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魏氏就亲自来叮嘱了柳旋,不管她平日如何混账,今日都得禁足府中,不许私自出府去玩儿。
柳旋正坐在梳妆台前,虽不回头,也能从昏黄的铜镜中窥见自家亲娘的面色,自知这时候的亲娘是不能惹的,便垂下眼,含糊地一颔首,垂下眼眸,做乖巧状。
魏氏也知女儿是什么德行,跨前两步,故作严厉地哼了一声,见她仍是不回头,气恼起来,便伸出食指点了她后脑勺一记,低声斥道:“今日休想与娘耍花招。若不老实,便让你去祠堂里跪一……半日,让祖宗们来教你道理!”说完,见女儿仍是一副无关痛痒的皮厚模样,魏氏无法,但前院还有诸多事情等着她去安排,只得离去。
等魏氏一走,柳旋抬手往后挥了挥。
收到示意的梳妆丫鬟铃芳为难道:“小姐,方才夫人——”
“梳男子发髻。”
眼见抬出魏氏也无用,铃芳进退两难,手中迟迟未动。
柳旋也不为难她,从台上抓了把梳子,自己给自己梳了起来。
“小姐……”铃芳急了,跪下道:“铃芳求小姐今日还是不要出门了。若叫夫人发现,奴婢没看住……没劝住小姐,夫人定会责罚奴婢的!求小姐了!“
“铃芳,原来在你眼中,我娘倒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柳旋手脚利落,况且男子发式简单,三两句话间,她已经给自己梳理好了,便站起身,走到角落处,从最底层的柜子里,扒出被藏得严严实实的男装,又往屏风后去换衣服。
“奴婢不敢!”铃芳骇然,当场称罪。
倒不是柳旋诚心欺负她。这小丫鬟本就是个胆小的,偏生遇到了这么个任性主子,只能说这孩子命苦啊。
屏风后,柳旋的声音传了过来:“铃芳,过来帮我穿衣。”
“是,小姐,铃芳这就来!”小丫鬟急忙爬起身,一路不稳地跑过去,帮她家小姐扯——束胸布。
穿戴整齐后,柳侯爷家的嫡女柳旋摇身一变,成了个俊秀少年柳晗。俊俏小公子走到窗前,探头瞧清外头情况,单手向后,将焦虑不安且打算当跟屁虫的丫鬟推回屋内,回身,瞅着她,道:“我今日要去赛马,不好带你去。你就呆在屋里吧。放心,我会记得给你带城南郭记的点心。”
小丫鬟急得直跺脚,道:“小姐!奴婢不要什么点心,奴婢只要您今日呆在府内。更何况,打开年起,夫人就明令禁止小姐去赛马,也不让马房的人给小姐提供马匹出行……小姐,没有马您如何赛马?还是听奴婢一言,留在府内吧!”
“噤声。”柳旋将手中扇子点在丫鬟嘴巴上,丫鬟吃了一惊,果然收住话头。等她安静了,柳旋又道:“我与你说一声,是不想让你在家瞎担心。至于你要不要跟别人,好比我娘那边,打小报告,那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奴婢不会!”铃芳连连摆手,生怕小姐误会于她。
铃芳虽有些傻气,却也足够忠心,她自来觉得柳旋是个好主子,除了老喜欢吓唬她之外,对她是真的好极了。便是她还没卖身入府时,家人对她也不及小姐十分之一的好。
“今日宴客,是为我哥相看媳妇,又不是为我,我留在府内做什么?铃芳,你跟着我这么久,该当明白,你家小姐我,最不耐烦与那些婆婆妈妈周旋。“
柳旋说得委屈,逗得铃芳心中难过。她可见不得自家小姐难过,心中早已让步,反正往日自家小姐出门去野、额——去玩儿,也不是头一回了,连夫人都管不住,侯爷又常年不在家,便是在家也纵着小姐,她一个小丫头,更没辙了。
“可是小姐,您明年就要出嫁了。夫人让您留在房中练习女红……总之,奴婢觉得……唉……”
“可不正是这个道理?铃芳,小姐我明年就要出嫁了,好日子不剩几日了,你还忍心拦着我么?”
铃芳被她的歪理搅糊涂了,一会儿觉得该让小姐出嫁前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一会儿又想,不对,小姐针织女红样样不通,若不趁着出嫁前这几个月恶补,等到了婆家,岂不是要被婆家看低?心里两头交战还没分出个胜负,不经意间一抬头,大惊失色:“小姐?!”——面前空荡荡的,哪里还站着人?她赶紧趴着窗户往外看,果不其然,自家小姐早没了踪影。
再说柳旋——噢,这会儿该称柳晗柳少爷,翻墙出了家门,沿着后门那条巷,往街市上走。将将走到出口处,小乞丐胡三儿机灵地闪了进来,对着她好一顿作揖,赔着笑脸,眼珠儿却滴溜溜地盯着她腰上挂着的荷包。
知他用意,柳旋随手弹了颗碎银子给他,问道:“让你办的事儿,办妥了?”
