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灭绝师太的话,我惊呆了。跃扬会偷钱吗?他不是最怕自己成为泰哥那种人吗?怎么还会做这样的事?也许,是他和李梦婷出走,实在需要钱,才做出这样的事情?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不相信跃扬会偷钱,特别是在年纪办公室里偷同学们买学习材料的钱!可是……我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他是从哪里弄来的钱,买送给我和晓松雅文的礼物?我又想起来在站台上,我问他是否有足够的钱,如果不够,我和晓松雅文可以帮他凑一些时,他说不用,还说他平时攒了一些钱。他的钱真是攒的吗?到底是哪里来的?
丁警官说:“小同学,你要是知道什么事,一定要和我们说清楚。你现在已经到了十四岁,如果你知情不报,将来破了案,真是张跃扬偷的钱,你也要承担一定责任。”
听了警官的话,我妈比我还着急:“儿子,要是你知道张跃扬的事,一定要和老师说。千万别替他瞒着,关老师可都是为你好啊。”
李梦婷的妈妈抹着眼泪对我说:“小同学,求求你了。就告诉我们吧。梦婷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家门,你说我怎么放心啊……”
他们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脑海中不停响着跃扬对我说的他永远也不会做贼的那些话。
见我低着头不说话,我父亲吼了起来:“快说啊,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灭绝师太对我父亲做了个手势,对我说:“王海洋,从你入学到现在,我观察你这么长时间,我相信你本质不坏,只是受到了不好的影响。我劝你别学那些港台录像里的江湖义气,你看看都是什么人讲究那些东西?你现在是初中生了,
你现在是初中生了,应该能独立思考辨明是非了。不要做出那些幼稚的举动,你说对不对?”
看着焦急的母亲和恼怒的父亲,再看看泪流满面的李梦婷的母亲,我的心软了下来,想:现在告诉他们应该没关系了。跃扬已经在火车上了,他们就是找也找不到了,所以现在即使我说了,也不算是告密,况且,张跃扬还拿走了全年级同学买学习资料的钱……突然间,我感到一种愤怒,那种被愚弄后的愤怒。他张跃扬竟然骗我和晓松雅文!我们把他当成大哥,他却一边信誓旦旦在我面前说不会做贼一边偷了全年级同学的钱!
我小声地说:“张跃扬和李梦婷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哪里了?”李梦婷的妈妈急忙抓住我的胳膊问,她的指甲似乎都陷到了我的肉里。
“我……”
丁警官说:“小同学,不要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放心吧,我们会为你保密的。”
我长叹一口气,低着头,眼睛盯着地板,告诉他们张跃扬和李梦婷去了广州。我说完,灭绝师太对我说:“王海洋,你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全年级的同学都会感谢你的……”她的话,我一句都听不进去,脑海中只是反复出现跃扬说他绝不会做贼的画面。李梦婷的父亲说:“我立刻去广州!”灭绝师太一摆手,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让我回电化教室,他们则留在办公室里商量对策。
回到电化教室,晓松和雅文立刻过来问我怎么样,我说我什么也没说。晓松和雅文很高兴,雅文兴奋地说:“这下他们就是把整个沈阳市翻遍也找不到扬哥了!”我勉强笑笑,把灭绝师太说跃扬偷钱的事告诉了他们,他们说师太在和他们谈话的时候也是这么讲的。
“她的话你也信?”晓松说:“肯定是她编的瞎话骗我们,套我们的实话。”
“可是那个警察……”我说:“灭绝还说除了张跃扬别人不可能碰到那些钱。”
晓松不说话了,雅文一脸严肃:“扬哥绝对不可能偷钱,他根本就不就是那样的人!”
“你就这么肯定?”
“我就是这么肯定。”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这你别管。”
整个下午我的脑袋空荡荡的,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我不停地在心里给自己找告密的借口,不断地告诉自己,我在办公室里的选择是对的,是无奈的,是被迫的?而且就算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跃扬和李梦婷已经离开了沈阳,天下这么大,他们要到哪里去找?可是不管我如何安慰自己,那种“我是可耻的告密者”的念头都在缠着我,好像一条无法摆脱的蛇。我感觉自己成了港台枪战电影里那种最卑鄙最猥琐最下贱的角色,那种被打死后每个人都会拍手称快的人。
我以为回到家父亲会狠狠地教训我一顿,但是当晚他们只是说了我一顿,让我以后“离这种事远一点,少掺和”?也许因为他们认为我长大了,“说服教育”更能解决问题,也许灭绝师太和他们交待过,因为我提供了重要信息,有“立功表现”,所以这顿打就免了吧。
整个星期我都在恍惚中度过。在电化教室里我和晓松都避免谈起跃扬,倒是雅文,不是和我们谈跃扬的事,就是望着窗外发呆?跃扬走后,他就恢复了这个习惯。到了星期六,我的心情好了很多?这么多天都没有跃扬和李梦婷的消息,灭绝师太也没再找我们三个谈话,看来他们现在一定已经和李梦婷到达广州了。
中午,我和晓松雅文坐在电化教室里,刚吃过午饭,正要到操场上玩一会儿,忽然听到教室后面有敲窗户的声音。我们走到后窗,张跃扬的脸突然出现在窗前。我们三个吓得往后一缩,呆在那里。跃扬又敲了敲窗户,雅文先缓过神来,把窗户打开,把跃扬拽了进来。
张跃扬背靠着墙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他衣服上全是尘土和污迹,头发凌乱,眼珠上布满血丝,好像很多天没有睡觉了,脸上有几块瘀青,疲惫中透露出一种亢奋的疯狂。我们三个蹲在他身边,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跃扬先左右看了看,确定教室里没有其他人,然后问:“你们看到李梦婷没有?有没有看到?快说,快说啊!”
