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心里一乐,便从布袋里掏出个白玻璃瓶来,瓶盖一扭开,浓郁的酒香顿时冒了出来。这老头明显身子一顿,两眼放光的看着那酒瓶,但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忙把目光移开。我心里暗笑,“嘿嘿,这假老头,看你怎么忍!”
我抓着瓶子在手里搓了搓,脸上挂了一幅假笑,说:“颜老,您救了我,我也没东西好报答您啊,我这就瓶米酒,不知您。喜不喜欢?”彭叔说了,颜师公就是好酒,要想请动他只有投其所好。
昨天下午我偷偷从烟塘饭店搞了瓶酒来,村长就是饭店经理,我弄点酒来还不是大问题。
这时我盯着颜老,寻思着接下来该怎么说服他。颜老喉咙明显上下动了动,“你拿走吧,快点下山!”说完果断的转过身去,到他那破柜子里翻什么东西。
“这老头都心动了还下逐客令?”我心里觉得奇怪,都说人越老脾气越像小孩还真没错。
我把酒瓶重重的往桌上一放,道:“颜老!大恩不言谢的,但这瓶酒你若不收我就不走了!”
老头终于是停上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这瓶米酒,眼中的渴望表露无疑。
“没搞错吧?世外高人就这定力?”我打算给颜老整个坡,让他顺着下。心里正划算着几种说服政策,谁知这老头现在就顶不住酒的诱惑了。
我咳了一声,还在发愣的老头一下醒了过来,慷慨激昂的说:“好!是条汉子!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他一手拿过酒瓶,从桌上拿起一只碗斟满,脖子往后一仰,一整碗就被他这么灌下去了。
老头喝完还咂了咂嘴,“哎呀,好久没喝到这好米酒,这山下村民酿的和这没法比啊!”
我坐在那还没反应过来。这老头是高人啊?从气质上动作上看和彭叔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啊,整个一酒鬼啊!
他还在韵着嘴中的酒味,完全把我晾在一边。我倒没说话,就坐在旁边恭恭敬敬的看着。
我可不傻,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倒还不信了,待会这老头好意思拒绝自己。
颜老继续斟酒自饮,喝了半瓶,他的老脸上已经微微泛红了。这老头鹰勾鼻上长满了老年斑,下巴那的山羊胡子几乎雪白,一对小眼睛还盯着瓶中的酒,青黑色的眉毛已经泛了白。看上去大概六七十岁的样子。感觉和彭叔年龄相差很大。他俩难道是忘年之交?
颜老打了个酒嗝,问我道:“小子,你是哪人?”
我赶忙说:“我叫胡青山,烟塘村人。”
“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一愣,没想到颜老这么直接,我还没得准备。
“没什么啊,我,我就是,”颜老眉毛一挑,“你当我老糊涂?没事抱瓶酒往山上跑?我早料到你要来了!”
我心说你吹吧,当自己神仙啊!颜老接着抿了口酒,道:“是彭庆元叫你来的吧?”
“确实是彭叔叫我来的。”他既然开门见山,言语上我也不闪躲了。
“哎呀算了,先陪我喝两杯,这一人独饮还真少了点味道。”说着即起身到柜子里端出来两碟笋子。
我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颜老对面,也给自己斟了一碗,便和颜老对饮。按颜老的个性,我扭扭捏捏的话倒会让他反感。颜老一边喝一边问我一些外面的事,我就跟他说了牛头岭的变化,只字不提黄泥塘的事。
“彭庆元那老头还好吧?”
“挺好的,如今在村里种了点菜,每天就忙活些这事——”
老头?看来颜老自我感觉很不错哈,明明比彭叔年长二十几岁还叫人家老头。颜老仰天一笑,“这家伙,如今倒是过的自在啊!”
