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乐不可见,盖为今人求古乐太深,始以古乐为不可知。只此虞书“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求之,得乐之意盖尽于是。诗只是言志。歌只是永其言而已,只要转其声,合人可听,今日歌者亦以转声而不变字为善歌。长言后却要入于律,律则知音者知之,知此声人得何律。古乐所以养人,中和之气,后之言乐者止以求哀,故晋平公曰:“音无衷于此乎?”哀则止以感人不善之心。歌亦不可以太高亦不可以太下,太高则入于噍杀,太下则入于鵫缓,盖穷本知变,乐之情也。
周礼言“乐六变而致物各异”,此恐非周公之制作本意事亦不能如是确然。若谓“天神降”,“地祗出”,“人鬼可得而礼”,则庸有此理。
商、角、羽皆有主;出于唇、齿、喉、舌,独宫声全出于口,以兼五声也。徵恐只是徵,平,或避讳为徵仄,如是则清浊平仄不同矣,齿舌之音异矣。
今尺长于古尺,尺度权衡之正必起于律。律本黄钟,黄钟之声,以理亦可定。古法律管当实,有二百粒禛黍,后人以羊头山黍用三等筛子透之,取中等者用,此特未为定也。
此尺只是器所定。更有因人而制,如言深衣之袂一尺二寸以古人之身,若止用一尺二寸,岂可运肘,即知因身而定。
羊头山老子说一稃二米禛黍,直是天气和,十分丰熟。山上便有,山下亦或有之。
律吕有可求之理,德性深厚者必能知之。
后之言历数者,言律一寸而万数千分之细,此但有其数而无其象耳。
声音之道,与天地同和,与政通。蚕吐丝而商弦绝,正与天地相应。方蚕吐丝,木之气极盛之时,商金之气衰。如言“律中大簇”,“律中林钟”,于此盛则彼必衰。方春木当盛,却金气不衰,便是不和,不与天地之气相应。
先王之乐,必须律以考其声,今律既不可求,人耳又不可全信,正惟此为难。求中声须得律,律不得则中声无由见。律者自然之至,此等物虽出于自然,亦须人为之;但古人为之得其自然,至如为规矩则极尽天下之言圆矣。
郑卫之音,自古以为邪淫之光,保也?盖郑卫之地滨大河,沙地土不厚,其间人自然气轻浮;其地土苦,不费耕耨物亦能生,故其人偷脱怠惰,弛慢颓靡。其人情如此,其声音同之,故闻其乐,使人如此懈慢。其地平下,其间人自然意气柔弱怠惰;其土足以生,古所谓“息土之民不才”者引也。若四夷则皆据高山溪谷,故其气刚劲,此四夷常胜中国者此也。
移人者莫甚于郑卫,未成性者皆能移之,所以夫子戒颜回也。
今之琴亦不远郑卫,古音必不如是。古音只是长言,声依于永,于声之转处过,得声和婉,决无预前定下腔子。
礼所以持性,盖本出于性,持性,反本也。凡未成性,须礼以持之,能守礼已不畔道矣。
礼即天地之德也,如颜子者,方勉勉于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勉勉者,勉勉以成性也。
礼非止着见于外,亦有无体之礼。盖礼之原在心,礼者圣人之成法也,除了礼天下更无道矣。欲养民当自井田始治民则教化刑罚俱不出于礼外。五常出于凡人之常情,五典人日日为,但不知耳。
今之人自少见其父祖从仕,或见其乡闾仕者,其心正欲得利禄从欲,于义理更不留意。有天生性美,则或能孝友廉即者,不美者纵恶而已,性元不会识磨砺。
时措之宜便是礼,礼即时措时中见之事业者,非礼之礼,非义之义,但非时中者皆是也。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又不可〔以〕一概言,如孔子丧出母,子思〔不丧出母,又不可以子思〕守礼为非也,又如制礼(以)〔者〕小功不税,使曾子制礼,又不知如何,以此不可易言。时中之义甚大,须是精义入神以致用,〔始得〕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此则真义理也;行其典礼而不达会通,则有非时中者矣。礼亦有不须变者,如天叙天秩,如何可变!礼不必皆出于人,至如无人天地之礼自然而有,何假于人?天之生物便有尊卑大小之象,人顺之而已,此所以为礼也。学者有专以礼出于人,而不知礼本天之自然,告子专以义为外,而不知所以行义由内也,皆非也,当合内外之道。