“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晓松说:“你们到底怎么了,去没去广州啊?”
“他们把她带走了,带走了!”跃扬一边说一边不住地左右看:“我要找到她,找到她!”
“哎,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你先喘口气,慢慢说。”
跃扬长叹一口气,似乎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x******,我和梦婷在火车上逛荡了三天三夜,总算熬到广州,还没出火车站,就被警察截了下来。李梦婷的父母坐飞机到了广州,和警察一起把我们截住。他们把李梦婷接走了!操,更可恨的是,他们竟然说我偷学校的钱!我被他们用火车押回来。一路上他们不停地问我。我说我没偷钱,钱是谁偷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可是他们不相信,说下了车要把我送到派出所,接着审!昨天半夜在南站下车后,我趁他们没防备,打倒押我那两个警察就混在人群里跑了。我在中山公园蹲了一夜,天亮后又不敢进来找你们,在学校后墙趴了一上午才知道你们在这里,这不,就顺着排水管爬上来了。”
我一阵心痛?我真是太蠢了,我没想到灭绝师太他们完全可以用电话和广州的警察联系!要是那天我能坚持住,或者再晚几天告诉他们,跃扬就不会象现在这么狼狈了!
“他们竟然诬陷我偷钱,我不会当贼,永远不会!你们相信我会偷钱吗?你们相信吗?”跃扬看着我们三人的眼睛,仿佛要把我们的灵魂看穿。
“我不相信,我永远也不会相信你能干出那样的事!”雅文斩钉截铁。
“你们俩呢,嗯?”跃扬看着我和晓松。
“上周六是你值日……”晓松只说了半句。
我问跃扬:“你给我们买的那些礼物,哪来的钱……”
还没等我说完,跃扬就打断了我:“你们不相信我,是不是?我家里是穷,但我不会偷!海洋,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唯一怕的就是成为泰哥那样的人!买礼物的钱……”跃扬的语气缓和下来:“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们,但是,唉,现在也无所谓了,给你们买的礼物,是用我自己卖血的钱买的。”
“卖血?”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跃扬点点头:“在我计划和梦婷出走前,我就考虑了钱的问题。没有钱,我连出走的路费都没有。要是找工作,一来象我这样的人挣不了多少钱,二来时间也来不急了,所以我就找了个熟人,他在血站工作,到里面卖了几次血,攒了点钱……给你们买礼物的钱,就是我卖血的钱。”跃扬抬头看着我和晓松:“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一点都不他妈在乎,可是你们……我把你们当成我的兄弟,所以绝对不能让你们认为我是贼,永远不。”
在跃扬的目光注视下,我只能说:“我知道你不会去偷的。”
“扬哥,你的脸怎么了?”雅文问:“警察打的?”
跃扬摇摇头:“那两个警察对我还算客气。这是李梦婷他爸打的?x******,见了面不由分说就打我,那两警察就在边上看着,也不管。开始我给梦婷面子,不还手,谁知道他没完没了,最后我一拳把他干趴下了?一个歌舞团编舞的还他妈敢跟我动手,操!”
“哈,老丈人打姑爷。”晓松笑着说。
“都啥时候你还开玩笑!”我白了晓松一眼,对跃扬说:“你现在想怎么办?”
“我一定要找到李梦婷,我要和她一起走。”跃扬说:“她来过学校没有?”
我们摇摇头。跃扬猛拍他自己的大腿:“我他妈真傻!她父母怎么会刚回来就让她返校上课,她现在一定是在家里。我这就去她家里,带她走!”
“我看不行,”雅文摇头:“现在李梦婷肯定被她的父母看起来了,你要是去她家,肯定会被发现的!”
