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我也需要你们的袒护,也许,有时我需要你们的袒护更甚于你们自己需要我的庇护。记得么,有一次,教导主任来到了我们班上,我们有什么事不中她的意,她以不满的口气说:“这成什么体统!马上整顿秩序!”这时候,埃加,一个文静的、稳重的女孩子,就坚定而又严肃地对她说:“姆济娅·萨莫伊洛芙娜,我们不希望有人这样地同我们的老师讲话!”可是姆济娅·萨莫伊洛芙娜毕竟是一个聪明的、有原则性的教师,她立即说:“请原谅,孩子们!请原谅,沙尔瓦·阿列克桑德罗维奇!我不想使您和您的学生们受委屈!”
我干吗要回忆这件事呢?确实,你的同学们很爱我。但是,我感到,我的孩子,你比他们对我更加恋恋不舍。
当然,这是有原因的,而且,这原因现在我也不难解释。其所以不难,这是因为,我很了解你,为了进行教育诊断,我几乎了解了你的一切。你处于悲观失望之中,父亲对你很粗暴:“规规矩矩地读!
去想一想再说,否则!”--他大声地呵斥。你的哥哥也不喜欢你:“滚开!讨厌鬼2!笨蛋!蠢货!”同院子的孩子们都不喜欢与你一起玩。
关于你,我的孩子,我还知道另一件事。你一点也不凶狠,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你懂得爱谁,尊敬谁,器重谁,感谢谁。但是,你所处的那种环境促使和迫使你向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当受人侵犯的时候,应该自卫,免受侮辱,维护自己的尊严!有人说你:“蠢货!”(你感到,这个词听起来决不是舒服的),你就对侮辱你的人说了同样的这个词,并且用拳头打他的头。而那个孩子就开始大声叫喊起来:“妈妈!”于是爱叫喊的孩子的母亲怒气冲冲地出来帮忙了,她也毫不吝啬她的骂人话。
你与周围的人们的关系原来就是这样形成的。
难道欢乐的童年是这个样子的么?
可是有一个你的邻居却要我相信:“他是一个讨厌的孩子!打我的孩子!同谁都合不来!不会玩!”
在上一学年初,我刚一认识你,就给难住了:我没有教你的思想准备。
通常,学校是很容易拒收难教儿童的。这种儿童分属几种不同的类型,其中每一类都有专门的科学术语,他们被送往各种不同的特殊教育学校接受教育。
在初步了解了你的一些表征以后,一开始我以为,再过一个月,你是会习惯学校的行为规范的,你将学会读、写、算。但是我犯了一个错误:我的教学方法能帮助其余学生得到顺利的发展,对你却没有产生有效的作用。你仍然是一个既胆怯而又无礼貌的孩子。你对知识乱来一通--曲解到了象人的面容在供娱乐的哈哈镜里被歪曲得无法辨认的地步一样。在六岁儿童班的一个学年你是这样告终的:
你只学会了说出几个字母和画一些奇奇怪怪的歪歪扭扭的东西有人劝告我:“应该让他留级一年!”然而,即使是在我从事教育工作的少年时代的初期,当时我也没有从下述立场出发来看待类似的事情:“的确,大概,这只会减轻我的工作负担,不是么!”即使在那时,在实际上我也不会这样做的。现在,谁也不能使我相信这种措施有什么好处。
孩子有困难。他自己不懂得他现在所处的状态。他有病。不过这病与需要医生医治的那种病是截然不同的。这种病要靠教育疗法来医治。
让一个孩子与陌生的孩子坐在一起重读一年;对他会有什么好处?这又不是看电影,某部好影片他可以看上十遍、二十遍!让他留级,他立即就会对什么事都感到厌烦的,而人们将会以留级生对待地,并因之把他看作没有用的人。他自己就会变得更坏,变成真正的“难教学生”,教师们也就找到了证明自己的努力无效性的理由。
但是,我认为我的职责不仅仅是要让你升级,而且,最主要的,是要使你得到认识的欢乐和与人们交际的幸福。
这就是我们每天要会面的原因。
这会面,对你来说,也许是游玩,也许是愉快的消遣,但对我来说(不,我不诉苦,也不自夸),这是极复杂的教育劳动和寻找区别对待的、非常特殊的教育学的艰难的探索我还知道你些什么呢?
记得吗?在九月里的一天,我带着你到一个人那里去。我对你说:“我要去拜访一个同志,如果你愿意,同我一起去!在路上我们吃冰淇淋!”这位叔叔开始同你谈话,引导你做某种游戏,给你提问题。你很喜欢这位叔叔。后来,这位叔叔--一个儿童缺陷学教授--对我说:“有困难,但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
着名的专家的结论使我受到了鼓舞,你知道吗?我还到过什么地方?我到过你诞生的那个医院。医生对我说,你是难产生下的,你受了损伤。这损伤可能会显示出哪些症状呢?医生解释说:这孩子可能会表现出意志薄弱、有进攻性、易受刺激,在学习方面会出现复杂的事。
“这孩子身上的这些症状不能认为是遗传性的”,--医生向我保证说。
把医生的保证译成教育学的语言,这对我来说就意味着:“探索教学方法,相信,迟早他会成为一个可以教育好和学习好的孩子的”。
那么从哪里着手呢?
