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闲云还是离婚了。虽然他也不打算娶周轻盈,他还是要离婚。
很久没回家的王闲云这天中午回了家,米开斯自然十分高兴,在厨房里大献殷勤。她以为只要自己改好了,王闲云就会回心转意,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和那个年轻的男教师来往了,她要赎罪,她要惩罚自己,为了自己的丈夫能够原谅她,她甚至都快把他忘掉了。
她还是不了解王闲云。
王闲云对忙碌着的米开斯说,你停下来吧,我已经吃过饭了,我们说几句话。
米开斯愕然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王闲云笑笑,说你知道不知道我最近的事情?
米开斯脸色黯淡下来,她怎么会不知道?一个名人的妻子怎么会不关注自己丈夫的声誉?
她早就听说王闲云和周轻盈的关系了,只不过她在心里原谅了他。她把这看作是王闲云对自己的惩罚,她宁愿相信这是王闲云一时糊涂犯下的错误,就像她一时糊涂和年轻的同事犯的错误一样。
米开斯还是有些天真了。
王闲云从包里掏出烟,想抽一口,又看看坐在一旁的米开斯,犹豫了一下,放弃了。他说,咱们离了吧,不能在一起生活了。离了,你就可以和那个男同事结婚了。
米开斯坚决地说不,我不离婚。
王闲云看看她,我不会原谅你,还是离吧。
米开斯问,你打算娶那个周轻盈?
王闲云没说话,过了半天摇摇头,我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这房子归你,我可能要调到省城了。
米开斯这才开始绝望起来,看来王闲云是铁了心要离婚了。
米开斯还是流泪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哭,可她忍不住。在泪眼里,浮现出一幕幕往事。
初夜。
窗外。天空悬着的那一小块月亮,照耀着那张小木床,木床太小了,哪里禁得住两个人的身体碰撞。
吱吱呀呀的响声伴着她疼痛的呻吟,弥漫在小屋周围。
她流血了,梅花瓣一样的血迹在昏黄的灯光下开放得如此鲜艳。她忍不住哭起来,那是告别一个人生阶段的哭泣,是面对新的生活的哭泣。
疼痛已经远去了。男人的身体一年一年壮硕起来,而自己的心,也在一年一年中渐渐老去。
结婚的日子。
主婚人那高亢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把他们送入洞房。大厅里是热闹的喜筵。喜笑颜开的爹娘坦然地接受着一声声美好的祝福。
家里的热闹灯火映照着晃来晃去的人影。
喝得醉醺醺的亲戚和叽叽喳喳吵着要糖要饼干的小孩子仿佛就在眼前。伴娘是自己做姑娘时候的女伴,她那满脸的离别的眼泪。
丈夫如初夜一样的激情。
结婚以后。
平平常常的日子里夹杂着粘稠的迎来送往。丈夫彻夜不息的柔和灯光。手拉手逛街的温暖。
有了名气以后电视上丈夫笨笨的样子,他那眉飞色舞的语言。梦里的缠绵和放纵。身体的渴望和内心的煎熬。频繁开会出差的丈夫,夜半忘记关掉的满是雪花的电视。漫长的孤独、等待。
米开斯放声哭了。
2
米开斯结婚了。
婚礼办得很简单。
她的新丈夫叫张来,就是和她有过肉体关系的男同事。不过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一个单位了。
张来已经辞去了中学老师的工作,他不能再呆在学校里了,那些同事的眼光让他和她都不舒服。
辞职了,就摆脱了以前的关系网,生活起来也就轻松了。他调到了小城郊区的另一所中学。
他们的婚礼是在张来的老家悄悄完成的。
张来的爹妈开始死活不同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他们忍受不了自己的儿媳妇曾经有过另一个男人。
张来的妈妈对张来说,如果你要娶米开斯,就先把我弄死,不然我不会同意。
张来急了,他说你们看看人再说好不好?她很漂亮,并且看上去一点不像三十多岁的女人。
爹妈同意见见人。
米开斯去了,打扮得就像一个小姑娘。
爹妈没有说什么,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既年轻又美丽的女孩子,这是一个会让村里的人都夸奖的好女人。
看她的样子,谁会想到她是一个曾经结过婚的女人呢?
