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面,压低了齐腰高的山草,其中点缀着朵朵洁白的山茶花,煞迷人眼。
空气中夹杂着泥土与花朵的清香,无数动植物在山草间跃动着,跃动在这仙境一般的草野间。
暖阳照在为数不多的几棵树木上,从枝桠间照进树荫,照在一只雀鸟身上。它懒洋洋的抖了抖翅膀,振翅飞下树梢,向那绿草的海洋里落去。
“噗嚓”然而就在它的爪尖刚刚触碰到一株绿草时,一只枯斑密布的手掌便从草野里箭射而出,一把将其攥在掌心。
紧接着,一个干瘦的老头从草堆里蹿了出来,出现在这片天地间。
远远看去,他就像是一副美丽画幅中的一个污点,显得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因为他实在是太邋遢了,头发与胡须都拧成了一团,盖住了半边的脸庞。身上的衣物也油迹斑斑,脚上套着一双破洞的草鞋,裸露的脚趾上还布满了泥土。
总之,这是一个比乞丐还像乞丐的老头儿。
“哈哈哈哈,小鸟儿别怕,我不会弄死你的,我还要让你与我孙女作伴哩!”
老头仅露出的半边脸抖动着,张开干巴的嘴唇大笑道,黄里透黑的牙齿在深渊一般的大口里打着颤,发出一种刺耳的嗓音。
鸟雀哪里见过这般场面,早就吓得停止了动弹。
老头儿见雀鸟认命般埋下了头,又是咧嘴一笑,从腰间解下一个拳头大小的竹篓,将雀鸟小心翼翼的塞了进去,然后又将竹篓别回了腰间。
做完这一切,老头脸上爬上了笑容。他顺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胡乱的插进嘴里,手掌拍了拍腰间那装着鸟雀的竹篓,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只见他迈开满是破洞的双脚,嘴里笑嘻嘻的念叨着:“有这小鸟,翎儿肯定不会怪我这么久没有回去。”
老头儿满心欢喜的走了十多米远,却是脸色一变,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继而有些慌乱的折返了回来。
略微辨认了一下方向,他拨开了齐腰高的草丛,踉踉跄跄地向着草丛深处走去。
随着他脚步的加快,身旁的草堆也越来越高,渐渐的竟然没过了他的头顶。
感受着垂下来的草尖扎在脸上,老头儿觉得有些疼痛。
“真是的,这破山啥东西都没有,就是草长得比人还壮。”老头嘴角一撇,骂骂咧咧地道,“惹急了老子,早晚一把火给你烧了!”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更加茂密的草丛。
无可奈何,老头儿只得咒骂了一声,脚下赶紧加快了速度。他可不想再在这地方浪费时间,他的乖孙女还在等着他呢。
然而其实并没走多久,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
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条笔直的溪流。它从远方的草堆里延伸而来,一眼望不到源头。
虽然源头可能无从得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是溪流的尽头。溪流接壤着泥土,在两者交接的地方,长着茂密的水草。
溪流两边有着几只为数不多的野兔与野鹿,见老头儿忽然蹦了出来,皆是慌乱的四散跑开。
老头儿向溪流的对岸看去,目光所及也是茂密的草堆。
只见两边高高的草堆如同天然的屏障般,完美的将这条溪流隐藏了起来,使得此地格外隐蔽,寻常人怕是很难寻到此处。
老头儿将狗尾巴草从嘴里吐了出来,躬身在河岸边,将头探伸到河面上。
只见河面上照映出一张邋遢的脸庞,长而乱的头发垂在鼻孔上,遮住了眉眼。
老头儿怪叫一声,赶忙捧了一把河水,将其用力泼在头上,任由其顺着长长的头发流下,滑落一汩汩污黑的脏水。
他一边不间断的重复这个动作,嘴里一边念叨着:“还好,还好,要是让翎儿看到我这幅模样,怕是不愿意要我这个爷爷喽。”
良久,老头儿收拾完毕,仰起头甩了甩潮湿的头发。
头发披散在他的双肩上,终于是完整的露出了他的脸庞。
一切如之前一般无二,只是瞧见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用璨若星河来描述也丝毫不夸张。其中似乎闪烁着点点繁星,又似黑洞般摄人心魄。却不是那种吞噬人心的可怖感觉,反倒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舒爽感,就好似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没有一丝瑕疵。
难以想象的是,这么一双完美的眼睛,竟然长在这么一个邋遢的老头脸上。
老头将脸越发的贴近河面,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脸庞,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子还是那么帅啊,哈哈哈哈!”老头儿毫无形象地仰起头狂笑起来,刺耳的声音惊得附近的鸟兽虫鱼皆是四散逃窜。
