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想到这里,赫连默觉得自己的脑子一阵缺氧。
话说……某座山上。
一身嫩黄色运动服的郁言像是一只小鸟,绷着跳着向上走着,赫连默却显得有些吃力了,看着那似乎漫漫无边、曲曲折折的山路。他让秘书打听过了,这是附近最安静的一座山,当然,除了它昂贵的票价外,最重要的是,极富挑战。
当然,安静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LM旗下的旅游产业。
郁言像是赫连默不在她身后一样,走着自己的路。她喜欢爬山,喜欢那种累却被风吹的凉爽的感觉,喜欢那种身边有一个人紧握着她的手,然后累到手心流汗,似乎彼此交融在一起,所有的快乐和疲惫。每次爬山时,寇羽曳总是精力充沛,在前面活蹦乱跳,身后的郁言却累得一塌糊涂。渐渐爬的多了,郁言也掌握了一些技巧,最重要的,是每次爬山,寇羽曳总会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有时遇到陡峭的山坡,寇羽曳便先跳上去,一只手伸过来,冲着地下的郁言笑,“小言,抓着我,上来。”,两手交握,一个用力,两人便齐齐站到了山坡上。
郁言还记得,每到山顶,寇羽曳总喜欢对着山谷高喊:“小言,我——爱——你!”,山谷里尽是爱的回声。
自从寇羽曳走后,郁言再没有听过那个声音,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郁言也爱上了爬山,也爱上了爬到山顶时的那一声声呐喊,似乎可以把心中的一切不快都吼出来,只是,她再也没有喊过那三个字。
可是如今,那个人不在,她一个人,有些疲惫,然而却想不断向上爬,不要停下来,这样就可以不用思考,不用让那个身影一不留神就占满她的脑海。
郁言不断向上爬,甚至没有注意身后的赫连默。
到了山顶,汗流浃背,郁言冲着大山发泄般狠狠喊道:啊!!!
声音响彻整座山谷。
山谷高耸,如在云端,甚至只要伸伸手就似乎可以触摸到那软软的云。那样的温度,那样的柔软是否一如当年的他,轻牵我的手,十指相扣。郁言陶醉般的陷入了回忆,虽然此时的自己浑身酸痛,虽然她真的觉得好累。可是她也不想这样,她好想一个人就坐在山顶,什么也不要想,就这么坐着,坐着就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坐着,看流云,听风穿过山谷的声音,他,那个令她魂牵梦绕、受尽思念折磨的他也不要想起,就要这样,放空自己,一切的一切,都不要来了,只要风,只要寂静陪着自己……
躺在山顶的石头上,郁言睡不着,只能闭着眼睛,肚子都饿了,感觉太阳都走了,可是还是看不到赫连默上来。
郁言的脑海里想起她说爬山时,赫连默的表情,不由一惊,站了起来,向山下爬去。
山路曲折,上山容易下山难。
郁言走了很多个小路,就是找不到赫连默在哪里。
太阳落山了,风吹过,带着一种似乎是来自阴间的清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脑海里想着,她冲着风里大喊:赫连默!可是,回答她的只是回音。
赫连默,你到底在哪里?你是怎么了?
天快黑透了,在半山腰的地方,郁言终于找到了赫连默,他坐在台阶上,面色苍白。
郁言上前扶起他:“赫连默,你醒醒,你怎么了?”
赫连默眼皮沉重的抬了一下,终是没睁开,身子一歪,重重的压在了郁言身上。
“喂!你……你怎么了?赫连默!赫连默!”郁言摇着赫连默的肩膀,一遍遍的问。
赫连默始终没有声响。
郁言急了,掏出手机可是没有信号。只能扶起赫连默。一步一步向下走。
这般走下去,要走到什么时候,郁言叹了口气,赫连默,你到底是怎么了?
走了有一段路的时候,赫连默似乎开始说胡话,郁言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伸手摸他额头,却发现赫连默的额头滚烫滚烫。
赫连默,你可千万不能死在这里,你死了,我可是罪人。
赫连默,虽然我恨你,可是我没有诅咒你死。
赫连默,你起来好不好?
