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天透出蒙蒙的白,一朵朵洁白的雪花从天空徐徐飘落,天气称不上严寒,雪落在地上就化了,整个城市湿漉漉的像刚下过雨,宽阔的马路上不见人影,只偶尔一两辆车飞一般的冲过,转眼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立交桥下的有个废弃的维修站,一张破烂的木门早就被人扯下扔在一边,窗户上胡乱钉了几块破木板,风呜呜的吹进漆黑的屋里,让屋里的两人连打几个哆嗦。
“哥,俺冷。”刘坤使劲掖着破烂的军大衣,哧溜着鼻涕抱怨着。
王博也吸了下鼻涕,冲黑暗里的刘坤撇嘴:“我也冷,忍着!”
“哥,俺真地冷,你看看,俺这大衣都破啦。”刘坤委屈的缩着身子,小声嘟囔。
王博被刘坤左一个冷右一个冷,说得更觉得浑身冰凉,他又吸了下鼻涕笑道:“你个二货,越说我越冷。你要是冷,就在那蹦,一蹦就不冷了。”
刘坤一梗脖子说:“俺不蹦,一蹦你又笑。唉?哥你听,有人!”
对面小巷里传出不紧不慢的咔咔声,在静寂的雪夜里清澈的回响着。
刘坤两眼放光,用肩膀挤着王博兴奋的说:“哥,一个人,女地。”
一股浓重的发霉味道熏得王博喘不上气,他一把推开刘坤小声警告说:“滚一边去。图便宜,里面肯定装的黑心棉,臭死!”
两个人低声说话的功夫,一个女人摇曳着从胡同走了出来,那女人穿了一件毛领红夹克,双手插在浅浅的兜里,下面只穿了一条黑色皮短裤,两条匀称细长的腿夸张的裸露着,女人一头长发,白皙的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异常显眼。
王博轻轻摇了摇头,同时夜晚工作者啊。
被推到一边的刘坤猛地扑到窗户上,一点儿也不觉得冷,顶着寒风压低声音叫道:“哥,漂亮,太漂亮了!”
又被薰了一口的王博一脚把他踢开,低喝道:“边去!我漂亮?那叫帅!”
刘坤再次扑到窗户上,哧溜着鼻涕说:“没说你啊,哥,俺说地是那女滴,真漂亮。你看她还拿着个包,上边花里胡哨的,一定有钱,咱干吧?”
王博被气的直乐,伸手砸了刘坤一拳,憋着笑说:“二货,她有什么钱?这是小姐,没钱。”
“小姐?!”刘坤不错眼珠的盯着说:“这儿小姐都这么洋气昂?我看她怎么也比咱哥俩有钱,哥,咱都呆了半宿,好不容易等来个人,咱干吧!”说着,他掖了掖军大衣,就往外跑。
还没跑出门,王博一把揪住刘坤的衣领往后用力一拉,脚下跟上一拌,刘坤哎呀一声失去平衡,皮球一样被王博扔回屋里。
刘坤一抹脸急了,从地上爬起来叫道:“哥,你干啥?!”
黑暗中王博的脸阴得像外面的天,他啪啪的扇着刘坤的脑袋,语气冰冷的呵斥道:“坤子,你二,哥认了,犯浑,哥饶不了你。你也是穷地方出来的,跟哥一起受罪,哥谢谢兄弟。咱们虽然落到这步,人穷志不短,你看小姐有钱?觉得小姐好欺负是不,你不想想人家那也算勤劳致富,真好意思去抢?!”
刘坤脑袋乱晃躲着说:“哥,人家限你一星期把钱还了,还剩两天,咱凑了不到两万,还剩八万呐,人家说还不了得砍手,咱可就都残废了。”
王博狠狠的吸了下鼻子,拍着刘坤肩膀低声说:“别怕,哥有办法。”
王博其实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王博,二十九岁,大学本科毕业,记得刚考上大学那年,全家跟过节似的请了全村的父老乡亲吃饭,奶奶高兴的只擦眼,说家里可出了个文曲星,在古代可不得了。王博依稀记得,刚入学的他满腹雄心,一心要在这座城市干出名堂来,再把父母奶奶都接到城里来好好孝敬。大一时跟着学长学潇洒,大二时跟着学长送简历,大三时劝着学长别着急,大四时学长陪他逛市场,毕业了,王博赫然发现,失业了。
离校那天,学长又来找王博,两人都醉了。学长哭着说这个社会有问题,王博吼着那是自己有问题,闹了个不欢而散。学长继续找工作,而王博却当了临时工。踏踏实实的干了几年,王博自己也组起了装修队,刘坤也是这时从老家来投奔他。然而好景不长,由于缺乏经验,资金短缺,王博一咬牙借了高息贷款,没成想谈好的合同飞了。几个当地的工人暗地里商量好,逼着王博结清了工资,全跑了,只剩下刘坤一个。合同接不了,收钱的三天两头堵他,拖了三个月,就有了刘坤所说的一幕。王博没办法,决定铤而走险,宁种加不要命的刘坤非要陪着。
两人谁都没经验,在这儿蹲了两晚上,好不容易才遇上个人,王博却不动手了。
一股霉臭又靠了过来,王博皱眉刚要说话,刘坤低声嘘道:“稀罕稀罕。哥你看,这大雪天还真有发情地耗子,那小姐接活儿了。”
“净他妈胡扯,我看她是刚完活,大雪天哪有站街的?”脑袋所在大衣里的王博骂着推开刘坤,也好奇的抬头一看,呦呵?还真接活了!
