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令下达之后,曾经与慧王关系不错的众官们纷纷与他撇清关系,至于那些认为事有蹊跷死不悔改的文臣们皆数遭到软禁,甚至是连城公主的出行也受到了限制。
奉命的刑部尚书调查了慧王的过往,却没什么确凿的证据,苦恼地与景帝道:“陛下,慧王连个亲卫都没有,再者以他的情况……咳咳,目前抓不到什么人。”
景帝也明白他的意思:慧王在少年时期就疯了,凡是脑子正常点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近两年来与他相处最多的反而是傅茗渊,谁能抓谁不能抓,真的不好判断呐……
“谁说慧王没有党羽?”坐在一旁的傅茗渊幽幽抬起头,“他虽然没有亲卫,但手下的忠心之臣却不在少数。秣陵的兵马自不用说,云州的殷家军曾为他所救,左军的朱副将曾多次护送他回藩地,右军乔副将曾担任过他的近身侍卫……这些,大人应该早就知道了罢?”
她所言不假,这等背景随便翻翻卷宗便可知悉,刑部那边迟迟不动手,无非是担心这决断太过草率,应该再查一查。
尚书大人屡次想要反驳,可景帝像中了邪似的,与傅茗渊一同认为慧王必是反了,再不抓这些同党更待何时。
不久后,通州传出有人目击到慧王的消息,果然是诈死;随即秣陵、云州相继接到诏令,京中的朱岭和乔钰也很快被夺去兵权软禁家中。
这一决断全凭景帝的意见,没有参考任何人,但百官皆知傅茗渊肯定在里面掺了一手。最喜欢嚼舌根的太常寺卿撇撇嘴道:“先帝当年对慧王防范得紧,到了陛下这里也不例外;凡是姓夏的,亲情都淡薄得跟一张纸似的。傅大人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平时看似和慧王关系好,一出事就抖得干干净净,为了官位还真是什么都做的出,啧啧啧什么人哟……。”
连城公主被接往信阳公主的寝宫后,乔府也被严格看守起来。傅茗渊神色疲惫,却是领着一干人回到家中,而阿尘恰好在院子里候着她,冷冷地开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傅茗渊耸耸肩,淡声开口,“控制住反贼的势力,又何不妥?”
“……。”阿尘神色复杂地望着她,抬起手却又放下,几乎是用深呼吸压抑着怒火,“傅茗渊你疯了,你真的觉得慧王会反?!”
二人这般吵起来还是头一回,小书童们纷纷吓傻了,赶紧进屋避难。而傅茗渊身后的侍卫只是皱了皱眉,退远了几步,静待她的命令。
“我也……不希望啊,但这是事实。”傅茗渊摇了摇头,哀声道,“豫王已经起兵了,他还交出了那一千轻骑。为了陛下,惩处反贼,理所应当。”
“那你……你怎么可以让陛下软禁乔钰?!”
“乔将军是慧王党羽,如此做也是保险之策。”她重又恢复了冷静,向身后之人招了招手,“来人,去把殷哲带走。”
侍卫立即听令,而阿尘则是惶恐地退了一步,双手紧握成拳,脸色煞白。傅茗渊见状叹了口气,将安珞唤来,交代道:“夫人与慧王关系不错,一时承受不住我也能理解。你前去安排,将她送回老家去吧。”
安珞虽然吓得不能自已,但不敢忤逆她的意思,立即点头要将阿尘带走。
阿尘闻言望她,目光变得更加难以捉摸,不可置信地摇头却步。傅茗渊走到她身旁,默默道:“法不容情,犯了罪就得伏法。不管是人贩子,抑或是反贼,都一样。”
韵太妃的死因至今未能查明,景帝遂命暗卫找来一个苗疆术士,确定了是蛊毒所致,能让人在睡梦之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在这个节骨眼上与苗疆扯上关系,令傅茗渊不由想起刚刚离京的楚国。如果她猜的不错,的确有人利用这支队伍将几批危险人物送入京城,但若真的如此,入关时的精兵不可能没有察觉到。
不排除此事与豫王有关,但若真是其人所为,全然可以更早下手。殷家军的事尘封多年,韵太妃分明可以当场告知,却偏偏要等上十日,还恰巧在这十日之内被人害死,未免太过巧合。
心中思索未果,傅茗渊第二天去宫中寻找雅馨,问问韵太妃在这十日之内有没有见过什么人,答案却是出乎意料。
“湘王。”
一提到韵太妃的事,雅馨的眼睛就红了。
“……!”傅茗渊一惊,“除了湘王呢?”