赫连默……
赫连默似乎再也支撑不下去,歪躺在了山下的一级石阶上。郁言吓坏了,凑过身去看他,他似乎浑身发冷,蜷缩着,完全没了平日里冰冷恶魔般的神色,只是一个受了伤的孩子般脆弱的躺着。郁言心里动了一下,看他可怜的神色,又不住的发抖,便也做了下来,抱着他的肩膀,好让他温暖些。赫连默似感受到了郁言怀里的温暖,下意识的往郁言怀里蹭了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子,把昏昏沉沉脑袋埋在了郁言怀里。赫连默被烧得糊涂,神志不清,嘴里还犹自喃喃着一个模糊的名字:“澄澄……澄澄……”
梦里,是澄澄永远不变的笑脸,永远那么干净,那么明媚,那么单纯可爱。澄澄,那个俏皮可爱的女孩子,小时候总喜欢跟在赫连默的身后,像他的小尾巴,口里永远喊着,“默哥哥,默哥哥”。
赫连默很早就认识澄澄了,在他的整个童年,甚至过去的整个生命里,澄澄是他的一道阳光,唯一能带给他快乐与温暖的阳光。
那时的赫连默,沉默而冰冷,虽然还是个孩子,可是却没有孩子般的开朗笑颜,他总是躲在自家别墅里花园的一角,那里总是阴冷阴冷的,布满湿滑的青苔。自从亲眼撞到父母的种种战争与争吵,看到母亲深夜里的独自落泪和父亲的决绝,他就莫名的寒冷。他怕被抛弃,他怕寒冷的黑夜,他怕那种感觉,像无根的浮萍在大海上飘着飘着,周围没有阳光,一眼看打不到尽头,只有无边无尽的海水环绕着自己,那种冰冷的感觉总令他窒息,箍得他喘不过气来。
“小哥哥,你怎么了?”清脆温暖的童音,带着阳光的味道。
小小的赫连默缓缓抬起头,阳光直射进来,刺得眼睛几乎睁不开,不由自主的拿胳膊挡住眼睛。一个白白软软的小手伸过来,拉下她的胳膊,握着他的手,眼里满是奇怪:“小哥哥,你生病了吗?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小赫连默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抱着一个大大的玩具熊,站在阳光里正对着他笑,眼睛是好看的月牙。
蓦地,他的心里似照进了千万缕阳光,就那样鬼使神差地跟着小女孩走了。小女孩抱着小熊,在前面蹦蹦跳跳,不时地回头看他,一路上小嘴儿吧嗒个不停: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澄澄”
“小哥哥,我爸爸可厉害了,妈妈说他可是大医呢!小哥哥的病,爸爸一定能治好!”
“这是我的好朋友,她叫妮妮,小哥哥,你有好朋友吗?”那个叫澄澄的小女娃娃一指抱在胸前的小熊,朝小赫连默介绍。
赫连默只是低头走着,没有一句话。许久,突然停住了,朝前面好奇看着他的小女孩子道:“我叫赫连默,我没有生病。”
小女孩儿一路奔过来,扯着他的袖子左看右看,看了一会儿也不明所以,只得扬起小脸,“那……默哥哥会什么一个人呆在花园里呢?”
歪着头想了一会,恍然大悟般,“默哥哥没有朋友陪你玩嘛?没关系啦,默哥哥不要伤心,以后澄澄陪你玩,好不好?”
