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祭地祭水神之后,四名武士将鳖灵将军的尸体抬了出来。此时离鳖灵将军死去已经有三个月了,但鳖灵将军的尸体却仍如生前一般,样貌一样如活生生的人一样。原本喧闹的人群看到鳖灵将军的尸体后,忽然安静了下来,六个美丽的女子将以花朵编制而成的筏子抬了出来,放在水面之上。武士将鳖灵将军的尸体轻轻放在上面。洪灾严重,一向水势极大,风浪也很强,今日却风和日丽,水面平静安宁如镜。
‘你们不能这样!不能把他的尸体放在水上!’一个尖利凄凉的声音忽然响起。”
黄衣男子连忙问道:“这又是谁?”
蒋有儒缓缓道:“这望帝杜宇抬头望去,正是巫师咸。原来那裴瑶姑娘提出鳖灵将军应该水葬之后,杜宇便去找巫师咸,提出水葬的方法。巫师咸占卜后,发现卦象险恶,因而坚决反对将那鳖灵将军水葬。然而杜宇一方面念及与鳖灵将军的情分,另一方面也觉得裴瑶姑娘说得很有道理,心中暗暗偏向了裴瑶姑娘的建议,因而依然决定采用水葬的方法。巫师咸之后虽然多次提出水葬的卦象不吉,甚至会对整个蜀国不利,杜宇却终究是心有所牵,因而始终是置若罔闻。没想到这巫师咸竟然直接跑到江边,进行阻止。”
黄衣男子笑道:“想来想去,这国王杜宇怕是因心仪这裴瑶姑娘,所以才坚决想要采用水葬的。”
蒋有儒对于黄衣男子所说,不置可否,继续道:“巫师咸见到杜宇后,长跪不起,磕头不止,指天抚地,不停涕泪长哭,希望杜宇能收回成命。巫师咸向来素有威望,且料事如神,民众一直将其当做神鬼之身看待,故而见巫师咸反对水葬,不禁议论纷纷。正在杜宇犹豫不定之时,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响起:‘敢问巫师为何反对水葬呢?’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白衣素服的女子站在一个略高的石头上,清风拂过,女子秀发随风轻摇,不正是那裴瑶姑娘,还能是谁?
杜宇见裴瑶姑娘出现,大喜过往,忙道:‘裴瑶姑娘,许久未见。’
裴瑶向杜宇点头微笑,缓步走向巫师咸,问道:‘巫师为何反对水葬呢?’
巫师咸见了这裴瑶,不知怎地,心中也不禁有了一丝柔情,向这裴瑶姑娘叹气道:‘姑娘,我反对将鳖灵将军水葬,自然是因为卦象凶险,否则,依照鳖灵将军在我国的威望,我又何必反对其他方式埋葬他呢?’
裴瑶揶揄笑道:‘真的是卦象的原因吗?’
巫师咸怒道:‘不是卦象的原因,还能是什么原因?’
裴瑶摇摇头道:‘三年前,鳖灵将军因昌里私自离开队伍,将其军法处置,不知巫师知道吗?’
巫师咸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裴瑶道:‘不知昌里和巫师有何关系呢?’
巫师咸面色一沉,道:‘昌里曾是我的徒弟,这不是众人皆知之事吗?’
裴瑶道:‘据听说,昌里曾深受巫师器重,本想将巫师之大位传位于他,不知是否是真?’
巫师咸点头道:‘这是真。昌里在我身边之时,努力勤勉,兢兢业业,我的确曾想传位于他。这是我门人之中皆知的。’
裴瑶道:‘那么鳖灵将军将昌里正法,不知巫师有何想法?’
巫师咸叹道:‘昌里跟随鳖灵将军行军,却不知为何昌里会私自离开队伍,事后,鳖灵将军将昌里捉拿,并将昌里正法。鳖灵将军治军严明,且处理昌里也是按照军法行事,我并无想法。’
裴瑶摇头道:‘您坚信昌里努力勤勉,兢兢业业,昌里后来被军法处置,您难道没有去找鳖灵将军问个明白?’
巫师咸颤声道:‘昌里私自离开队伍,影响了士气,鳖灵将军将其正法,我,我没什么好问、好说的!’
裴瑶柔声道:‘那您知道昌里私自离开队伍的原因吗?’
巫师咸心里一惊,坚决道:‘我不知道昌里离开的原因!’
裴瑶道:‘别人也许不知道,但巫师您,却一定知道的!’
巫师咸怒道:‘我怎么会知道?’