蓦然间,在阳光的折射下,一缕亮光闪刺在老头儿的眼中。老头儿眉头一蹙,顺着亮光看去,竟然发现了一颗亮闪闪的玉佩,缠绕在一团水草间。
见到这番情景,老头儿就像见了羔羊的饿狼,眼里射出两道绿光。
“哈哈哈,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哈哈哈!”口中笑着,他身体上的动作却是不慢,三下两步便爬到了水草旁。
老头儿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般品质的玉佩。其中氤氲宝气竟然像是流动的一般,好似有着生命,哪里如一般玉佩死气沉沉的模样。
“发财了,发财了,老头儿我要翻身了,天上掉馅饼了!妈妈,你看到了吗?妈妈!天上会掉馅饼的!”
看着那块晶莹的玉佩,老头儿搓了搓掌,嘴里激动的叽里咕噜的胡言乱语起来。
他脸上呈现出一种浮夸的表情,迫不及待地伸出右手,抓向玉佩。用力一扯间,结果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阻力,玉佩离开水草半寸,便拉扯不动了。
“咦?”老头仔细看去,原来其上绑着一根红绳,缠绕在了水草深处。
老头儿无奈地撇了撇嘴,只好伸出左手,两手三下五除二便将水草扒开来。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吓得他魂飞魄散。
只见水草下露出一张苍白的婴儿脸庞,其上毫无血色,双眼紧闭着,没有一丝动静。
一股阴风从老头儿湿漉漉的头发的吹过,刺激的老头一哆嗦。
在这荒郊野岭,见到这么骇人的一幕,对这个上了年岁的老头儿来说,冲击力可是不小。
“哇,啊啊啊!”只见老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向后猛的挪了三五步的距离,他嘴唇不停的打着颤,身体却如同僵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他愣了好半晌,才平定了惊魂未定的内心,渐渐缓过神来。
“哼,老子活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会怕你个死孩子?”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缓缓地向前靠近。
毕竟,没有人能敌得过自己的好奇心。
话虽如此,实则是老头儿抵御不住那块玉佩的诱惑,宁愿孤身涉险。
何况太他看来,一个不知死活的孩子,也是构不成什么威胁的。
这看似短暂的几秒钟,对于老头儿来说却恍若隔世。
他小心翼翼的趴在地上前进,紧贴地面的真实感会给他勇气。
不多时,他在离那个不知死活的婴孩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艰难的伸出了一根手指,探到了婴孩鼻孔下。
虽然很微弱,当老头儿还是感受了了丝丝缕缕的呼吸。
这孩子还有呼吸!
老头儿顾不得多想,赶忙爬到水草旁,大力地扯开了密密麻麻的水草,只见一个浑身惨白的婴孩被裹在厚厚的襁褓中,缠绕在水草之上。
老头不敢怠慢,从河水里小心翼翼地抱出了这个婴儿,将湿透了的襁褓扯开。
他看见婴孩从头到脚的皮肤都被河水泡的发白,倒是胸前那块玉佩烨烨生辉,好像比这孩子的生气还要浓郁。
老头儿赶忙扯下自己身上油腻腻的衣服,裹在婴孩的身上,又解下腰带,将其缠绕在了胸前。
他怀抱着孩子,跑到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堆前,狠狠地扯下了一把枯草将其堆放在了地上,又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火折子,慌忙地点起了一堆火焰。
“噌!”河流边冒气一丝火星,老头儿赶忙遮挡住风,继而鼓捣了半天,才将这火焰固定了下来。
他紧搂着婴孩,尽可能地贴近火堆,用自己的身体给这孩子温暖。
老头儿紧绷着身体,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因为他怕略一懈怠,这微弱的生命火种便会在他指间熄灭。
老头儿也不知他以这个动作呆坐了多久,当他再次抬头望天时,已经日落西山。
转眼便数个时辰过去了,赤红的晚霞已经布满了天空。
老头儿低头看看了怀里的婴儿,只见他的小脸上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呼吸也渐渐平缓而浑厚起来。
老头儿这才松下了一口气,活动活动了被压迫到酸痛的肩膀与臂弯。
“算你这娃娃命大,遇到老子我,这附近可是有不少野狗,要是被野狗叼去了,你可就惨喽。”
老头儿玩味地说着,深邃的眼睛却顺着河流望去,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你从哪里来啊,这条河蜿蜿蜒蜒,可是途径了半个国家啊!”