能答曾子问,能教孺悲之学,斯可以言知礼矣。进人之速无如礼。(学学之行之而复疑之,此习矣而不察者也。故学礼所以求不疑,仁守之者在学礼也。
学者行礼时,人不过以为迂。彼以为迂,在我乃是径捷,此则从吾所好。文则要密察,心则要洪放,如天地自然从容中礼者盛德之至也。
古人无椅卓,智非不能及也。圣人之才岂不如今人但席地则体恭,可以拜伏。今坐椅卓,至有坐到起不识动者,主人始亲一酌,已是非常之钦,盖后世一切取便安也。
气质
变化气质。孟子曰:“居移气,养移体”,况居天下之广居者乎!居仁由义,自然心和而体正。更要约时,但拂去旧日所为,使动作皆中礼,则气质自然全好。礼曰“心广体胖”,心即弘大则自然舒(大)〔泰〕而乐也。若心但能弘大不谨敬则不立;若但能谨敬而心不弘大,则入于隘,须宽而敬。大抵有诸中者必形诸外,故君子心和则气和,心正则气正。其始也,固亦须矜持,古之为冠者以重其首,为履以重其足,至于盘盂几杖为铭,皆所以慎戒之。
人之气质美恶与贵贱夭寿之理,皆是所受定分。如气质恶者学即能移,今人所以多为气所使而不得为贤者,盖为不知学。古之人,在乡闾之中,其师长朋友日相教训,则自然贤者多,但学至于成性,则气无由胜,孟子谓“气壹则动志”,动犹言移易,若志壹亦能动气,必学至于如天则能成性。
诚意而不以礼则无徵,盖诚非礼无以见也。诚意与行礼无有先后,须兼修之。诚谓诚有是心,有尊敬之者则当有所尊敬之心,有养爱之者则当有所抚字之意;此心苟息,则礼不备,文不当,故成就其身者须在礼,而成就礼则须至诚也。
天本无心,及其生成万物,则须归功于天,曰:此天地之仁也。仁人则须索做,始则须勉勉,终则复自然。人须(当〔常〕存此心,及用得熟却恐忘了。若事有汩没,则此心旋失,失而复求之则才得如旧耳。若能常存而不失,则就上日进。立得此心方是学不错,然后要学此心之约到无去处也。
立本以此心,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是亦从此而辨,非亦从此而辨矣。以此存心,则无有不善。
古人耕且学则能之,后人耕且学则为奔迫,反动其心。
何者!古人安分,至一箪食,一豆羹,易衣而出,只如此其分也;后人则多欲,故难能。然此事均是人情之难,故以为贵。
所谓勉勉者,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继继不已乃善而能至于成性也。今闻说到中道,无去处,不守定,又上面更求,则过中也,过则犹不及也。不以学为行,室则有奥而不居,反之他而求位犹此也。是处不守定,则终复狂乱,其不是亦将莫之辨矣。譬之指鹿为马,始未当识马,今指鹿为之,则亦无由识鹿也。学释者之说得便为圣人,而其行则小人也,只闻知便为了。学者深宜以此为戒。
孔子、文王、尧、舜,皆则是在此立志,此中道也,更勿疑圣人于此上别有心。人情所以不立,非才之罪也。善取善者,虽于不若己采取亦有益,心苟不求益,则虽与仲尼处何益!君子于不善,见之犹求益,况朋友交相取益乎?人于异端,但有一事存之于心,便不能至理。其可取者亦(耳〔尔〕,可取者不害为忠臣孝子。
如是心不能存,德虚牢固,操则存,舍则亡,道义无由得生。如地之安静不动,然后可以载物,生长以出万物;若今学者之心出入无时,记得时存,记不得时即休,如此则道义从何而生于不贤者犹有所取者,观己所闻何事,欲问耕则君子不如农夫,问织则君子不如妇人,问夷狄不如问夷人,问财利不如问商贾,但临时己所问学者,举一隅必数隅反。
“后生可畏”,有(异)〔意〕于古,则虽科举不能害其志。
然不如绝利一源。
学者有息时,一如木偶人,牵搐则动,舍之则息,一日而万生万死。学者有息时,亦与死无异,是心死也身虽生,身亦物也。天下之物多矣,学者本以道为生,道息则死也,终是伪物,当以木偶人为譬以自戒。知息为大不善,因设恶譬如此,只欲不息。
