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傅茗渊照例请了病假,一觉醒来已近午时。
她不清楚具体是怎么睡着的了,只是朦胧记得昨晚睡得很安宁,身体也是暖和和的,还出了一身汗,以致今天刚一转醒,人便精神了许多。
阿尘前来送药的时候,表情一直不太正常,平时是面若冰霜,此刻却总忍不住笑。傅茗渊瞅着这里面肯定有猫腻,狐疑地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依然在憋笑。
“……。”
这下她再傻也该看出哪里不对头了,皱了皱眉,抓着脑袋道:“我昨晚做噩梦了,好可怕。”
见她露出了苦恼的表情,阿尘有些紧张地问:“什么噩梦?”
博书斋的情况她也了解,傅茗渊看似过得悠闲,但平时没少在刀尖下过日子。一点武功都不会,连逃跑的本事都很成问题,会做噩梦也是难免。
傅茗渊撅着嘴,憋了半天才委屈道:“我梦到夏笙寒了……。”
“噢,这样啊。”阿尘松了口气,像个没事人似的将汤药端了过来。
“你都不问我梦到了什么?”傅茗渊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残忍地问,“他给了你多少钱?”
“想到哪里去了。”阿尘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舀起一勺药便递了去,命令道,“喝药。”
傅茗渊乖乖地喝下一口,脸颊却越来越红,低着脑袋,声音愈发委屈,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梦到他亲我了。”
“……。”阿尘的手一抖,抑制不住笑出了声,“这算什么噩梦?”
“这不算吗?!”
“这是现实。”
“……。”傅茗渊听罢,整个人都愣了,脸色蓦地发白,“你说……什么?”
阿尘耸耸肩道:“王爷昨晚抱着你一晚上,你不记得了?”
难怪……昨天睡得那么舒服,是因为一直靠在那个疯子的身上?!
“……。”她顿了一瞬,立即抱紧了胳膊,低头看着自己的领口,“难道、难道他……。”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你都病成这样了。”阿尘叹了口气。
傅茗渊终是冷静了下来,想想觉得有理,恶狠狠地诅咒了夏笙寒一番,可脸颊的烧红却久久不退。前来探视的殷哲以为她高烧不止,连忙关切地要进屋,却被阿尘拦住:“有些人啊,害了奇怪的病还死不承认。”
殷哲一知半解,“什么病?”
阿尘只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不语。
活活在博书斋坐了一天之后,傅茗渊终是有些闲不住了,前去王宫之时,恰好碰上了景帝,可对方走得很急,只交代道:今天千万别去御花园。随后便走了。
神神秘秘。
从前日开始,不止是景帝,连信阳公主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她起初以为外面又出现了什么流言蜚语,可询问了一圈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除了景帝的一个姑姑回朝,总体来说天下太平。
夏氏的人来来往往已不算新鲜,除了湘王造反和天塌下来,只怕没什么消息能吓倒她;但既然景帝叮嘱她别去,她也就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这般想着,傅茗渊本是决定前去御书房,半途却瞧见夏笙寒一路向外奔。她条件反射般地躲在了树后,可还是被人给揪了出来:“矮子,你上哪里去?”
一想到阿尘先前说过的话,傅茗渊想也不想地将他推开,红着脸道:“本官的事,与你何干!”
她这突然一叫,倒是令夏笙寒愣了,有些奇怪地望着她,耳边忽然听得一阵响声,连忙揽过她的腰躲在一旁。
她不止是看起来瘦弱,腰也是细得出奇,他仅是手掌轻轻一按便将她整个人按在了怀里。耳边一起一伏的是他的呼吸之声,傅茗渊整个人都像要烧起来似的,拼了命地挣扎,却在听见一个声音之后倏然愣住了。
……妈呀,湘王也在!
自从上次的正面冲突之后,她本着能不和人冲突就不和人冲突的原则,一直避开湘王不见,庆幸的是对方也不常来找景帝。此刻这说话之人越来越近,她还和夏笙寒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靠在一起,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王兄在宫中的日子真是悠闲,本宫却是每日都在青州吃着粗茶淡饭。”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高高响起,就算不看脸也知道情绪很不满。傅茗渊侧过脑袋,透过树缝望去,只见一身着绫罗褶缎裙的女子正徐徐走来,面容清冷而孤傲;旁边跟着的,正是湘王。
“谁让你回来的?”湘王的脸色比平时更加黑青,令周边的宫女侍卫们都吓破了胆,可一个个都不敢擅离职守,只好原地装死。
“呵,太可笑了,把本宫撵走了这么多年,连入秋的日子都不回秣陵,你可真是要反?”女子毫不示弱地昂起头来,目光如利刃般闪烁着寒光,“本宫敬你是兄长,但你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这话一毕,连后面那个装死的小侍卫也装不下去了:湘王要杀人了!