裴瑶道:‘昌里是您的儿子,昌里私自离开队伍,也是因为您传信给他,说他的母亲即将离世,不知是也不是?’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议论纷纷。要知道,在这个地方,身为巫师,便要身许鬼神,不得亲近男女之色,否则身子污秽,如何又能伺候鬼神?
巫师咸也大吃一惊,看了裴瑶半晌,方道:‘你怎么知道昌里是我的儿子?’
裴瑶看着巫师咸,道:“其实,说到底,是你自己害了昌里,也害了昌里的母亲一生,是也不是?”
巫师咸垂首黯然道:‘不错。是我害了昌里!也是我害了昌里的母亲一生!当初我们一时忘情,却没想到有了昌里,更没想到昌里竟然也衷心希望能够投身巫门。昌里母亲病重,我一时不忍,便传话给了昌里。昌里一向孝顺,听闻此信,就急忙赶了回去!没想到我的一时执念,竟然害了他!’
裴瑶叹了口气,道:‘当您知道鳖灵将军逮到了昌里,将要将昌里正法之后,您曾偷偷赶到军队,为昌里求情,不知是也不是?’
巫师咸点头道:‘不错。’
裴瑶道:‘您虽然赶到了军队,但是鳖灵将军秉公执法,仍然将昌里当场正法,所以您一直怀恨在心。在以后的日子里,您虽然想处处诋毁鳖灵将军,但国王圣明,一直器重鳖灵将军。直到鳖灵将军死后,您才能够利用自己占卜能力,假装为国家占卜吉凶,实际上您是想让鳖灵将军死后遭受火刑,以报丧子之仇。为了昌里,你是处心积虑进行报复,是也不是?’
巫师咸闻言大怒道:‘你当我巫门之中都是些什么人?!当日我偷偷赶到军队,鳖灵将军已经将昌里正法。我当时虽然痛苦,但也知道鳖灵将军是按照军令行事,我并无怨言。若是真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更何况,当时将军见我到了军队前线,很是诧异。我见鳖灵将军是大丈夫,更兼自己丧子之痛,更怨恨自己的一时执念害了昌里,便将我和昌里的关系告诉了将军。将军豁达,并未上报我的私情于国王,更没有告诉天下,而是念及我与昌里的父子师徒之情,将昌里的尸身交给了我。我作为一个国家的巫师,本来并不能随意离开国都,鳖灵将军却帮我设法隐瞒;而且鳖灵将军事后的确并未将我偷偷跑到军队的事情和我与昌里之事告诉国王,我已经对将军感恩不尽了。再退一步说,我即使和鳖灵将军有不和,但作为国家的巫师,我又岂会因个人的恩怨来影响国家大事!’
裴瑶道:“你说了那么多,说话又有些颠三倒四,说明终究你和鳖灵将军还是有些恩怨的,是不是?”
巫师咸本是堂堂一国之大巫师,何时受过此等折辱,竟然一时语塞,顿了顿,方道:‘你又是何许人?为何知道这些事?’
裴瑶眼圈微红,道:‘我与鳖灵将军本来并无关系。当年鳖灵将军行至锦瑶山,恰好遇到我父母,当时家母病重,家中一贫如洗。鳖灵将军见我家境困难,便资助了我家一些衣食,延请大夫治理好了家母的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自愿服侍鳖灵将军,鳖灵将军虽不愿,但家父家母坚持,最终鳖灵将军答应了,将我收留,因而能有幸在鳖灵将军身边侍候。鳖灵将军病逝后,我无所依傍,所以又回到了锦瑶山。’
巫师咸道:‘当日我在军队,为何并未见到你。’
裴瑶并未回答,而是转身面向杜宇,潸然泪下,凄然道:‘鳖灵将军对我恩重如山。听闻鳖灵将军土葬显尸,且尸体不腐,想应是上天显灵,让鳖灵将军能够金身不腐。可没曾想到,巫师咸却因为一己之私怨,想以自己国家巫师的身份,毁坏鳖灵将军的声誉,且用火葬的方法报复将军。希望国王能够看清巫师咸。’话未讲完,已经哽咽不能自已。
巫师咸以手指向裴瑶,大怒道:‘这是国家之大事,我怎会因一己之私怨,来影响国家大事!’说完,也跪向杜宇,叩头道:‘这女子来历不明,且诬陷于我,还望国王严厉惩罚与她!’
杜宇见裴瑶情真意切,想来不会是假,但巫师咸向来对国家忠心耿耿,虽然隐瞒了自己私自到军队以及有私情的事情,但以巫师咸的为人,应该不会做出报复鳖灵将军如此不堪之事,但转念一想,既然巫师咸能有那些隐瞒之事,又如何确定不会做其他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