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这个季节让人心神荡漾,神清气爽。
夏雪拉着王闲云到民政局登记,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小姑娘,她看到他们的介绍信,还以为是梅开二度。羞得夏雪脸红红的。
办完手续,王闲云拿出一大把喜糖,女孩子满脸笑容地接了。
出了民政局大门,夏雪半真半假地跟王闲云开玩笑,说你倒是挺有经验的,还不忘带了喜糖来。
王闲云有些生气,哼唧了一声,没搭理她。
夏雪讨了个没趣,也就不再说话。
两个人领到了大红的结婚证书,心情却没有像先前想象的那样好,一时间觉得晕晕乎乎,感觉倒不像是真的。
夏雪急着结婚,王闲云只好顺着她。两个人都不想把动静弄得太大,只想通知几个亲戚和为数不多的好友,简单地办办。
大喜的日子是正经请人选的,王闲云的朋友多,不乏有擅长算命的瞎子或聋子。
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以后,两个人分头通知自己的亲朋好友。
夏雪的爸妈在重庆,参加女儿的婚礼要坐几千里的飞机。老爷子身体不好,让她妈一个人来。
老爷子说就算是派个代表。他对自己的女儿一向是漫不经心,任由她来去自由。连女儿找对象也不例外,听宝贝女儿说自己未来的姑爷还是个会码字儿的,在心里就先喜欢得不得了。
老妈不像他那样散漫,非要在女儿结婚前见见自己这个作家姑爷,她是不放心。于是一个人大老远的拎着大包小包从重庆飞到了省城。
王闲云和夏雪在接站口举着牌子专心致志等人。
王闲云有些紧张,问夏雪见着了人我喊不喊妈?
夏雪看看他,扑哧笑了起来。
王闲云说你笑啥?
夏雪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见了面当然叫妈了。
王闲云心里安定下来。
人流差不多走散了,却还不见人出来,两个人心里就有些着急。
他们哪里想到老妈故意在一边躲了一会儿,在那里偷偷观察自己姑爷呢。
王闲云好歹也是一表人才,穿着风衣在那里笔直地一站,让在重庆看惯了小头小脸小男人的老岳母自然是合不拢嘴。
她这边不知不觉看得久了,夏雪这边心里着急。还是王闲云先发现了目光发呆的老岳母,拽拽夏雪的胳膊,朝老岳母那边努努嘴。
夏雪这才看见自己发呆的老妈。久不相见的娘俩自然是相拥而泣。她娘俩光顾自个儿亲热,王闲云在一边找不着机会叫妈,好不容易等老太太回过头来,赶紧叫了。
老太太欢天喜地地答应。
三个人打的回到学校,夏雪将老太太带到自己房间。
老太太看了房子,有些不满意,说你们也不布置布置?这么乱。
夏雪看看王闲云,笑着说,新房子在下边,这是我的单人宿舍,待会儿我带你下去看。
王闲云说,我回去让小梅准备吃的。
他噔噔噔回到二楼,看见小梅正在择菜,上前去帮忙。
小梅说人接来了?
王闲云点点头,对小梅说你多做点南方菜,口味重一点,老太太怕是吃不惯咱们北方的菜!
小梅说,那可要难为我了,我可不会做什么南方菜!
王闲云听出来小梅有些不高兴,自从她和夏雪好上以后她就变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话变少了,人也消瘦了许多。
开始王闲云还以为她是要准备考试,累的,后来才发觉是因为夏雪。听说王闲云和夏雪结婚的消息,小梅脸色好几天都不大好。
夏雪说这个小梅太不像话了,干脆辞了算了。
王闲云听了夏雪的话,心里有些难过,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是说,等她考上大学就好了,一个乡下女孩子,也不容易。
夏雪只知道他是不忍心得罪了这个小老乡,也就不再提起来了。
倒是小梅,又提过一回。
她问王闲云你是不是打算结婚以后就把我辞了?
王闲云看看她,说哪有的事,我还想让你读大学呢!
小梅说别哄我了,那个女博士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她愣了愣,眼角有些红,又说我一定要考上大学!还要考研究生,考博士!
王闲云择菜的手哆嗦了一下,笑着说,那好啊,很有志气嘛!如果你能考上研究生,前途就光明了!
夏雪领着老太太下来看新房。
新房就是王闲云的卧室,重新装修了一下,铺了地毯,四周的墙壁镶上了反光镜,使整个卧室都透明起来。
老太太不懂这是现代人的爱好,问夏雪怎么装这么多的玻璃?
夏雪说这是我的创意,妈你看怎么样?
老太太说我看不怎么样,糟踏玻璃!
