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一片晴朗。可正因为这晴空干净得不像样,阳光和大地也格外亲热。
石家镇,是云水城东边的大镇。它虽然只是个镇,却在华朝帝国中很出名,只因三百多年前这里出过一位九阶的武者,石破天。他那一手土系的“石破天惊劲”打遍天下少有敌手,石家镇就是此人的后代所建。
石家镇,石家堡,练武场。
“一阶巅峰,还是一阶巅峰……”少年看着这结果,一阵无力。
一年多前,十四岁多的石大山实力便直逼二阶。而如今……
少年感受着体内那已经一年没寸进的功力,满脸的苦涩,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扎进掌心。对手中那钻心的疼痛,少年却仿似一无所觉。
中原大陆尚武成风,经过多年的发展,人们习惯把武道划分为十阶,每阶十段,每阶的晋升都会给武者的实力带来根本性的提高。武者功力越深厚,天赋越好,地位越高,若是没有任何能力,则会被世人藐视。
二十岁前能进入五阶的,在武者里万中无一,一旦现世,便会被全大陆天级甚至传说中圣级势力竞相争抢。二十岁前进入四阶的人才也十分罕见,天级地级势力也会抢着要。二十岁前进入三阶,是地级玄级势力入门的敲门砖。至于二十岁才两阶的,也只有玄级黄级的势力会留点心眼。
这测试结果给他带来的心理痛苦,比肉体的痛楚要强烈十倍不止!他摸了摸手指上的破旧戒指,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这种成绩怎么对得起母亲?
不知什么缘故,自母亲离去,他的实力便再无寸进。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修炼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呵呵,一年多前不是还很嚣张的嘛,一个人挑赢了石湖、石河两人,还扬言要在这次族比击败石海取得三甲。”
“我看他此前一定是用了什么秘法揠苗助长,打肿脸充肥子。装什么天赋异禀?真是傻得可以!”
“一年多来还一直原地踏步,我石家看来是白养这废人了。”
“今天的太阳真是毒啊……”听着周围的冷嘲热讽,少年喃喃自语道。
一声冷哼,众人身后走来一位聘聘婷婷的美艳女人。
“沙姐……”众人闻言噤若寒蝉。
这女人是同辈第一人,石沙,常年占据同辈族比的第一名。
石沙沉思,在他那个年纪,我尚且没到这个水平,如果他算废物,那我算什么?
“二阶顶峰!是二阶顶峰!”
“不愧是我辈的第一人!”周围众人一阵阵惊呼,十八、九岁接近三阶,这天赋完全不比云水城的天才们逊色!石家崛起有望了!
一阶和二阶就是一道鸿沟,就如小孩和大人的力量对比。一阶仅能感应灵气勉强凝聚斗气,不过是入门水平,而二阶已能凝成气旋。二阶初期武者一招便能把一阶巅峰武者拍飞!
“若是三年前的自己和他比斗,到底谁能赢呢?”石沙心中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比石大山虚长了三岁,无法和他公平比斗,每次赢了他都有种胜之不武的感觉,可直觉却总告诉她,不出三年,这少年一定会远比她强!
“沙姐这么厉害,那废物算得了什么?”
“修为都停滞一年多了,谁知道那废物会不会就这样一直留在一阶呢?这样子下去说不定不出五六年我就超过他,到时候我就踩在‘天才’的头上了,哈哈哈……”
周围的不屑嘲笑和惋惜叹息都一字不漏落在石大山耳中,再次狠狠刺激了他的心。
少年紧了紧拳头,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待转身后那木然的双眸扫过场中那些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的同龄人,他的心却越发苍凉。
“一年多前我还是那么的踌躇满志……”他一脸落寞地挤出人群,任由那一道道灼热的视线狠狠鞭打在他身上。
当初一连击败了核心弟子石江、石河,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时,人们的眼光是那么的羡慕、敬佩和……畏惧,那时人们开始对他阿谀奉承,他躲都躲不及。那种睥睨众生的快感,他至今难忘。
当时他还幻想着,只要突破到二阶……他便是同辈中的第三人,便有了争夺下任家主的资格,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而他最希望的,便是能亲手为母亲昭雪平反!