小赫连默点点头,任由这个小女孩拉着她玩。
从此,每一个充满阳光的地方都有了他们两个小小的身影,两个孩童在阳光下,花园里,扑蝴蝶,捉蜜蜂,无尽的欢乐时光。
纵使赫连默的心里有再多的不快与落寞,可是在这个小女孩面前,在她单纯明媚的笑容里,一切都淡去了。
他只想守候着这个永远的、只属于他的笑颜,伴他一生一世。
可是,一切都在那天被打碎了,当他听到噩耗,他的世界几近坍塌,继而是撕心裂肺的痛。他发誓,他一定要找出凶手!他一定让那人万劫不复,狠狠地,狠狠地,把那人折磨到死……
梦,纷纷乱,赫连默在梦里沉沦,浮沉,脑袋一阵阵地痛,想看清这一切,却又看不清,只剩一个意识,在挣扎:要醒过来,醒过来,这个梦太过痛楚,他几乎不能承受……
郁言扶着赫连默,不停说话,可是赫连默的嘴蠕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路基本已经看不清了,无名的恐惧覆盖着郁言。郁言拿出手机,发现上面有了一格信号,欣喜的拿起手机,却不知道拨给谁。犹豫许久,打给了何乐。
“何乐。”
“郁言,怎么了?”何乐那边的声音很吵,那声音似乎带给了郁言一种安全感。
“我和赫连默现在石周山上,他好像是晕倒了,我不知道怎么办,现在天很黑,我很害怕,你来好不好?”郁言的语气几乎是祈求的。
“我马上到。”何乐的电话迅速挂了。
郁言坐在了石阶上,石阶冰冷,她靠在赫连默身上。
她听清了赫连默一直在喊的名字。
他说,澄澄,澄澄。
澄澄?
是一个人的名字吧?
是谁呢?赫连默深爱的人吗?
不知道等了多久,郁言看到前面传来了光线,她只看到最前面的那个是何乐。后面还跟着很多人。
何乐上前抱住她,其他人把赫连默拖走了。
“没事了,别害怕。”何乐把郁言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何乐身上有种刺鼻的混合香味,郁言觉得鼻子一酸。
赫连默住了院,郁言陪着,听医生说是一时情绪过于激动,加上忧伤郁结,长期积存于心,可能是看到了某些引起伤心的场景或事物,一时情绪失控。再加上病人的胃不好,山上寒气重,引发了胃痉挛,所以才如此。
说胃痉挛,郁言还信,可忧伤郁结?郁言就纳闷了,就他,赫连默,那个整天一副冰山脸,或一脸轻佻,纨绔贵公子,也会“忧伤郁结”?呵……开玩笑!
忧伤郁结可以造成晕倒和发烧?郁言可不信。可是再不信,事实是:赫连默就躺在那里,苍白的墙壁,苍白的被单,包裹着的苍白的脸色。
郁言坐在床边,赫连默住的是一个单独的VIP套房,环境优雅,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郁言能做的就是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几乎要丢失了生命力。
“澄澄。”一声惊呼吓着了郁言。
赫连默猛地挣开了眼睛,眼神里满是慌乱。他刚才梦到了澄澄,梦到澄澄的车祸……
梦中的澄澄躺在血泊里,脸色苍白,怎么也叫不醒,任自己怎么跟她说话,怎么逗她笑,她都一动不动。
那个整天跟在他后面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儿去哪儿了?
那个整天喊他“默哥哥”的小女孩儿去哪儿了?
那个长大了,亭亭玉立,会羞涩的叫他“默哥哥”的俏皮女孩去哪儿了?
赫连默头痛欲裂,失神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却找不到目光的落脚点。
“赫连默,你没事吧?我叫医生。”郁言站了起来。
赫连默听到了郁言的声音,眼神里的慌乱蓦然消失,变得平静,然后又变得仇恨。
郁言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看着赫连默的变化。
下一秒,赫连默坐起来,抱住了郁言。
赫连默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是郁言害死了澄澄,所以,郁言是属于他的,并且只能属于他,他要折磨她,他要得到她,完完整整的得到她!
他还记得,他爬山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个人在蹦蹦跳跳,那背影分明是澄澄。澄澄、澄澄……都是郁言害死了澄澄……
你们长得像又如何?
澄澄就是澄澄,没有人可以替代!
可是,可是……眼前的人,赫连默看着被自己搂在怀里慌乱的人儿,心突然间迷惑了:
她,到底是谁?
是,澄澄?
不,不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却如此相像?是上天对我的补偿?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淡,心里却又爱着别人?!
不!这不是上天对我的补偿!你是恶魔,是惩罚我的恶魔,我没有保护好澄澄……
是她,眼前这个人,害死了他的澄澄!他要为澄澄报仇!
他赫连默不可以被蛊惑,他对她只有仇恨,没有爱,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