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警官不也是么,哈哈。”我故作爽朗地笑了起来,她也跟着笑了,我们俩在白茫茫的浓雾中没来由地互相笑着,声音传到山庄石质的外墙上,发出一阵阵共鸣。
中午12点,阿飞和李小末招呼众人一起共用午餐,我回到餐室的时候,没来由地觉得有点头皮发炸的感觉——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我很熟悉,昨晚在房门外,我看到在209室门口徘徊的那个诡谲的背影,就是这个人。齐腰的长发,白色的衣服,轻飘飘的,就是那个吓得我一晚上都在做梦的人……
“忘了给大家介绍一直以来都存在的一位同事,这个真是我工作上的失误,”阿飞嚼着一块三文鱼肉,继续操着一副沙哑的嗓音笑着说道,“这位是我们组的美编,郁唯紫,比大家伙提前一天登岛,这两天待在房间里没出来,呵呵。”
郁唯紫浅浅地朝大家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我终于找到了昨晚为什么我会觉得异常恐惧的原因——她的皮肤极白,甚至是有些病态的白,不知是因为大病初愈还是什么原因,郁唯紫给人的感觉始终是阴冷的。一袭长发又斜斜地披在一侧的肩膀上,挡住了大半边脸,别说晚上,就是白天迎面和她相对,再加上她瘦削的身姿,都会让人觉得背脊有些凉意。
“郁小姐是住在209室的吧?”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看到郁唯紫缓缓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想来昨晚她正好是准备回房间,偏巧被我遇见,就以为她是“女鬼”了。
这时一个念头又闪进了我的脑海:如果说郁唯紫就是昨晚我看到的“女鬼”,那么一直在我耳旁回响的那些奇怪的声音,又是谁发出的?
叮……咚……叮……咚……
那是一种金属和木地板碰撞的声音,郁唯紫穿的是薄底凉鞋,说什么都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来。
午餐在一派尴尬的气氛中进行,由于和外界失去了物质上的联系,岛上虽然储存了不少食物和淡水,但做出来的饭菜始终是比不上内陆的可口,再加上我觉得有很多疑问在心头一直无法解答,心情也不怎么好,草草吃过几口之后便向大家告辞了。我走之前回头看牛贲,只见他依然是那副陶醉的吃相,似乎和昨夜神志不清的样子判若两人。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肖南,你不觉得这里好闷的呀,要不下午咱们出去走走,钓钓鱼?”许明远在我离开的当口,对我挤了一下眼睛。
“钓鱼,你不是吧!”我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只得匆匆上了楼,那份书稿,现在对于我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诱惑力,金环岛太神秘了,连我都不知道顾命生为什么当初会买下它。
《遗船》的手稿被我看了大半,我几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字,包括后面老顾自己的笔记,我试图从各种蛛丝马迹中找到金环岛的东西。在这部分手稿中,他写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海上传统,例如,有水手意外身亡后,船长会直接将水手用白布包裹,然后扔进海中,即俗称的“海葬”,但在书中介绍,海葬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古人相信,在经过一系列复杂的仪式之后,逝去的人会重生,而那些仪式,多半是血腥的祭祀,用活人的生命去换取死人的灵魂。
那些白布多以亚麻质为主,而且在包裹遗体的时候务必要遵照一种复杂的绳结,书中详细介绍了那些绳结的结法,看到这里时,我觉得脑后一阵发凉——记忆中,顾命生打背包时所用的绳结,怎么和这种手法如此相似?
