上为对方做主的蠢事呢?陈燕如果真的喜欢那张照片,完全可以自己私藏起来,可她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用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将出现在婚纱照里的背影,留在了自己姐姐和姐夫的卧室里,十分古怪地悬挂在离床只有几步之遥的白墙上。
这种反常虽然还不足以说明什么,但它却让高文从中捕捉到当时陈燕隐晦莫测的复杂心境。或许,还有十分可怕的恶念隐含其中。如果这种假设成立的话,那么陈燕跟死者林四过往的那些恩怨便顺理成章地成为犯罪动机,关键是,假定陈燕是害死林四的凶手,她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制造出那么离奇的死亡现场,而林四颈部的齿痕又似乎在告诉人们,异案非人所为。
这是高文将另外三起旧案暂时搁置一边得出的常理推断,他现在只能从林四案查起,否则,线索上的真空会让他无从着手。
翻新之后的市妇幼保健医院的大楼端庄地坐落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居民区里。
高文走进陈菲病房的时候,她正在漫不经心地收拾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在此之前的谈话中,她几乎回答了夏可可所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与陈燕比起来,她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之外,还有通过学识沉淀下来的优雅气质。
“怎么,你这就要出院啊?”
“离预产期还早着呢,您认为我有必要在这里住下去吗?”
“可是,就在几天前,你的家中发生了一件很古怪的事情。”高文直言不讳道,“你就不怕那只畜生回来报复你们吗?”
“呵呵,既然您说它是一只畜生,我的恐惧又从何而来呢?”
“据你的老公讲,你作为动物学专业的研究生,尚且不敢断定那只畜生的生物属性,难道不是吗?”
陈菲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正色道:“高队,您到底什么意思?您是不是特别希望我将那只所谓的畜生的生物属性定位在现有的物种之外啊?”
“呵呵,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你们学界的事情,作为我们警方来说,唯一关心的就是,理论上是否存在它就是我们目前正在调查的这几起凶案的始作俑者,进而判断,它是出于生物本能,还是有人在幕后操纵,从而还原事实的真相。”
高文咄咄逼人的目光让陈菲很不舒服。她甚至觉得,此刻自己在警方的眼里,已然成为重点怀疑对象。
“高队,在此之前,我已经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回答夏警官的询问了,如果您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请说吧!”
高文信手翻看了一眼夏可可的调查记录之后,问陈菲:“根据我们的调查,你的妹妹陈燕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跟死者林四有过接触的人,所以,我们想尽快找到你的妹妹,并跟她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希望你能配合。”
“什么?你说陈燕跟出狱后的林四有过接触?”陈菲惊道:“这绝对不可能,林四毁了我妹妹,她怎么可能还跟他有所接触呢?”
“正因为他们之间存在个人恩怨,所以我们才想尽快将你妹妹找出来,陈菲,你作为陈燕唯一的亲人,应该不会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吧?”
“高队,您这是什么意思?没错,我是就这么一个妹妹,可她已经是大人了,她做什么,去了哪里那是她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再说了,我这个妹妹从小就特别有主见,只要她认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然的话,四年前我早就说服她去读大学了。”
“即便她再有主见,你这个当姐姐的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堕落呀!你这叫不负责任!”夏可可终于忍不住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找条绳子将她绑起来?”陈菲说,“我也是不久前才从别人那里听说她在四海洗浴做那事的,之前她一直骗我说在酒店里面打工,为这事一个月前我还和她大吵了一架,她还要跟我断绝关系,我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这不,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我联系了!”
“你就没去找找?你们毕竟是亲姐妹啊!”夏可可说。
“这么大的一个城市,如果她真的不想见我,我又怎么可能找到她呢?唉!就算找到了又怎样?感情破裂了,再想修补就难了!”
高文一言不发,默默地注视着陈菲那张苍白中又略带愁容的脸,如果这个女人没有撒谎,那么,又是什么样的矛盾,撕裂了她们的姐妹之情呢?
在这个问题上,陈菲一直沉默不语。为了解开心中这个疑团,离开医院后,高文再次约见秦川,地点是刑警队附近的一家东北菜馆。
秦川风尘仆仆地赶来后,高文要来两瓶啤酒,说:“还没吃饭吧?来,我们边吃边聊。”
“高队,这我怎么好意思呢?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我老婆下午出院了,天黑之前我得尽量赶回去,她一个人在家,我是真不放心啊!”
“你不是还有一个小姨子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道她不应该时刻陪伴在你老婆的身边吗?”
“高队,按理说,陈燕身为妹妹,这个时候是应该多陪陪她姐姐,可换句话说,她毕竟也是个大人了,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能替我分担一些那是人情,不闻不问也是本分,我这个当姐夫的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们姐妹俩的关系怎么样?”
“高队,您想想,这一奶同胞的亲姐妹,关系能差吗?就是不久前闹了点小别扭,女人嘛,事儿多,爱使性子,用不了多久,就又和好如初了。”
“小别扭?你能不能说得具体点?”
“高队,我每天工作都这么忙,哪还有心思去过问她们女人之间的事啊!”
“一点儿都不知道?”高文觉得此时此刻秦川的回答更像是一种敷衍。
“高队,莫非你们在怀疑陈燕?”
“作为陈燕的姐夫,你觉得陈燕会因为过往的恩怨而杀人吗?”
“这我可不敢妄加猜测,不过高队,自从陈燕18岁那年被林四强奸后,性情突变倒是真的,为此,陈菲不惜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给她请心理医生,那可是长达一年的心理疏导啊,可是结果陈燕就是不肯从过去的阴影里面走出来,再好的心理医生也拿她没办法。”
“还是说说陈燕性情突变以后的具体表现吧!比如,她平时喜欢跟哪些人交往?生活起居又是怎样的?”
“到目前为止,我眼中的陈燕始终是独来独往,夜行昼伏,社交活动基本没有,情绪起伏不定,有时可以一个星期不说一句话,有时又可以帮陈菲构思悬疑小说的故事情节,最让我难以理解的是,在与我们共同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她经常深夜出门,直到天明才回来,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有一次我想偷偷跟踪,可陈菲却阻止了我,她说既然陈燕选择深夜出门,目的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又何必自讨没趣呢?其实陈菲还是很想过问一下的,无奈陈燕这丫头从小就有主意,没出事前陈菲都管不了她,更别说出事以后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陈燕她也就摊上我家陈菲这样的姐姐,若是换个脾气稍微坏一点的,早就把她送进精神病院了!”
高文在秦川的讲述中听出了怨言,他还把她当成了神经病,可笑的是,一个神经病,又如何能够构思悬疑小说的故事情节呢?秦川是否隐瞒了什么高文不得而知的事呢?是调查方向错了吗?还是自己根本就没有找到侦破此案的切入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