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怎么回来的。回来后,婉瑶一直坐在窗边。院子里有两棵高大的香樟树,斜阳透过繁茂的枝叶,斑斑驳驳地射到地面上。婉瑶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日影渐渐偏西不见,神色不似悲痛欲绝,倒似凝重而专注。
快吃晚饭时,陆静带着好几样补品来到厢房探望婉莹,说了些好好养胎的客套话,然后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婉莹聊着天。
婉瑶倚在窗边佯装看书。陆静见她神色有异,也不点破,袅袅走到她跟前,轻笑道:“婉瑶好认真啊!看什么书呢?”婉瑶举起手中的书,给她瞧了瞧,原来是一本翻译版的《简爱》。
陆静叹道:“这本书我早就看过,结局太过完美,给人很不真实的感觉。”
婉瑶却道:“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不管是美貌还是相貌平庸,只要有美好的心灵和充实的心胸,都有享受幸福的权利。我觉得这是简应得的幸福!”
陆静笑笑不语,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来,拿在手里把玩着。婉瑶心中一惊,坐直了身子,诧异地问:“这绣帕,你从哪里得来?”
陆静小嘴一抿,淡淡地说:“还不是濂哥哥送给我擦汗的!也不知是哪个丫头给他的。不过,我家濂哥哥一表人才,有女子垂青于他也是正常的嘛!他把这帕子送于我,说明并不在意这帕子的主人,我倒也放心了。”说完嘻嘻一笑。
婉瑶的心猛地沉下去,又生出彻骨的寒意来,只觉得手足冰冷,身体微微颤抖,勉强笑道,那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可以把它给我吗?”
陆静刚要说什么,门外菊香来叫:“三位姑娘小姐,前厅吃饭了!”
走到前面大厅,众人都已坐下。桌子中间放着一大盘月饼,看上去精致诱人。早上大太太来叫婉莹,原来是去做月饼。这是婉莹和下人们做了一上午的成品。
墙角摆着几盆新开的菊花,姿态各异,五彩缤纷。秋意已浓,屋外几只早熟的蟋蟀开始鸣叫起来。“促织鸣,懒娘惊。”这几日丝绸很是紧俏,外出进货的孟澈刚回来,看到婉瑶,眼里闪出一丝热切。陆静坐到老舅公身边去了,正挨着孟濂的座位。婉莹和婉瑶就在下首的孟浩和孟澈身边坐下了。
孟乔良站起来,举杯说:“今日花好月圆,难得舅舅也来共度佳节。更何况,我们孟府喜事临门。来,我们干一杯吧!”大家都举起手中桂花酿,只有婉莹和孟泽杯中是白开水。
婉瑶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吓得孟澈忙放下手中杯子去阻拦,却哪里拦得住,早已一滴不剩。孟澈轻声问道:“瑶儿,你一向不爱饮酒,今天怎么啦?”
婉瑶轻笑道:“今天高兴!”说完去拿酒瓶,又满上一杯。孟澈见她脸上已泛起红晕,忙夺下她手中的杯子。孟濂不住往这边看,眼中关切,却终是没有站起身来。大太太眉头微蹙不置一言,淑娟心事重重也没说什么,平常话不多的二太太却说:“澈儿,随她喝吧!今日,大家都高兴。”准婆婆都点头允许了,老舅公又是见过世面的人,最欣赏不拘小节的女子,其他人还说什么?这一顿饭倒是吃得热闹非凡。
席间,老舅公又说起孩子们的婚事:“本来要等老姐姐去世满一周年才能给孩子办喜事,但事有缓重轻急,既然婉莹已有身孕,那就先让孟浩和孟澈结婚,老姐姐泉下有知也是欣慰的。择日不如撞日,五日后就是黄道吉日,不如马上把婚事办了。”孟乔良连连点头称是,只说一切都听舅舅吩咐。其他人各怀心事,都不置否可。
推杯换盏间,可以感觉孟濂眼里有幽幽的火簇,婉瑶只当未见,也不知喝了多少。下人们在院中摆了方桌,上面放了很多水果、月饼,开始点香祭月,婉瑶已醉得东倒西歪。孟濂想过来扶她,却被陆静拉住。他看看老舅公又看看婉瑶只好止步不动,任由孟澈把不省人事的她背了回去。婉莹却被张妈拉住,说大太太有事要和她说。
偏厅里,大太太斜睨着婉莹,冷冷地说道:“婉莹,你自己做出这等事情来,我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我家浩儿是要干大事的人。虽然你俩有婚约,但你若要嫁给他给他生孩子,只能做小。前些日子,我已经和刘家太太说好了,她女儿和浩儿八字甚配,做我家大少奶奶真是门当户对……”
婉莹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大太太又说了什么,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从偏厅出来,扶住门框,脸色惨白,隐隐听到院子里欢声笑语,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却说孟澈背着婉瑶回到厢房中,轻轻把她放到床上,见她双颊通红,如同涂了胭脂一般,娇艳无比。他心中温柔一片,刚在床边坐下,就听她在梦中呢喃,叫的却是:“孟濂。”
孟澈心中一惊,握住她火烫的手,说道:“瑶儿,是我。”婉瑶皱皱眉,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似的扑闪扑闪,眼角隐有泪痕,这句却是说:“孟濂,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孟澈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绞了毛巾,替她擦拭。刚擦拭完,婉瑶突然坐了起来,“哇”的一声,吐了孟澈一身的污秽。
好不容易把婉瑶收拾干净,孟澈累得微微喘气,见她已然熟睡却犹自皱着眉头,也不知心中什么滋味,看看窗外一轮圆月高悬在天幕上,夜色已寒,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婉莹为什么还没回来,心中放不下婉瑶,于是脱下已弄脏的外衣,就靠在床边等婉莹回来,没想到自己这几日在外奔波劳累,已是身心俱疲,不知不觉挡不住睡意,竟歪倒在床上也睡着了。
孟濂过来时,已是下半夜,推开虚掩的门看到两人同床共枕,只觉得心痛难当,却又什么也不能做。银白的月光洒满整个院落,他像木桩子似的站着门外,四周静悄悄的,只听见各种小虫“唧唧啾啾”清亮的鸣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