是顾命生杜撰了这类绳结打法,还是他自己仿照了这些打法去打背包,我不得而知。
这种复杂的重生仪式被称为“海祭”,据说重生的人会自行从海底浮起,游回自己的故乡,而那些被作为祭品的人,多是下人或者奴隶,遵照一定的祭祀方法,切喉、断腕、浮水(也就是溺亡),传说这些祭祀完成后,死者便会从那个世界返回。
看到这里时,我不禁觉得有些怆然:顾命生,这个终身致力于寻找故事和描写诡异的人,竟然有一天会倒在一个不知名的海湾里,面目全非地离开这个世界。
顾命生是被淹死的。
“肖南——!”听声音便知道是魏雨晨,她在三楼长声喊着我的名字,我探头出去一看,她住在303室,正好在我楼上。
“上来聊天吧,闷死了!”魏雨晨大大咧咧地说了一句话后便缩回头去,我哑然失笑,便放下了手里的书稿,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和书桌,从203室走了出去。对面的209室依旧紧闭,由于已经得知里面住的是郁唯紫,因此我心中的那些不适也就随即烟消云散了。
古霞山庄原本几乎是全木质结构,因此在开窗上选择的是小窗的形状,加上四围植被茂盛,一直给我以阴郁微凉的感觉,现在又起了大雾,连接各个楼层之间的木质楼梯得不到阳光照射,只能依赖几盏死气沉沉的路灯,让我随时有坠楼的危险,因此我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内侧走上三楼,想必在梯部下方一定震出了不少飞扬的灰尘吧。
走到三楼时我便听到一阵喧哗的笑声,303室的大门敞开着,看样子聚集了不少人在里面。在我阅读手稿的这段时间里,不知魏雨晨给众人施了什么魔法,原本压抑的气氛变得缓和起来。303室里除了魏雨晨之外,还有李小末、胡维达、常俊和许明远几人,看样子他们正在喝酒聊天,而山庄地下一层的酒窖里放了不少红酒和其他酒类,这些人见无法开始拍摄,便自给自足开起了小型酒会。
“嘿,肖南,快进来坐!”见我出现在门口,常俊一个潇洒的微笑,朝一旁的空椅子上努努嘴,示意我坐过去。他依旧穿着一身较为正式的西服,在这时反倒显得和我们有些格格不入。
我咧嘴一笑,坐了进去,看到魏雨晨对我嫣然一笑——看来她并不是这次酒会的发起者,常俊应该才是这帮人的头头。
“大家准备怎么办啊?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吧,这样下去太无聊了,我还有几个大合同要签呢,谁知道拍摄计划会不会延期。”常俊喝下一小口葡萄酒,若有所思地说道。
一边的胡维达挠挠头道:“拍摄计划倒是其次,你们听说过没有?这种海雾,是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产生的……”说话间,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迷离,像极了一个尚未出道的神棍。
“什么意思?听上去怪渗人的!”李小末看上去胆子挺小,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似乎已经预感到胡维达想要说出什么。
“你们知道那座坟墓,也就是地图上标注的‘遗冢’指代的是什么吗?”胡维达喝下一大口葡萄酒,有些神秘地说道。
“诅咒?”我忽然插了一句嘴,我看到众人的脸色有细微的变化,尤其是胡维达,似乎被我说中了心事一般,有些忐忑不安了。
“那的确是一个诅咒,你们可能不知道,在这片海域,大概在五年前的时候,沉没了一艘远海渔船,而那艘船沉没的原因,是很奇怪的。”胡维达看着我的眼睛说道,似乎想窥视我内心的想法。
“能有多奇怪呀?”魏雨晨此刻把玩着一枚水晶红酒杯,杯中的酒已经见了底,这一番光景让她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干练的女警官,至少下午我们俩在外面的庭院里互相发笑时,她不是这个样子。
“各位且听我说,”胡维达饮尽杯中最后一滴酒后,目光狡黠地说道:“在古老的传统中,海上渔船一直比较忌讳一种东西——那就是‘遗船’,即所谓的‘鬼船’,在我们现在所在的海域,很多年以前流传着一个说法,就是每当迷雾之夜,那艘古老的鬼船便会出现……”
遗船,这个关键词我听的清清楚楚,在这之前只有顾命生曾这样称呼过那些流落远海的鬼船,当下胡维达的话题引起了我浓厚的兴趣。
“……相传那艘鬼船上有一个穿军装的人,只要他出现在某个水域,谁救起了他,谁的船就会沉没,五年多以前,有一艘叫欧歌号的远海渔船,船长救起了一个穿军装的人,当晚船就沉了,而且,这还只是诅咒的开始,”他顿了一下,看到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脸上时,便满意地继续说道,“欧歌号沉没之后,船长却一直都还在,他成为了下一个穿绿军装的人……”
“啊?那么吓人啊?”李小末又往后退了退。“那现在起雾了,会不会……”
“呵呵。”胡维达得意地继续说道:“传说遗船的诅咒是生生循环的,船长成为了下一个诅咒的实施者,一直等到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为了让船长的诅咒永远流传下去,绿军装在登上欧歌号之后,怂恿船员互相残杀,目的在于……”
“各位,开饭了!”
一个声音从我们的背后响起,打断了胡维达的话题,我抬头一看,竟然是阿飞。他有些愠怒地看着胡维达,却在须臾间换了另外一副笑容对着大家说道:“各位,可以吃饭了。”
胡维达被阿飞打断后似乎有些尴尬,便没再继续说下去,倒是许明远兴致颇丰地说道:“老胡的这个段子不错,吃完饭没事咱们再接着听,真他娘有劲!”说着伸了一个懒腰,吧嗒着嘴唇起身下楼了。
于是众人悻悻地离去,我看到李小末在经过阿飞身前的时候,被他狠狠地盯了一眼,后者则像一个被牧羊犬盯住的小绵羊,畏畏缩缩地跑到楼下去了。
但胡维达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并且感到异常慌乱——那些传说,怎么和书稿里撰写的那么像?难道真的和顾命生的死有关?胡维达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