欲事立须是心立,心不钦则怠惰,事无由立,况圣人诚立,故事无不立也。道义之功甚大,又极是尊贵之事。
苟能屈于长者,便是问学之次第云尔。
整齐即是如切如磋也,鞭后乃能齐也。人须偏有不至处,鞭所不至处,乃得齐尔。
不知疑者,只是不便实作,即实作则须有疑,必有不行处,是疑也。譬之通身会得一边或理会一节未全,则须有疑,是问是学处也,无则只是未尝思虑来也。
君子不必避他人之言,以为太柔太弱。至于瞻亦有节视有上下,视高则气高,视下则心柔,故视国君者,不离绅带之中。学者先须去客气,其为人刚,行则终不肯进,“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盖目者人之所常用,且心常记之,视之上下且试之。己之敬傲必见于视,所以欲下其视者,欲柔其心也,柔其心则听言敬且信。
人之有朋友,不为燕安,所以辅佐其仁。今之朋友,择其善柔以相与,拍肩执袂以为气合,一言不合,怒气相加。
朋友之际,欲其相下不倦,故于朋友之间主其敬者,日相亲与,得效最速。仲尼尝曰:“吾见其居于位也,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则学者先须温柔,温柔则可以进于学,诗曰:“温温恭人,惟德之基”,盖其所益之多。
多闻见适足以长小人之气。“君子庄敬日强”,始则须拳拳服膺,出于牵勉,至于中礼却从容,如此方是为己之学。
乡党说孔子之形色之谨亦是敬,此皆变化气质之道也。
道要平旷中求其是,虚中求出实,而又(转)〔博〕之以文,则弥坚转诚。不得文无由行得诚。文亦有时,有庸敬有斯须之敬,皆归于是而已。存心之始须明知天德,天德即是虚,虚上更有何说也求养之道,心只求是而已。盖心弘则是,不弘则不是心大则百物皆通,心小则百物皆病。悟后心常弘,触理皆在吾术内,睹一物又敲点着此心,临一事又记念着此心,常不为物所牵引去。视灯烛亦足以警道。大率因一事长一智只为持得术博,凡物常不有出博大之中。
求心之始如有所得,久思则茫然复失,何也?夫求心不得其要,钻研太甚则惑。心之要只是欲平旷,熟后无心如天,简易不已。今有心以求其虚,则是已起一心,无由得虚。
切不得令心烦,求之太切则反昏惑,孟子所谓助长也。孟子亦只言存养而已,此非可以聪明思虑,力所能致也。然而得博学于文以求义理,则亦动其心乎?夫思虑不违是心而已“心蠖之屈,以求伸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至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此交相养之道。夫屈者所以求伸也,勤学所以修身也,博文所以崇德也,惟博文则可以力致。人平居又不可以全无思虑,须是考前言往行,观昔人制节,如此以行其事而已,故动焉而无不中理。
学者即知此心,且择所安而行之己不愧。疑则阙之,更多识前言往行以养其德,多闻阙疑,多见阙殆,而今方要从头整理,将前言往行常合为一,有不合自是非也。
人能不疑,便是德进,盖已于大本处不惑,虽未加工,思虑必常在此,积久自觉渐变。学者恶其自足,足则不复进。
立本即正,然后修持,修持之道,即须虚心,又须得礼内外发明,此合内外之道也。当是畏圣人之言,考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度义择善而行之。致文于事业而能尽义者,只是要学,晓夕参详比较,所以尽义。惟博学然后有可得以参较琢磨,学博则转密察,钻之弥坚,于实处转(为)〔笃〕实,转诚转信。故只是要博学,学愈博则义愈精微,舜好向,好察迩言,皆所以尽精微也。舜与仲尼心则同,至于密察处料得未如孔子。大抵人君则有辅弼疑丞,中守至正而已,若学者则事必欲皆自能,又将道辅于人。舜为人君,犹起于侧微。