王闲云听了就笑,当初他也是反对装这么多玻璃的。
夏雪白了他一眼,对老太太说,你再看看书房。
老太太看了,嘟囔了一句:他的书可真多!
又看了厨房和小梅的卧室,老太太看看在一旁忙着做饭的小梅,悄声对夏雪说,这个小保姆老不老实,可不可靠?
夏雪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小声说,等些日子就把她辞了!
老太太说就是,你们年纪轻轻的,又没有孩子,请什么保姆。等以后有了小宝宝,送我那儿去,我给你们带!
夏雪说好好好,就让你带!
当天晚上,老太太执意要和夏雪住在小梅的卧室。王闲云没办法,就让小梅住到楼上去。
小梅满脸的不高兴,带了几本课本拿了夏雪的钥匙,走了。
小梅一走,老太太对夏雪说,以后就让小保姆住在楼上,你住在楼下,这样好。
夏雪红着脸说,这不还没结婚吗?不大合适。
老太太说,不是登过记了吗!
夏雪笑,心里说老太太这一点倒是挺解放的。就对王闲云说,那就让小梅住到我那里去吧,明天我把东西搬下来。
王闲云当着老太太的面,不好说什么,模模糊糊地应承着。
半夜里,夏雪偷偷起来,摸到王闲云的卧室,两个人云雨一番。
王闲云说老太太要是醒了怎么办,不怕她说你?
夏雪脸色潮红,说她睡觉死,醒不了。
王闲云笑,说老太太挺有意思,一来就安排咱们的“大局”了。
夏雪拧了他一下,说你是不是有意见了?
王闲云说哪敢,没有。
夏雪说,别说瞎话了,是不是不满意把小梅安排到楼上?
王闲云说,我看不如等下周我们完婚以后再让她搬吧,这样好说一些。
夏雪想了想,那我妈怎么办?她老人家可是挺固执的!你敢不听她的?
王闲云叹了口气,那就让小梅搬上去吧!
2
这天晚上,王闲云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已经死去的妻子米开斯,她那风姿绰越的样子依然清晰地展现开来。
一会儿又变成自己年少时的恋人花朵,她在他的梦中还是那么美丽、年轻。花朵仿佛又回到她年轻时候的清纯、天真。她扎了一条马尾辫,头上还用一个小花手帕扎了个结,那样子像是还活着似的。
王闲云一时间分不清是米开斯还是花朵,她们互相重迭着面带微笑地向他走来,他张开了手臂迎接她们。
一道电光闪过,王闲云看清楚面前的女孩是花朵,她一下子变成那天晚上在小李庄见到她时的样子:肩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粪叉,粪叉里装满了喂牲口的野草,野草差不多要把她淹没了。
王闲云要她歇一歇,她不肯,仍然固执地往前走。
王闲云分明看见她的前面是一个悬崖,他惊叫着,喊着花朵的名字:花朵,花朵,别走!前面是悬崖!
可她不听,仍然毫无知觉地往悬崖走去。
花朵消失了。
王闲云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从悬崖底下传来:我走了,我走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孩子。
王闲云一下子醒来,满头的汗水。
有人敲门,是夏雪。她拉亮灯,看见王闲云目光呆滞的样子,摸摸他的额头,问王闲云怎么了?刚才那么大声地咋呼,连我和妈都吓醒了。
王闲云说做了一个梦。
夏雪问什么梦?
王闲云不说话。
夏雪叹了口气,说要不要我陪你睡。
王闲云摇摇头。
夏雪说那就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夏雪拉灭灯,走了。
王闲云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王闲云睡着了。
他又梦见了花朵,花朵就坐在他的床前,对他说,本来我已经走了,走得很远很远了,突然想起来我的孩子,又回来了。
我求你照顾好小梅,她是一个好孩子,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她。这是我唯一托付给你的事。
如果你有空,回小李庄的时候,就到我的坟头念叨两句小梅还好的话,让我放心。花朵说完就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闲云又一次从梦中醒来,这一次他再也睡不着了。
他不敢相信刚才是在做梦,那像是刚刚才发生似的。他知道这是花朵在托梦给自己。他以前听老人们讲过有关死人托梦的事情,现在居然发生在自己头上!
大概是深夜两点钟吧,王闲云起来从抽屉里头找出一盒烟,最近他有些日子没抽烟了,夏雪管着他,不让他抽。现在他想抽一根。
火红火红的烟头像一只萤火虫在寂静的黑夜中明灭不定。王闲云想,在自己就要和夏雪结婚的时候,梦到花朵和米开斯,该不是一件好事吧。
他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