米开斯和张来婚后就住在王闲云原来的房子里,他们甚至连房子里的家具都没有换掉,包括那张宽阔的大床。
为什么要换掉呢?这些家具都是王闲云购置的本城最好的家具,那张大床让米开斯常常想起他和张来第一次的颠鸾倒凤,让她有着无边无际的激情。
有时候她还会在床上感觉到王闲云的气息,她甚至在睡梦中有好几次把身边的张来当作了王闲云。
张来也常常在半夜里听到米开斯叫王闲云的名字。
他能原谅她。
他知道和自己结婚后的米开斯早晚会忘记王闲云。
她需要的是时间。
两个人的欲望火一样燃烧着。
除了上班、做饭、逛街,剩下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床上。
三十岁以前,女人满足不了男人。三十岁以后,男人满足不了女人。这种情形恰恰在米开斯和张来这里不存在了。
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
黄金搭档。
有那么一次,是一个黄昏。
米开斯和张来正在大汗淋漓地做着惊心动魄的运动,他们喜欢选择这个时间。
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第一次偷情就是在这个时间,也可能是因为米开斯习惯了这之前和王闲云在这时候做这种事情。
王闲云夜里写作,他常常在黄昏在太阳刚落山的时候要米开斯。
到底是什么原因,米开斯自己也说不清楚。
反正就是这么个习惯吧。
这一次特别淋漓,米开斯的叫喊无比尖利。
但这时门却被人打开了,是王闲云。
离婚以后米开斯一直没有换锁,王闲云手中的那把钥匙他也没有扔掉。他醉醺醺地闯了进来,跌跌撞撞直奔卧室。
王闲云又看到了那一幕,上下摆动的洁白的屁股和上下迎合的男人。
他仍旧说了那句话,继续,继续,你们继续,把它弄完。
空气就凝固了。
那以后的黄昏,米开斯和张来再也没有做过爱。
张来要求米开斯把锁换掉。
米开斯沉默良久,摇摇头,说这房子本来就是他的,这里还有他的气味。我们换掉锁有什么用?你以为他还会再来吗?
张来想想也是,王闲云有必要再来吗?
有必要。
王闲云调到省城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他又一次打开了这间房子的门。
屋里没有开灯,他以为没有人。
王闲云想最后一次看看这套房子,看看他想念的书房。就要离开小城了,昨天的晚报已经刊登了他将调往省城的消息。
该走了,这个他呆了二十几年的小城,这个第一个接纳他这个农家子弟的小城。就要离开了,多少伤痛这时候都化作了饱满的记忆。
你还是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是米开斯憔悴的声音。
她坐在昏暗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王闲云。
王闲云没想到米开斯会在家里。他想退出去。
米开斯问:你又喝醉了吧?不喝醉你不会到这里来。
王闲云苦笑了一下:我要走了。
米开斯说我知道,你不知道我每天都读晚报吗?这还是你留给我的习惯。
王闲云愣了一下,说我走了,他要回来了。
王闲云转过身去。
米开斯一下子站起来,抱住他,抱住这个她曾经深爱着的男人。
她说:他今天回老家了,不会回来了,我一个人。
王闲云肩膀抖动了一下,他说,不,我走了。
他真的要走了。米开斯在黑暗中感觉到他的手已经触到了门。
她大声说,我要补偿你,我要让你给他戴一回绿帽子,你不是恨我给你戴绿帽子吗?我现在补偿你。我现在已经是张来的女人了,你不想报复他吗?来吧。
王闲云哭了。
那一夜,王闲云搂着米开斯,像从前一样在那张大床上安安稳稳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