时隔一年多,他功力却再无寸进,势利的旁人却对他冷嘲热讽,这种反差让他一时难以缓过气来。
“二阶?”少年心中一阵自嘲,真是一报还一报,自作孽。要不是小时候自己无意弄到一本秘笈,说什么神功无双,自己傻傻信了,还照着法门练,结果练到后来找到了此秘籍的下卷……
“破而后立?置之死地而后生?让我死一遍?脑子秀逗了?”少年当时差点就当场把这秘笈撕了!
眼看着周围子弟渐渐追了上来,自己却原地踏步,他也有点焦急了。
“但是秘笈没提过不死的话层次会提不上去的啊!这不是我功力停滞不前的主要原因吧?”少年心中奇怪,却无计可施。现在放弃这功法散功重练?如果不是秘笈的原因,岂不是很冤?
“那小野种要堕落了,活该!这野种本来就不该出生在我石家中,给我石家丢脸!”
“哼,要不是他爷爷还是家主的时候为了保住那不知羞耻的女儿自愿放弃了家主之位,他娘俩早没了。”
“这话怎么说?”
“你是新来的吧?这野种的母亲是前任家主的女儿石绣,十多年外出历练和外面的男人私定终身,怀上了这野种。结果石绣回家族后却连累了父亲,导致父亲失势。而石大山的出身,更让石家人蒙受奇耻大辱,此事让我石家成为云水一带的笑柄。这野种虽算嫡系子弟,却不被当作少爷,一直和我们在干下人的活儿。”
听到母亲被侮辱,少年眼中寒光一闪,狠狠扫向那人。那人见状嘴一哆嗦,赶忙别过了脸去。
少年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待石大山走远,那小厮不屑道:“呸!威风个什么劲儿?等过三五年小爷实力上去了,自个儿都能把你这垃圾打趴!”
母亲多次告诫少年,要低调做人,莫意气用事,少年也一直将此话铭记于心。但一年多前石江石河三番四次侮辱他母亲,他一怒之下在决斗中连伤二人,并和来找场子的石海过了几招仍不落下风。这一战让他声名鹊起!
“这位哥,你再说说他的事儿吧。”
“‘江河湖海浪淘沙’,石天恨长老这一支的孙辈你该认识吧?和石天愁长老这一支的几位孙辈长期垄断着族比的前十。一年多前,原本默默无闻的他突然一下子爆发打趴了江、河二人,还和来找场子的石海过了几招不分胜负,后面沙姐来了,他们才停止了私斗。”
“和同辈里最有希望第三个冲上二阶的海哥狠掐?他真的这么牛?”
“小爷亲眼所见,哪会有假?然后石海便百般挑衅,让石大山接受了挑战,要在这次族比上分出个高低。只可惜石大山一年来没有进步,看来这次族比胜算不大……话说回来,这货也隐藏得够深的,他平时和我们一起干杂活,若不是那一战,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人原来是被贬的小少爷,还以为他和我们一样是下人。这骗子!”