“柳少爷的吩咐,胡三哪里敢怠慢?一早就给您办妥帖了,包管您满意!——柳少爷,请跟小的来!”
胡三儿将柳晗带到东市卖马处,见了一个叫金鹏的马贩子。可当她瞧见了马贩子给准备的马匹后,她却不满意。
“就这匹?没别的了?“
金鹏听了,有些不高兴,暗道这位小少爷到底懂不懂相马,这可是他见过的最好的马匹了。虽不高兴,但对方是有钱的主儿,金鹏可不敢得罪,赔笑道:“早几日就听胡三儿说少爷您要赛马,小人脚下便没停过,到处打探,磨破了鞋底,才得了这么匹宝马。小人可不敢夸大,然,这马儿委实是小人见过最好的了。”说着,伸手抚上马儿项背,极力劝道:“少爷,您再仔细瞧瞧,这委实是匹好马啊!”
因着失望,柳晗兴致不高,看得金鹏心惊肉跳。原地走了几步,往马市四周一张望,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算着离与人约定的比赛时间倒还有一会儿,她便对金鹏说道:“我说它不好,便是真的不好。你可还有相识的马贩子,能给我介绍更好的?我自不会少了你的中人钱。“
这会儿,金鹏是真的绷不住了,脸上的笑也没了,回道:“少爷若不是诚心要与小人买马,想反悔了,说一声便是,小人也不会强卖于你,何苦这样兜圈子?”
柳晗听了,倒也不恼,只轻声说了句:“若你敢说,你这马儿能跑得赢宁王府的‘赤将军’,我即刻付钱,付双倍的价钱,如何?”
“宁王府的‘赤将军‘?!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千里神驹!”金鹏惊叫,瞬间也想明白了,“难道少爷您要去与宁王府的贵人赛马?”
见柳晗果真点头,他的脸色立时敬畏起来。早先胡三儿找上门时,只说是为富贵人家的少爷找马儿,这时接触上了才知,眼前这位小公子必然是哪位王公大臣家的少爷,否则,怎能与王府有交情?
“少爷,不是小的不尽心。您便是问遍东市所有马贩,也找不出能与赤将军匹敌的马儿来。都说赤将军是千里神骏,有汗血宝马血统,除非……除非您能找到一匹同样血统的马儿来,否则,是胜不过赤将军的!“
“东市没有汗血宝马卖马?”柳晗随口问道。
“没有!小人可以保证,东市绝对再没有比小人挑出来的这匹马儿好的,更别想有能胜过赤将军的。”
随后,由金鹏带着,三人将马市粗粗走了一圈,果真没能找到比金鹏准备的马匹更好的。柳晗倒也不与他再啰嗦,掏钱将马儿买下了。反正她也不缺这点银子。
出了马市,胡三儿颇为不好意思地对柳晗道:“柳少爷,要怪就怪小人!是胡三儿办事不利,对不住您了!”柳晗出手大方,自认识以来,胡三儿从她这儿讨得的好处不少。胡三虽是个混子,也不是那不知感恩的人,故此,但凡柳晗吩咐的事,他都十分上心。
“能怪你什么?”柳晗缓缓策马,行在帝京最繁华的朱雀街上,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着。“难不成你能生匹汗血宝马出来?”
胡三憨笑以应,挠着头,忽而想了个主意,雀跃道:“柳少爷,不如这样,小人去给那、那……喂点巴豆,这样一来,即便没有汗血宝马,您也准赢!”
“你有几个脑袋够宁王世子砍的?”
“额——”胡三赶忙缩回脖子。像他这样走街窜巷混口饭吃的,京里发生的大小事都能入耳。前几日,宁王世子因马童喂赤将军时不尽心便将其打了三十板子的事,他怎会忘记?若他真的跑去下巴豆,宁王世子真有可能砍他脑袋!
“可……不想想法子,少爷您、您岂不是要输?”
“输了的话……倒也算有些麻烦。”柳晗撇嘴,目光忽而一顿,望着远处的两个外族人,眸光渐渐收敛。过了一小会儿,低声自语道:“这可不是……刚刚好?”
一刻钟后,伪装成店小二的柳晗“恭顺”地从客人手中接过他们的马匹,又在远离客人的视线后,挑了那匹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马儿,费了一番功夫,骑走了。
与此同时,错愕的客人手中多了张”借条“以及借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