像是回应老头儿的话,婴儿眼皮略微半开,朦胧中露出了黑而灵动的眼睛。
“咦?”老头儿被他灵动的眼神吸引住了,竟呆了那么一瞬。
下一秒,老头儿像是来了兴趣,掀开了裹在婴孩下半身的破衣服,口中道:“方才没看清楚,你这娃娃是男是女。”
待看了仔细,老头儿露出一口黄板牙,开怀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还是个带把的!”
像是回应老头儿的话,婴儿竟咯咯的笑了起来,明亮的眼睛也完全睁了开,与老头儿四目相对,像是凝聚了宇宙间所有的星辰。
“哈哈哈哈,这小子倒挺可爱,要是长大了肯定有老子那迷倒万千少女的风范!”
老头儿脸上露出一副自恋至极的表情,竟伸手弹了弹婴儿的下体。
“哇哇哇——”
婴儿好似受了巨大的屈辱般,竟然转笑为哭,哇哇地抗议起来。
“哈哈哈哈,这小子,还挺有脾气,老头儿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嘴上不停地打趣着,老头儿却起了身。
他一脚踩在已经火光微弱地草堆上,扑灭了其上的余焰。
“哎!虽然我一个乞丐养俩孩子挺难,但谁叫老天爷送你到我身边呢。”老头儿嘴里虽然有些无奈,却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使这话完全变了味道,“何况我收了你一块玉佩,就当抚养你的报酬吧。”
细看间,玉佩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老头儿手上。他如握至宝般将玉佩举过头顶,让夕阳的光投射过玉佩。那一瞬,他确信自己看到了三个字,也确信自己看到了不属于这番世界的美丽。
老头儿眉毛一挑,继而贼眉鼠眼地四下望了望,待确信没人后,咧着嘴将玉佩装进了裤兜里。
“嗯——老头儿我不识字啊!也不知那玉佩上刻的什么,不过八成是你的名字。”
他略一沉吟,开口道:“你那狠心的爹娘都不要你了,给你的名字不要了也罢!但总归要给你起个名字……”
老头儿低着头,手拖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难煞老夫,翎儿的名字都搅尽了老夫的脑汁了,怎么又来了一遭。”
老头儿眉头紧皱地说着,但他却显然没有放弃给这孩子起名的念头。
待得老头儿脸都憋红了的时候,终于缓缓开了口:“嗯——我在这都是草的地方捡到你,给你起名字的时刻又有着这么美的夕阳……不如跟着我风游川的姓,就叫风夕草!”
老头儿眼里一亮,一拍大腿,估计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婴儿听得他的话,竟然停止了哭泣,安静了下来。
“哈哈哈哈,看来你很喜欢啊,想我不到老头儿我不仅长得帅,还那么有文采啊!”
话罢,风游川抬起头,自恋的捋了捋厚长的头发,完全不顾婴儿眼里的迷惘。
说白了,一切都只是他自言自语罢了。
借着抬头的功夫,他再次看了看夕阳的方向,辨识了一下方向。他终于是不再停留,朝向来时在草堆里开出来的路,大踏步向外行去。
“风夕草,真是个好名字!哈哈哈!”
空气中回荡着风游川刺耳的笑声,与此地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