远处的少女看了看这颓靡的少年,略为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上去答话。现在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少年功力若是继续再无寸进,三年后便会被外派出去作为家族的外门成员管理家族生意,那修炼上就更加没前途。可她,母亲是石家嫡系,她的父亲是云水何家家主的有力继承人,她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就算她实力差点,至少也能依仗家世,嫁一户好人家。
少年自然也看到了何玉这位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以前二人整天粘在一起,当她得知他功力再无寸进却渐渐疏远了他。
少年心中再次一痛,自觉别过头去,不和她答话。
人群涌动,刚测试完的石沙却径直走向少年。狼群骚动,众人一脸妒忌和羡慕。
“山儿,”石沙一脸的惋惜,安慰少年道,“凡事总不可能一帆风顺,难免会磕磕碰碰,过了这一关后,说不定你就能一飞冲天,你可不能自甘堕落。”
这声音很柔和,话语很美好,于别人来说如天籁入耳,于心乱如麻的少年来说,却如荆棘抽打。
失落时候被安慰,有时候比被刻意忽略更令人受伤。就像被怜悯,被施舍一般。这施舍却更让人确凿地认定自己的堕落和可怜。这么一看,何玉对他的忽视却是另一种温柔。
“沙姐,你说得倒轻巧……当初你闭关突破到二阶用了多久?一周?我用了一年多!还要是没成功!”石大山嘴里这么说,心中却有几分感动。石沙和母亲感情不错,平时也颇照顾他,比直系的兄弟都亲切多了。
“姐姐不知道你这情况到底是什么回事,但相信你能重新振作,重振雄风。”
“呵呵,我也曾经这么相信自己的,可是相信有用么?事实总是那么残酷……”
当初的她在同辈中已无像样的对手,在石大山接连击败了几位弟弟后,她心中震惊不已,被他的天赋所激,才更加勤奋修炼,没有自尊自大,失去自己的方向。
“如果你就这么沉寂了……那我的努力到底算是什么?”看着一脸颓废的石大山,石沙心中来气。
“你够了,你这副样子让绣姑看了会怎么想?你要让她……不能安息么?”
石大山闻言身躯微微一震,颤声道:“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静……”
看着少年孤寂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石沙摇了摇头,何玉更是默然不语。
面对石沙的安慰,石大山无言以对。他知道她是对他好,但他却无以为报。他让石沙、让何玉、甚至石家的很多人的期待落空了,满足不了别人的期待,有时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石大山躺在椅上,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躺着的摇椅。他轻嗅着屋中的香炉传来的香薰味道,摩挲着手中的戒指,陷入了对母亲的追思当中。
母亲临终前把这枚破旧的戒指交给了他,告诉他,这戒指有着他身世的秘密,实力到了自然就会知道一切。族比是输是赢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让他焦虑的是,要是实力一直停滞不前,他就完成不了母亲临终时交托的东西,无法完成对母亲的承诺。
“等你找到了父亲,代我转告他,我没怪他,咳,我一直爱着他。”
“娘,那没心肝的到这关头都不曾出现,你还想他干嘛?我见到那混蛋一定好好代您揍他一顿!”
“不,你别怪你父亲,一切都是为娘不好……咳咳……”
“好,好,山儿都听您的,您快快好起来……”
……
“啊!”不觉间石大山的手指被破旧戒指划破了。
原来是他回忆太入心,一时不慎,摩挲着戒指的手用力一猛,被戒指破损的边缘划伤。
“晦气!”
石大山急急从怀中摸出药粉处理伤口,却没注意到,他手指溢出的一丝鲜血已被戒指悄然吸收……
“娘,你说过石家始终会容不下我,我也明白的,这里终归不适合我。待这次族比完了,我就找个机会离开石家,到外面闯荡闯荡,不会再被石家的阴霾所束缚!”
回想这十多年来自己和母亲在石家的遭遇,他双拳紧握,眼中重燃斗志:“娘亲,儿子不会让你失望的!若我继续堕落下去,以后只能成为卑躬屈膝的人,这样屈辱地活着,生不如死!石海,就算我一年没长进,这次族比也一样能赢你!”
……
“哥,这样做不太好吧?”石河迟疑道。
石海眼一眯,阴冷地说道:“一不做二不休!你没看到那小子的天赋和他对我们的态度吗?如果现在不把他彻底搞垮,一旦他有机会出头,就轮到我们遭殃了!”
石海对石大山打伤了他弟弟的事情一直念念不忘,他更忌惮的是石大山那强横实力,说不准会威胁到他在石家的地位。
“可是……”
“别那么多‘可是’!快快把这药混进他的饭菜里……等到下午的大比,就有好戏看了。”石海眼中闪过一丝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