“没有了,娘娘病逝之前只去见过湘王一面,而后不久就……。”
她没再说下去,而傅茗渊则是神色一凛,皱着眉道:“……不可能啊。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雅馨摇头道:“娘娘叮嘱过,此事除了你和连城公主以外不能告诉别人。”
傅茗渊点点头,紧皱的眉头却不松。
事情……越来越出乎意料了。
豫王造反之后,百官尚无实感,毕竟太平日子过久了,没有什么真切的感触,但当另一则消息又传入京城时,群臣这才惶然不已。
关东的异姓王陈庸已擅自带兵前往通州,八成是要反了。
若说先帝那一群弟弟反了还好理解,毕竟先帝当年对他们着实不太友善,可连关东军也反了,事情就实在有些拙计。
陈王常年驻守关东,个性耿直,安分守己,不像其余的王爷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早不造反迟不造反,偏偏在这个时候动手,一时令人琢磨不透。
“——他们当朕不存在么?!”景帝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各地藩王的兵力加起来也不是京中的对手;通州的确让人有所顾忌,但关东那个破地方,朕把它夷平了都不为过!”
辛公公立即安慰道:“陛下啊,这话可不能让百官听见啊……。”
景帝揉揉眉心叹气,这才平静下来,抬头问:“陈王说什么了没有?”
辛公公点头道:“说是为了唐王和韵太妃,这笔债要向陛下讨回来。”
“又是唐王……他都快被扎成马蜂窝了,就没个好点的借口?”景帝好气又好笑,转而想起什么,神色一凛,“不对……我知道豫王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了。”
另一边,关东军入境的消息也已传到通州。豫王十分高兴,还在城中开了宴会,可毕竟是谋反了,下属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不知道自家主子在思考什么,又究竟有没有胜算。
豫王端着两盏酒杯,撩起袍子拾阶而上,将其中一盏递给坐于高处的青年男子,笑道:“前日真是怠慢王弟了,陛下果然早就想要除掉你,这么突然的情况下不问青红皂白就捉了你的同党,简直比我还心急啊。”
夏笙寒接过酒杯,脸色微变:“陛下看似心无城府,但到底受了先帝的熏陶,又怎会任我在他身边?”
豫王不置可否,依旧微笑,“真是世态炎凉啊,京中多少人对你变了脸,连那个跟你关系好的傅大人也立即撇清了界线。这种日子,你竟还过得下去?”
“我本来就是为了更好地控制陛下才接近他的;首辅一位看似没有职权,对陛下的影响却是最深。陛下登基之时正值年少气盛,只要里应外合,想要借此夺权再是简单不过。”夏笙寒目光渐冷,笑意有些慎人,“虽然秣陵那边被下了诏令,但只要我想,一样可以让他们来通州助你。”
“可在本王看来,陛下和首辅大人都是大义灭亲啊。”豫王的眸子渐渐复杂起来,细细端详他道,“派兵一事可真是有劳王弟了。不过你来不来都可以,关东军已经出发,不久后便可抵达通州。”
“关东军?”夏笙寒微怔,“你们是想要瓜分天下么?”
“哈哈哈,我怎么可能会做这么愚蠢的事?”豫王依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知为何看他的眼神有些怜悯,忽而大笑一阵,大步流星地离开。
“王爷,京中的消息确凿,慧王的党羽已经全部被捉拿了。”一个小吏上前来报,做了个割喉的手势,“可还要继续留着他?”
“不急,当然要留着。”豫王眯眼笑道,“这小子想利用此次起兵报复陛下,未免也太看轻本王了罢?”
关东军谋反的消息无疑是给朝堂上下敲响了警钟,景帝即刻派兵,要赶在关东军抵达之前包围通州,另一边的北军也将关东的事处理妥善,守在城中待命。
左军麾下一名副将主动请缨;刚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云沐也前来主动请缨。两名将领跪在御书房外,从气势上讲与文臣的差别就很大,要是真打起来只怕普通人拦不住。
景帝咳了咳,摆手道:“此行意在拿下通州,尽量避免伤亡,因此傅爱卿会随行,就交由他决定罢。”
两人依然跪着,倒是云沐抬了头。
“为何傅大人会跟着?”
“我怎么知道啊。”景帝撇撇嘴道,“好玩呗。”
“……。”
当日,左军那位将领被景帝打发了回去,而云沐则是接到诏令,火速前往通州。他早就在京城坐不住了,立即整装待发,而傅茗渊的速度比他更快,天刚拂晓便在城外候着了,身边带着另一支队伍,大约二百人,道是景帝派给她的亲卫,会跟在队伍的后边。
云沐点点头,一路都没有说话,直到夜晚来临,驻扎营地之时才问:“为何傅大人会选我去?”
傅茗渊一愣,知晓他指的是关于那左军将领的事,含糊笑道:“那是因为……我跟云大人比较熟。”
她本是玩笑一句,谁知云沐的目光却严肃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像是等待了很久:“等这件事结束,我带你走罢,离开这个地方。”
“……?”傅茗渊眨了眨眼,惊讶至极,好半天才“啊”了一声。
“朝中人心复杂,连我也看不清楚,你留在这里终归不安全。”他踌躇片刻,毅然握住了她的手,火光映着他高大的背影,声音亦是显得更加可靠,“我想过了,我可以带你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不会再让你被人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