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四患,得四利,所谓养之于始,自拱把而至于桐梓,古人之言不可忽也。
同前书。卷十三。
学校
何谓“京师之学有考察之法而以利诱天下”?三代、汉儒,其言学法盛矣,皆人耳目之所熟知,不复论。若东汉太学,则诚善矣;唐初犹得为美观。本朝其始议建学,久而不克就,至王安石乃卒就之,然未几而大狱起矣。崇、观间,以后秀闻于学者,旋为大官,宣和、靖康所用误朝之臣,大抵学校之名士也。及诸生伏阙捶鼓以请起李纲,天下或以为有忠义之气,而朝廷以为倡乱动众者无如太学之士。及秦桧为相,务使诸生为无廉耻以媚己,而以小利啖之,阴以拒塞言者。士人靡然成风,献颂拜表,希望恩泽,一有不及,谤议喧然。故至于今日,大学尤弊,遂为姑息之地。夫秉谊明道,以此律己,以此化人,宜莫如天子之学。而今也何〔以〕使之至此?盖其本为之法,使月书季考校定分数之毫厘以为终身之利害,而其外又以势利招来之,是宜其至此而无怪也。
何谓“州县之学无考察之法则聚会而已”?往者崇、观、政和间,盖常考察州县之学如天子之学,使士之进皆由此而罢科举矣。此其法度未必不善,然所以行是法者皆天下之小人也,故不久而遂废。今州县有学,宫室禀,无所不备,置官立师,其过于汉、唐甚远。惟其无所考察而徒以聚食,而士之后秀者不愿于学矣。州县有学,先王之(馀)〔遗〕意幸而复见,将以造士使之后秀,而其后秀者乃反不愿于学,岂非法度之有所遍而讲之不至乎?今宜稍重太学,变其故习,无以利诱;择当世之大儒,久于其职,而相与为师友讲习之道,使源流有所自出;其卓然成德者,朝廷官使之为无难矣。而州县之学,宜使考察,上于监司,闻于礼部,建于天子;其卓然成德者,或进于太学,或遂官之。人知由学,而科举之陋稍可洗去;学有本统,而古人之宪庶不坠失。
若此类者,更法定制,皆于朝廷非有所难,顾自以为不可为耳。虽然,治道不明,其纪纲度数不一揭而正,则宜有不可为者。陛下揭而正之,则如此类者,虽欲不为,亦不可得也。
同前书。
制科
用科举之常法,不足以得天下之才,其偶然得之者,幸也。自明道、景佑以来,能言之士有是论矣。虽然,原其本以至于末,亦未见有偶然得之者。要以为坏天下之才而使之至于举无可用,此科举之弊法也。至于制科者,朝廷待之尤重,选之尤难,使科举不足以得才,则制科者亦庶几乎得之矣。虽然,科举所以不得才者,谓其以有常之法而律不常之人,则制举之庶乎得之者必其无法焉;而制举之法反密于科举。
今夫求天下豪杰特起之士,所以恢圣业而共治功。彼区区之题目记诵明数暗数制度者,胡为而责之?而又于一篇之策,天文、地理、人事之纪,问之略,以为其说足以酬吾之问,则亦可谓之奇才矣。当制举之盛时,置学立师,以法相授,浮言虚论,披挟不穷,号为制举习气。故科举既不足以得之,而制又或失之。然则朝廷之求为一事也,必先立为一法。若夫制科之法,是本无意于得才,而徒立法以困天下之泛然能记诵者耳。此固所谓豪杰特起者轻视而不屑就也。
又有甚于此者。盖昔以三题试进士,而为制举者,以答策为至难;彼其能之,则犹有以取之。自熙宁以策试进士,其说蔓延,而五尺之童子,无不习言利害以应故事,则制举之策不足以为能。故哲宗以为今进士之策有过此者,而制科由此再废矣。是以八九十年,其荐而不得试者,其试而不见取者。其幸而取者,其人才凡下,往往不逮于科举之俊士。然且三年一下诏而追复,不俟科举之岁,皆得举之,将何所为乎?设之以至密之法,与之以至美之名,使其得与此者,为急官爵计耳。
且天下识治知言之人,不应如是之多,则三岁以策试进士,使肆言而无所用,是诚失之矣。今又使制举者自以其所谓五十篇之文,泛指古今,数陈利害,其言烦杂,见者厌视,闻者厌听。且士之猥多,无甚于今世,挟无以大相过之实而冒不可加之名,则朝廷所以汲汲然而求之者,乃为讥笑之具。今宜暂息天下之多言,进士无亲策,制举无记诵,无论者,稍稍忘其故步,一日天子慨然自举之,三代之英才未可骤得,亦不至如近世之冗长无取,非惟无益而反有害也。
同前书。
宏词
法或生于相激。宏词之废久矣!绍圣初,既尽罢词赋,而患天下应用之文由此遂绝,始立博学宏词科。其后又为词学兼茂,其为法尤不切事实。何者?朝廷诏诰典册之文,当使简直宏大,敷畅义理,以风晓天下,典、谟、训、诰诸书是也。孔子录为经常之词以教后世,而百王不能易,可谓重矣。至两汉制诏,词意短陋,不复仿佛其万一。盖当时之人,所贵者武功,所重者经术,而文词者,虽其士人哗然自相矜尚,而朝廷忽略之,大要去刀笔吏之所能无几也。然其深厚温雅,犹称雄于后世,而自汉以来,莫有能及者。若乃四六、对偶,铭、檄、赞颂,循沿汉末以及宋、齐,此真两汉刀笔吏能之而不作者,而今世谓之奇文绝技,以此取天下士而用之于朝廷,何哉?