提高儿童个人在周围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改变周围人们对你的态度。
我不会等到一切都太平无事的时候才开始,我也不搞两套教育学,虽然整个社会环境始终都在影响着你!可是这个环境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是不可改变的现实,而是应该为人的教育服务的。如果不能按照我的教育学的要求来改变这个环境中的人们对你的态度,那么,我的教育学也就完了。环境正是由人去改变的,因而,教育者本人也应该接受教育。
既然人的性格是由环境造成的,那就必须使环境成为合乎人性的环境。既然人天生就是社会的生物,那他只有在社会今才能发展自己的真正的天性,而对于他的天性的力置的判断,也不定当以单个个人的力量为准绳,而应当以整个社会的力量为准绳。
遵循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这些天才思想,当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努力改变成人和儿童对你的态度。
我访问了你的父亲,同你的哥哥谈了话,会见了与你家同院子的邻居和孩子们。我给他们解释,应该怎样帮助小孩子,怎样对待他,怎样体贴、好意、耐心地对待他,怎样看待你的善良的个性特点,怎样尊重你。总之,我向他们作了解说、说服,提出了要求、请求、恳求(凡是需要对他这样做的人都这样做了)。
对你班上的同学我也约法三章。
所有这一切我不是慢慢地,而是马上就做的,因此,对你来说,你就感到,突然间作一下子就处在了对你改变了态度的原来那些人们之中。对你的这种人道的、慈祥的教育气氛,象森林里的洁净空气对于心脏病患者的影响一样影响了你。
你的面貌改变了,你的真正的天性一下子就表露出来了。球是你的,让大家一起玩,你不吝惜。给你一纸袋巧克力糖,你奔到院子里分给孩子们一起吃。父亲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来,你就去亲他,爱抚他,尽可能做点什么使他感到称心如意的事。妈妈到集市上去,你就伴随着她,给她拿手提包。
你变了,变得善良而又具有同情心;人们开始喜欢你了,孩子们在玩的时候也非得要你参加不可了。你已是周围的人们所必需的人了。这又给你带来了交际的欢乐。
基于你的心情,我试图启开你的认识的门户,这个门已被封闭好久了,因而在这方面我们还得进行长期的工作。
于是,你来到了我这儿,我们一起围桌而坐。我给你一张纸和一支钢笔。我给你布置作业,你做作业,如果作业做得不正确,我先给你解释,应当怎样做,然后轻声地给你讲,同时把我讲的做给你看。
你也照着我做一遍。
“今年你几岁?”
“7岁!”
“请写下:‘我已7岁’”。
你写得很慢,字歪七扭八的,在这四个单词中漏了三个字母,几个词都联在一起了,单词中字母的次序也搞颠倒了。然后我们一起各自写这几个词。但我不给你看我的本子,为的是不使你用抄写来代替自己的智力活动。
“现在我们来比较,看谁写得对!”
我们作了比较。我的提示性问题帮助你发现了在我写的与你开头所写的相同的一个句子中的几个错误,这几个错误也是你写错的地方之一。这使你大为振奋。
“我给你口述算术题,你把它记下,并立即算出来!9+3”
你写下“9+3”就顿住了。你想了很久很久,也许竟然忘记了,你应该解答这道算题。
“把它算出来:9+3!”--我提醒你。
“19!”--你突然说,并立即写下了这个数字。
“现在我们一起来算”。我把数字“3”分为两个组成部分和2,“想想看,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给9添加一个数,使它增加到10,”
“不错!”
“然后再加2”,--你说,解开了疑团的幸福使你的双眼炯炯有神。
“现在我们搞成了什么啦?我搞糊涂了,”
你马上帮了我的忙:
“10+2,”
“对!就是说,成功了”--我沉思着说--“10+2,”
“等于12!”
于是你望着我说:“嗯,您快说呀,老师,我做对了!”
“别急,10+2等于12,当然啰,好样的!”
我的孩子,在这一天我在你身上发现了些什么呢?我发现了信日益增长的学习兴趣、专心致志的意图和智力。我发现了你“自己”
解题的欢乐,因为我给了你强固自己的独立自主感的理由。“哎呀,我漏掉了什么了,你也漏掉了,是吗?没有?!你看!”你喜气洋洋。
我让你有可能当面对我说与我对你说的同样的那些评价的话:“当然啰,谢谢,好样的!你做对了!”这些一丁点儿的独立性也坚定了你的信心,你是象其他人一样的人,有时你甚至得到了比你的老师本人更好的成绩。你逐步地在改变自己的面貌,而我也越来越强烈地坚信。
如果一个儿童对学习感到困难,我们也确实想帮助他,那么,最主要的事--我们应该从哪里做起和始终应该遵循的是什么,这是使他有可能感到,他象所有其他儿童一样,是有才能的,他也有自己的特殊的“天赋”。
“你有自行车吗?”
“有,两个轮子的,有刹车!我会骑自行车!”
“把你的自行车画出来!”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你画了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是感知现实物体的能力障碍么?
我多次地把你画的一些画交还给你,请你回忆给我听,在这些画上画了什么。你一点不错地说出了所有我要你画的东西--房子、汽车,等等。然而,我在其他课上建议你画同样的这些物体时,你把它们画得几乎与原来差不多--同样地莫名其妙。
难道这样地面自行车你要一直画到二年级么?难道我不能改变作的感知能力么?
我将使你懂得物体世界的形状,教给你形象地描绘它们的方法。
“那个坐着听课的叔叔是谁?”--你问我,--“他老是愁眉苦脸地看着!”
就这么着,我的孩子,就算你画的自行车仍然是这个样子,就算“7+5”对你来说仍然等于17,就算你仍然把“灯泡”念成“灯泡”①,也行!让我们还是带着这点知识一起跨进二年级吧!
我不害怕这样做,而你--尤其如此。
“吃饭去吧!”
你的眼神多么自信,你的微笑多么善良,我的孩子!
你拉开了门,低着头,象马儿在起步前惯做的那样,接着,你一下子从房间里冲了出去。但是你就在这时恰好碰上了视导员,就是今天听我们课的、如同你所说的“老是愁眉苦脸地看着”的那位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