“我不管,我必须和她在一起。”跃扬说:“现在我在乎的就是她一个人,我绝对不能和她分开。”
我说:“还是让司马燕帮忙吧,你写一张纸条,我让司马燕带到李梦婷家。”
晓松说:“还是不行。我们不知道李梦婷是不是在家里,而且,上次李梦婷出走就是司马燕帮的忙,也许李梦婷的父母会起怀疑的。”
雅文对跃扬说:“我看不如这样,你先在我家藏几天?我妈在外地演出,我姐住校,我们在学校探听消息,等我们确定李梦婷回家了……”
正在这个时候教室的门忽然开了,跃扬立刻躲到最后一排的课桌后面。我们三个回头,岳明哲站在门口。
“你们三个在后面干什么?”他边问边向我们走过来。
“你管不着!”晓松没好气地回答。
我怕岳明哲发现跃扬,立刻起身向他走去。
“你有什么事?”我问。
岳明哲没回答,不停地用眼光在我们三个人身上扫来扫去,又看了看最后一排的课桌。
“你到底有什么事?”雅文用身体挡住岳明哲的目光。
“哦,关老师让我通知全班,下午三点就回教室,开始做总结,然后全班大扫除。”
“我们都知道了。”雅文不冷不热。
岳明哲转身走出教室,在门口的时候还扭过头看看。
等我们确定岳明哲已经离开了,跃扬才探出头来:“操,真倒霉,刚回来就碰上他!”
“没发现你是他的幸运,不然他又要挨顿打!”晓松说。
“我看他好像发现你了,课桌上的玻璃能反光。”雅文说?为了隔音,电化教室的课桌是被有机玻璃板隔开的。
“他发现就发现,放心吧?就他那点胆儿,他不敢告诉灭绝师太,”我说。
“不用理他。”跃扬说:“你们谁有吃的?我一晚上没吃没喝了,都要饿死了。”
“我帮你到校外买点去吧。”我说:“你想吃点什么,我请客。”
“随便,盒饭就行,哥们,这次我只能靠你们了,”跃扬说:“我吃完了就上李梦婷家看看去,我说什么也要见她一面,哪怕只在远处看看她。”
“扬哥,你不能出去,”雅文说:“你进来的时候没被发现已经是万幸了。”
晓松说:“我和雅文先陪你在这里呆着,等放学了你再走。不然你现在出去,肯定被发现。”
跃扬点点头。我跑出学校,跑到马路对面的小市场里给跃扬买了盒饭和饮料。卖烤肉串的老太太那天没去摆摊,我找了半个小时,才在另一个市场里给跃扬买到二十串烤羊肉串?我觉得我应该对他做出补偿,虽然我仍然怀疑他偷了那些买学习资料的钱,但毕竟我们是兄弟,而告密是兄弟间最可耻的背叛行为。
跃扬和我们都以为岳明哲没有发现他,或者即使发现了也不敢说出去?我们都错了,我们严重低估了岳明哲。
当我赶回学校,跑到教学楼前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在抬头看着五楼电化教室的窗户。几辆警车停在楼门口,几个警察手里拿着步话机,正在和我们的学年组长以及校保卫科的人商量着什么。我心里大叫“不好”,抬头一看,张跃扬正抓着一个人,另一只手抓着电化教室里的麦克风在窗口大喊大叫:“你们再逼我就把她推下去!”,他的声音从立在窗口的音箱中传出来,全操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抬头看着张跃扬,丝毫没有察觉手里拿的食物滑落到地上,因为他手里抓的那个人是灭绝师太。一个警察对楼上喊:“张跃扬,你冷静。你误会我们了。我们不是要把你抓起来,而是请你到派出所里问个事情,你把事情向我们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你们骗人,你们都在骗我!你们想害我进监狱,我没偷,你们硬说我偷!”跃扬不停地喊,声音里透着一丝绝望。
“电化教室的门怎么还没打开?”学校保卫科科长满头大汗,不停地问旁边的学校保安。
“门被从里面锁上了。”一个保安说。
“那就快找人去撞开!”在锻人这样的重点中学,这是保卫科长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不行,千万不能撞!”刚才向跃扬喊话的那个警察说:“现在他情绪不稳定,绝对不能刺激他。万一急了,很可能真的把老师推下来。一定要先稳住他。现在我们要不停地和他说话,尽量延长时间,等他爸爸到这就好了。还有,快和消防队联系,让他们送气垫来!”
听了警察的话,保卫科长擦了擦汗,对保安说:“你负责喊话,我现在立刻和消防队联系。”说着,把扩音器从警察手里接过来,塞给保安。
那保安一脸愁容:“我说什么啊,我也不认识他啊。”
“别管说什么,先稳住他!一定坚持到消防队来。我这就去打电话!还有你,”保卫科长对另一个保安说:“快点把聚在这儿的人都劝走!人越多越乱。”说完,保卫科长就向教学楼里跑去。
保安拿着扩音器,举到嘴边,看了看警察,又扫了几眼围观的人,开始向张跃扬喊话:“小同学,你快下来吧,把事情说清楚就没事了。警察刚才都说是误会了。不是要抓你,是要请你去问问事情经过……”另一个保安试图把围观的学生驱散:“看什么看,都快去上课,和你们没关系!”但学生还是越聚越多,特别是我们的同班同学,都在互相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跃扬不停地喊着“别逼我,别逼我……”灭绝师太被张跃扬挤在窗口,双手死死抓住窗框,五官扭曲,就好象她现在已经从五楼摔到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