隔着飞舞的雪花,王博看到一辆黑色奥迪轿车静悄悄的停在道边,那个小姐正撅着屁股弯腰和车里的人说话,太远听不到,就看那小姐甩着白嫩的胳膊不停的说。王博暗道:真他妈要钱不要命,大雪天还不赶紧找个地方暖和暖和?
刘坤不知是冷还是贱,又凑过来挤着王博小声问:“哎,哥你猜他们说啥呐?”
刘坤带来一股冰凉的风,王博被吹了一下觉得特冷,便没有推开他,只是捂着鼻子说:“说啥?女的说:先生包夜不?我收费不贵啊。车里那小子铁定一拍大腿,说:上来吧,咱车震!”
“哎呦,那咱可有眼福了!”刘坤兴奋的直吸鼻子,嘿嘿贼笑着说。
“眼福个毛啊,我胡编的你都信。”王博觉得这样还真暖和,忍着臭味也往里靠了靠。
刘坤也没了精神,跟王博一起蹲在门边,只是哈手不说话。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一片片雪花落在铁皮屋顶上,响起细密的沙沙声,风,更冷了。
“救命呀!”
凄厉的呼救声惊得王博一个激灵,他猛地抬起头来。
奥迪那边响起一串急促的咔咔声,那个小姐穿着高跟鞋发疯般的往这边逃着,奥迪车门嘭地打开,两个光头男人跳下车紧追而来。
“他妈的,强买强卖?!”立刻明白过来的王博腾地跳了起来,在屋里摸着了藏好的棍子,大喝道:“坤子,咱们上!”
“啊?等俺!”刘坤赶紧找自己那根钢筋,转眼间王博已经冲了出去,他顿时急出一脑袋的冷汗。
浑身香水味的小姐扎手扎脚的撞进王博怀里,还以为被人埋伏了,吓得抱头大叫:“别抓我,我不去!不去!”
王博猛地一把推那小姐到了身后,双手把一米多长又粗又重的钢筋一横,喝道:“别怕!你们干什么,要抢人?!”
黑夜里突然窜出一个手持铁棍的男人,换做一般人早就吓跑了。那两个光头男却只是放慢脚步,互相打了个眼色,反倒一左一右缓缓逼近王博。
王博心里发紧,知道遇上硬茬了,搞不好是黑社会!这几年他走南闯北,接触的人多了,也见过不少地痞和混混,但他知道,那些人和真正的黑社会不可同日而语。
王博握着铁棍的抖了起来,他真想扔下铁棍扭头就跑,可是身子被小姐紧紧抱着,隔着厚厚的军大衣他都能觉得她在浑身颤抖。王博气往上涌,他最恨的就是持强凌弱,欺负妇孺的人,黑社会又怎样,就能随意抢女人,欺负女人不成了?!他用力攥着钢筋,猛地响起那次跟拉沙石料的干仗,一对三,这次只有两个赤手空拳的家伙,心里顿时长出点底气。
王博把钢筋往前一递,大喝一声:“不许动!”
皮鞋在结冰的路面上划出吱的一声刺耳声响,两个光头男突然左右一分,接着同时拉开衣服,从衣服里啪的各自拽出一把乌黑锃亮的手枪。
小黑屋里的刘坤刚刚找到那根钢筋,就听到外面响起低闷的崩,崩!
仿佛小时候把爆竹埋在土里点着一样的声响,然后咕咚一声,好像有人摔在地上,接着听到一串清脆的当啷声,把刘坤吓了个激灵。
“杀人啦!救---”女人尖利的叫声炸起,又是一声低响,女人的呼救声戛然而止。
刘坤脑袋里嗡了一声,出事了。他来不及想,抓起钢筋哇哇大叫着窜出屋子,一眼就看到大哥王博和那个小姐趴在湿漉漉的水泥路面上,两人身下一汪汪的黑乎乎的液体反射着远处的零星灯火,看不清是血是水。
暴怒的刘坤嗷的一声嚎叫,举着钢筋朝两个光头男砸去。
钢筋擦着光头男的衣服狠砸在路面上,微微侧身的光头男给了他个赞许的微笑,一直乌黑锃亮的手枪已顶在刘坤身上,手枪微微一震,红光一闪,刘坤咚的栽在地上,无力的抽搐几下,不动了。
“队长,怎么办?”
“扔后备箱。”
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奥迪尾灯上,变成了鲜血般的艳红,尾灯熄灭,车身微微一震,奥迪车在轰鸣的马达声中带着一路水花,迅速消失在苍茫的雪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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