自词科之兴,其最贵者四六之文,然其文最为陋而无用。士大夫以对偶亲切用事精的相,至有以一联之工而遂擅终身之官爵者。此风炽而不可遏,七八十年矣;前后居卿相显人,祖父子孙相望于要地者,率词科之人也。其人未尝知义也,其学未尝知方也,其才未尝中器也,操纸援笔以为比偶之词,又未尝取成于心而本其源流于古人也,是何所取,而以卿相显人待之,相承而不能革哉?
且又有甚悖戾者。自熙宁之以经术造士也,固患天下习为词赋之浮华而不适于实用;凡王安石之于神宗,往反极论,至于尽摈斥一时之文人,其意晓然矣。绍圣、崇宁,号为追述熙宁,既禁其求仕者不为词赋,而反以美官诱其已仕者使为宏词,是始以经义开迪之而终以文词蔽淫之也,士何所折衷?故既以为宏词,则其人已自绝于道德性命之本统,而以为天下之所能者尽于区区之曲艺;则其患又不特举朝廷之高爵厚禄轻以与之而已也,反使人才陷入于不肖而不可救。且昔以罢词赋而置词科,今词赋、经义并行久矣,而词科迄未尝有所更易,是何创法于始而不能考其终,使不自为背驰也?盖进士制科,其法犹有可议而损益之者,至宏词则直罢之而已矣。
同前书。
辩林栗论朱熹封事
考(林)栗之辞,始末参验,无一实者,其中“谓之道学”
一语,无实最甚。盖自昔小人残害良善,率有指名,或以为好名,或以为立异,或以为植党。近忽创为“道学”之目,郑丙唱之,陈贾和之。居要路者密相付授,见士大夫有稍务洁修,粗能操守,辄以道学之名归之,殆如吃菜事魔、影迹犯败之类。往日王淮表里一谏,阴废正人,盖用此术。栗为侍从,无以达陛下之德意志虑,而更袭郑丙、陈贾密相传授之说,以道学为大罪。文致言语,逐去一熹,固未甚害,第恐自此游辞无实,谗言横生,善良受害,无所不有!
愿陛下正纪纲之所在,绝欺罔于既形,摧抑暴横以扶善类,奋发刚断以慰公言。
宋史,卷三百九十四,林栗列传。
《叶适集》教育论评析
叶适(1150-1223),字正则,自号水心居士。学者称水心先生。
浙江温州永嘉人。南宋后期着名的唯物主义思想家和教育家,南宋事功学派的代表人物。
叶适出身于“贫匮”之家。其母为农家女,给了他良好的人格教育;其父“聚数童子以自给”以教书为生。叶家虽家境困厄,却有“士人”之风。叶适青少年时期,与南宋事功学派创始人薛季宣(士龙)、陈傅良(君举)结识,并与二人过从甚密。因此其学术思想和教育思想的形成深受薛、陈影响。24岁时,赴京师临安(今杭州)谋生。淳熙五年(1178年)中进士。历官工部侍郎、史部侍郎、知建康府兼沿江制置使。金人入侵,力主抗金,并参加过抗金斗争,获有劳绩。叶适从事实际政治活动近30年。开禧三年(1207年),被夺官去职,遂退乡授徒,在故乡城外水心村讲学并从事学术研究,直至病逝。享年74岁。叶适结束政治生涯后,十几年来一直精研经史、诸子典籍,并结合实际政治活动和历史的批判,形成了独特的学术思想,提出了区别于朱熹、陆九渊的教育主张。叶适生活于南宋内忧外患之时,作为浙江一带中小商业地主阶层政治经济利益的代表,他力主抗金,要求改革,反对空谈心性的唯心主义哲学;在教育上提倡培养务实人才,从而形成了他“言事功”、“谋功利”、“求实用”的思想风格。
叶适的着作保存得比较完整。《叶适集》和《习学记言序目》是代表叶适思想的力作。《叶适集》包括《水心文集》、《水心别集》两部分,共45卷,中华书局1961年12月版,全3册,共598千字。是研究叶适教育思想的主要资料。
《叶适集》中反映出的教育思想十分丰富,其功利色彩尤为浓厚。由于以叶适为代表的南宋事功学派的教育思想与朱、陆教育思想在教育理论基础上之不同,从而导致了整个教育理论体系的差异。
叶适的教育观是唯物主义的。在“道”与“物”的关系上,叶适主张“物”在“道”先。“道”在事物之中,“理”是事物之理,不能离开事物而空谈“道”或“天理”。他在《进卷·总义》篇中说:“其道在于器数,其通变在于事物。无验于事者,其言不合,无考于器者,其道不化。论高而实违,是又不可也。”反对朱、陆空言道德性命的为学进德之路。在认识论上,试图以唯物主义观点去解释人类认识的来源和过程。他还击中道学教育思想的要害,指出“诸儒以观心空寂名学,徒默视危拱”,将“观心空寂”、“默视危拱”视为“道统”、“学问”以及“举天下之学不足以致道,独我能致之”,不过是垄断学术的骗术而已,且必然会排斥“天下之学”、阻碍学术思想的发展和进步。
叶适进而批判了理学教育“远述性命,而功业为可略”,义利分离、不重功利的思想。他并以唯物主义功利观为其教育理论的出发点,论述了教育的作用、内容、目的和方法。
1.“以学致道”的教育作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