出乎意料的是,湘王并未生气,只是冷冷扫了那女子一眼,与身边人道:“来人,送公主回宫,明日即刻送回青州。”
“夏天昊!你开什么玩笑!”公主恼羞成怒地指着他,“本宫这次是来见小十一的,不是来看你的!”
“那也一样,回你的青州去。”
二人一时僵持不下,听得傅茗渊恨不得赶快逃走,声音颤抖道:“难怪陛下这么害怕,这简直就是两个湘王在吵架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么……。”
夏笙寒默默叹了口气,却没有吃惊的样子,只是道:“这很平常,他们从小就天天打架,长大之后就天天吵架,什么时候不吵了才不正常。”
傅茗渊不可置信地望他:“你们一家脑子都有问题吧!”
夏笙寒冲她微微一笑,“王兄从来没打赢过王姐。”
……王姐?
听到这个称呼,再加上方才那句“小十一”,傅茗渊总算是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是谁。严吉提到过,慧王一家是三兄妹,当初严吉欲言又止,她以为公主早就去世,遂没有追问;现在看来,人还活得好好的?
只是……
“小——十一?”
她像发现什么秘密似的勾起了眉毛,“原来大名鼎鼎的十一王爷慧王,小名叫这个啊……。”
“闭嘴。”夏笙寒的脸色青了。
他越是不高兴,她就越高兴,乐得笑开了花;而对面的一对兄妹还在唇枪舌战,谁也不肯退让。她记得夏笙寒说过与湘王关系不好,现在看来,这位公主殿下与湘王的关系更烂,一见面便如同仇敌。
她寻了空当溜了回去,哪知夏笙寒也紧随其后,不肯再留在那个是非之地。不多时,她的博书斋就成了景帝等人的收容所。
原因很简单:湘王与公主一见面就吵架,苦了杵在一旁的其他人。劝吧,还得把自己给搭进去;不劝吧,又显得不识大体——总之里外不是人。
她询问过夏笙寒究竟发生了何事才使得这两人的关系差成这样,可他死活不愿意讲,傅茗渊也干脆,直接唤道:“小十一。”
夏笙寒瞪她。
“哈哈,小十一,太好笑了。”
头一回抓到他的把柄,傅茗渊掂量着这估计也是她唯一一次机会了,是以每每提到都笑得很欢愉。景帝跑来问:“老师,你笑什么?”
“陛下你不知道,慧王他……。”她话未说完就被夏笙寒捂住了嘴巴,两人纠缠在一起,景帝的眉头却是皱了皱,似乎神色有些不悦。
“我告诉你行了吧。”夏笙寒在她耳边磨了一会儿牙,还不痛不痒地吹了口气。敏感的耳垂忽地温热了一下,连带着傅茗渊的整张脸都红了,急忙将他推开,也不敢再开玩笑了,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原来,连城公主十七岁时便已出嫁,可惜驸马命薄,成婚不到一年便在家中暴毙,没有提及是怎么死的。当天,湘王便把公主一棒子打晕送去遥远的青州,还将夏笙寒在王府里软禁了一段时间。
公主素来心高气傲,这边驸马尸骨未寒,弟弟还被软禁着,她人便被迫去了青州,觉得这是耻辱;本来和湘王的关系就像一层薄冰,这下更是不待见这个兄长了,逢年过节都要吵上一架,每每都是以摔碗踹桌子结尾,场面极其惨烈。
傅茗渊听得心惊肉跳,而夏笙寒却是波澜不惊:“王兄从没打赢过王姐;把她送走的那回,是头一次赢了她。”
“那软禁你是怎么回事?”
他只摇摇头,不答。
夺皇位的手段她见得太多了,哪怕是亲兄弟都有翻脸的那一天。湘王究竟在想什么,她实在琢磨不透;但再这样下去,景帝的皇位只怕就要不保了。
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一转头瞧见安珞前来通报:“傅大人,乔府管家在外面说要见慧王。”
“乔府?”傅茗渊奇怪道,“找慧王来我这儿作甚?”
“我也是这么问的,那人给了我一个特别意味深长的眼神。”安珞无辜地摊开手。
“……。”傅茗渊噎了噎,立即出门去看。乔府来的还是上回那个鬼鬼祟祟的管家,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坚持要进屋才肯将事情道出。
傅茗渊不大高兴,可心知夏笙寒不会乖乖随她出来,遂将人领了进去,哪知当着众人的面,管家“噗通”一声以猛虎跪地式抱住了夏笙寒的大腿,哭喊道:“王爷救命啊,我家阿旭少爷他……不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