学者所志至大,犹恐所得浅,况可便志其小,苟志其小志在行一节而已,若欲行信亦未必能信。自古有多少要如仲尼者,然未有如仲尼者。颜渊学仲尼,不幸短命,孟子志仲尼,亦不如仲尼。至如乐正子,为信人,为善人,其学亦全得道之大体,方能如此。又如漆雕开言“吾斯之未能信”,亦未说信甚事,只是谓于道未信也。
慎喜怒,此只矫其末而不知治其本,宜矫轻警惰。若天祺气重也,亦有矫情过实处。
人多言安于贫贱,其实只是计穷力屈,才短不能营画耳,若稍动得,恐未肯安之。须是诚知义理之乐于利欲也乃能。
天资美不足为功,惟矫恶为善。矫惰为勤,方是为功。
人必不能便无是心,须使思虑,但使常游心于义理之间。立本处以易简为是,接物处以时中为是,易简而天下之理得时中则要博学素备。
义理
学未至而好语变者,必知终有患。盖变不可轻议,若骤然语变,则知操术已不正。
吾徒饱食终日,不图义理,则大非也,工商之辈,犹能晏寐夙兴以有为焉。
知之而不信而行之,愈于不知矣,学者须得中道乃可守。
人到向道后,俄顷不舍,岂暇安寝?然君子向晦入燕处,君子随物而止,故入燕处。然其仁义功业之心未尝忘但以其物之皆息,吾兀然而坐,无以为接,无以为功业,须亦入息。
此学以为绝耶?何因复有此议论,以为与耶?然而学者不博。孟子曰:“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孔子曰:“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今欲功及天下,故必多栽培学〔者〕,则道可传矣。
人不知学,其任智自以为人莫及,以理观之,其用智乃痴耳。棋酒书画,其术固均无益也,坐寝息,其术同,差近有益也,惟与朋友燕会议论良益也。然大义大节须要知,若细微亦〔不〕必知也。
凡人为上则易,为下则难。然不能为下,亦未能使下不尽其情伪也。大抵使人常在其前,己尝为之则能使人。
凡事蔽盖不见底,只是不求益。有人不肯言其道义所得,所至不得见底,又非于吾言无所不说。
人虽有功,不及于学,心亦不宜忘。心苟不忘,则虽接人事即是实行,莫非道也,心若忘之,则终身由之,只是俗事。
今人自强自是,乐己之同,恶己之异,便是有固、必、意、我,无由得虚。学者理会到此虚心处,则教者不须言,求之书,合者即是圣言,不合者则后儒添入也。
要见圣人,无如论孟为要。论孟二书于学者大足,只是须涵泳。
以有限之心,止可求有限之事;欲以致博大之事,则当以博大求之,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也。
尊其所闻则高明,行其所知则光大,凡未理会至实处如空中立,终不曾踏着实地。性刚者易立,和者易达,人只有立与达。“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然则刚与和犹是一偏,惟大达则必立,大立则必达。
学者欲其进,须钦其事,钦其事则有立!有立而有成未有不钦而能立,不立则安可望有成。
人若志趣不远,必不在焉,虽学无成。人之于进道,无自得达,自非成德君子必勉勉,至从心所欲不逾矩方可放下,德薄者终学不成也。
闻见之善者,谓之学则可,谓之道则不可。须是自求己能寻见义理,则自有旨趣,自得之则居之安矣。
合内外,平物我,自见道之大端。
道德性命是长在不死之物也,己身则死,此则常在。
耳目役于外,揽外事者,其实是自惰,不肯自治,只言短长,不能反躬者也。
天地之道要一言而道尽亦可,有终日善言而只在一物者,当识其要,总其大体,一言而乃尽尔。
释氏之学,言以心役物,使物不役心;周孔之道,岂是物能役心?虚室生白。
今之(性)〔人〕灭天理而穷人欲,今复反归其天理。古之学者便立天理,孔孟而后,其心不传,如荀扬毕不能知。
义理之学,亦须深沉方有造,非浅易轻浮之可得也。盖惟深则能通天下之志,只欲说得便似圣人,若此则是释氏之所谓祖师之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