“哪有颜老你自在啊,独居这深山之中,清净啊。”我恭维着说。
“唉,没你想得那好,”颜老长叹一声,“这世道哪有真正的与世隔绝。人就是衣食住行,在这山里你以为我吃竹子过日子啊?卖点竹笋,野味什么的,换点口粮。我不是脱离,只是尽量离的远点。”
说着颜老又是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酒过三巡,我已经是略带醉意了,我干喝酒就容易醉。
颜老反而是越喝兴致越高。酒话也是越来越多。
他之所以住到这深山里来,是因为那十年浩劫。那时候说要打倒牛鬼蛇神,破除迷信,他是逃上山的。见到很多同行被批斗,被活活打死,颜老是彻底寒心了。于是呆在这山林子里,很少下山。
我安静的听着颜老说的事,心里不是滋味,也许我当时就是打他同行的那人吧。
“小胡,你知道我是道士吧?”颜老盯着我的眼睛说。“嗯,是彭叔告诉我的。”
“那你知道我原来干什么的吗?”
“原来?”我没想到颜老居然会这麽问,我想了想:一位有本事的师公可不是几年就能炼成的。彭叔会推荐颜老,说明眼前这位老人是有真本事的。
“难道颜老您还是半路出家?”颜老仰天一笑,摇了摇头,他已经喝得快醉了,舌头都有点打绕。“嘿嘿,你这小辈,”突然颜老凑近了,压低声音说:听说过“排客”吗?
我惊讶道:“排客?!什么东西?”虽然我说不上见多识广,可听人说过的故事还是有不少的,可这“排客”我却是从未听过。看着眼前这个醉醺醺的老头,我心里不禁又多出了一道巨大的问号——这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历?
话一说完,颜老继续给自己斟满了,脖子往后一仰的,脸上的醉意又加深了几分。我盯着眼前晃晃悠悠的颜老,准备听他接着说。
他喝完着便撑着桌子站起来,说:“小胡啊,来来,给你看——”只见他几步走到床前,一头栽倒在床上,鼾声就起来了。
“这老鬼也太——”
我好奇心被勾起了,他却突然没了下话,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啊。
“颜老,颜老?”我走到床边,小声的唤着,这把年纪的老头一觉睡起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但打扰他又不合礼数。难道就赔了瓶米酒,铩羽而归?
这“排客”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我犹豫了会,又坐回了板凳上,夹了片竹笋往嘴里一扔,自己喝起酒来。我可不是善罢甘休的人,老头睡,我就等!
我心里一边琢磨着黄泥塘的事,一边抿着小酒。也没记喝了几杯,喝着喝着米酒的后劲就上来了,我想在桌子上趴一会,可这一趴就睡了过去。。
等我睁开眼时,周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一觉睡到天黑了啊。”我刚想揉揉眼睛,却觉得手动不了!
我惊恐地看着自己,发现居然被绑在什么地方吊了起来!不会吧,被土匪抓了?!
我努力挣扎着想摆脱束缚,但绳子捆得太结实,使劲也是白费功夫。颜老头呢!我眯着眼睛四处寻找,一边喊着颜老大名。叫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应。
突然,我的视野中渐渐地出现一点光亮,然后慢慢扩大了,接着照亮了整个空间。这我才看清,原来我被绑在一个山洞的洞壁上。这个洞非常宽敞,地面修的十分平整,足有一亩地那么大,全部用青石砖铺满了。
山洞里的空气十分潮湿,我呼吸都有点困难。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洞,正吃惊呢。原本空无一物的空地上突兀的出现了一个人!这些光亮,就是从那人手上火把发出来的。
“不会是颜老吧?这家伙还真是土匪?!”
我刚要开骂,一阵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怎么下面这家伙感觉这么眼熟啊?我仔细一看,瞪得我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那驮着背,缩着脑袋的样子不就像极了自己吗!!
那是我?我吓得脑门直冒汗,这时底下的自己正举着火把四处找什么东西,墙上地上的到处看。
目光从我身上扫过去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自己”啊!可是那个“胡青山”,好像看不到我。目光从我身上一扫而过。
可就在这时,空地上突然多出一个巨大的人形黑影,那个头比牛都大。张牙舞爪的朝下面的“我”扑了上去!
但“自己”浑然不知,还在四处观望。
我心里暗道不妙啊,想叫他快跑,怎么说也和自己长得一样啊!
我刚想开口说话的,肩膀不知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我转过头去看——只见一个长满头发的人头,居然长在我肩膀上!!我目眦欲裂,瞪着那个近在眼前人头,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人头缓缓转过头来,又是那个碎脸戏子,她把嘴靠了过来,近到几乎要咬掉我的耳朵!
她的声音冰冷如同死神一般——
“到这来,我要的东西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