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亮闪闪的日头从天窗照进来,天很蓝,白云淡如游丝。
几乎是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的第一秒钟,郦清清猛地坐起身来,这个大骗子,还说什么一大清早就送她回去!
昨天出门的时候她连手机都没有带,也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梅姨要是一早上找不见她的人,还不知道会吃多大一惊!
她赶忙下床,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光着脚,一边往门外走,一边东张西望。
外厅也没有人,也没有看到哪里有挂钟,屋子里很安静,反而让她听到什么地方好像有响动,顺着走廊还没走到底,当先看到了一方宽阔的游泳池。明晃晃的一池天蓝,浅金色的阳光流淌在雨花石铺成的地面上,远处青灰色的围墙上,四周各种苍翠植物的叶子上,泳池边上除了两顶太阳伞,两张躺椅,另外还有一间木屋,屋顶爬满了厚厚的藤蔓,生机盎然地从屋檐上挂下来,木屋里头也有一几一椅。
然后她就看见殷黎霆从水里钻了出来,右手一拉扶手,踩着台阶就要走上来。
郦清清立即背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这才发现她脚上竟然没有穿袜子。
他又不是没穿泳裤,她脸红什么?
不对!发着烧,手裹着纱布的人,怎么能游泳?
不对!她的袜子呢?
正乱七八糟想什么,就听见他说了一声:“好了。”
她在心里哦了一声,机械地转过身来,他还是只穿着一条泳裤站着,浴巾还好端端地搭在旁边的栏杆上。
她面色一热,连忙低下头去:“你……不是说好了吗?”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我说我上来了,你以为是什么?”
郦清清索性一迭声地反问:“现在几点了?你不是说天一亮就送我回家的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我的袜子呢?还给我,我要回家!”
殷黎霆大约在笑:“你让我先回答你哪一个问题?”
她撇过脸看别处:“你先把衣服穿好!”
“怎么在你眼里我没穿衣服吗?还是你希望我光着?”
她简直无语:“我要回家!”
他这才后退了一步,将浴巾取下来,一边擦头发,一边说,“我叫你了,你醒不过来。我总要等你醒了才能送你回去吧!”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死!
她更没好气:“现在几点了?”
他把浴巾挂在脖子上,脱下左手上的护腕和防水手套,“应该有十一点半了吧!”
郦清清怒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你这个大骗子!”
他跟上来:“换洗衣服,袜子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先去洗漱,吃了中饭我送你回去。”又说:“我真的叫你了,不信我给你看视频!”
她的左脚差点踩到右脚,眼带惊风地停下来盯住他:“你偷拍我?”
殷黎霆一脸的不以为然:“我要是不拍下来,怎么证明我叫过你?”
她气结:“你根本就是在强词夺理!视频呢!给我删掉!”
他站在她对面笑得春风满面:“我是给你看的,不是给你删掉的!你要是这个态度,我还不打算给你看了!反正我是叫过你的,天知地知,我知,视频作证!”
她咒骂:“变态!”
他还在笑:“嗯,你早上抱着一个变态睡得很香!”
郦清清又羞又恼:“你闭嘴!”
“那你陪我吃饭!”
她肯才怪,只管转身就走。
他站在那里扬声道:“你忘了,没有我的同意不准开门,你尽管光着脚走下去,看看谁敢放你出去!”
她强忍住火气,一口气走到屋子里去,却到处找不到她的袜子和鞋子。
光脚就光脚,昨天已经荒唐了大半夜,难不成这青天白日的,她还要步步被他牵制?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她要回家!后天就是两家人一起正式吃饭的日子,她和楚亦暄之间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清楚,哪里还有半分闲工夫跟他呆在这里虚耗什么美国时间!
疯子,神经病,谁让他帮她脱袜子了!
连鞋子也不知道给她藏到哪里去了!
这个瘟神,脑子里怎么没有一根筋是正常的!
眼前,一室敞亮,阳光如碎金子一般洒在乌木地板上,洒在床上亚麻色的织锦绣花盖被上,枕头上。郦清清的视线掠过床上褶皱的痕迹,没来由的一阵耳根发烫,昨天半夜里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怎么会睡着了,用他的话说,还叫都叫不醒?
她记得刚开始被他强按着躺下去的时候,心里头不知道有多抵触,别扭,僵硬,嫌恶。而他就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于是他抱,她挣脱,她挪过去,他贴过来,她甩开他的手,他又搭上来。
来来回回地折腾,起身又被他按下去,翻身又被他扳过来,总之就是要抱,她死活不肯,他毫不相让。
到底还是被他威胁:“你再乱动,我可就什么都不管了!”
当时她的想法是,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奇葩物种演变的?深更半夜,发着高热,脖子上被咬得那么重,吃了退烧药,感冒药,消炎药,一开口就能听得出来连嗓子都快烧冒烟了,怎么精力还是这么旺盛?
他身上这么烫,还不依不饶地靠过来,不觉得不利于散热吗?基本的医学常识都没有吗?
她膈应,她尴尬,唯有当自己是一根没血没肉没脾气的枕头,当他是一只超大号的泰迪熊。
尽管她从小到大从不热衷于任何毛绒玩具!
最后她是强迫自己数羊睡着的吗?
失去意识之前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有没有做梦?
郦清清光着脚站在那里,越深纠越觉得难以置信,因为她好像真的睡得很熟,没有做梦,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纠缠在脑子里。
是那种累极了,但是很安稳的深度睡眠。
这不科学!
完全不科学!
自从乔爱诗死了以后,她几乎总要刻意熬上一阵子,等到身体连续极度疲劳之后,才会在某一天晚上或者是午睡的时候,潜意识被浓重的睡意麻痹,从而享受一次相对接近的深度睡眠。
对于这一点,她其实早有意识,这应该也是她为什么会一直瘦下去的原因。
为什么昨天半夜,在殷黎霆滚烫而厚实的怀抱里,她反而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是因为温暖?不对,那根本就是烫!
是因为累极了?的确累,那她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雷打不动地梗在脑袋里的那些事呢?
如果说起初两个人坐在床上聊天那会儿,是当时的氛围,和他忽然收敛了平日里狠厉张狂的气息,整个人看起来无害而温柔,令她不由自主,令她刮目相看。那么对于他执意要抱着她睡,她为什么竟然没有反抗到底?
真的只是因为身心俱疲吗?
她莫名一阵心惊肉跳,扭头往外走,一出来就被他迎面堵在了房门口,他竟然还没有去换衣服:“你就不想知道楚亦暄昨天都跟我说了什么?”
郦清清哪里有心思听他说废话:“我想知道我自己会去问他,不需要你传话!”
而他只管挡住她的去路。
她仰起脸来瞪他:“你让不让开?”
殷黎霆倾身逼近一步:“那你陪不陪我吃饭?”
一开始她还淡定,管他是披着浴巾,还是只穿着一条泳裤,反正她目不斜视,更不能三言两语就输了气势。等他****的胸膛完全贴上来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泄了气:“吃饭要人陪,睡觉要人陪,缺爱型偏执狂,偷拍狂,暴露狂……”
刚骂到一半,嘴巴就被他封住了!
并没有深入,只是唇峰覆在她唇瓣上。
她脑子一懵,用力推开他,说出来的话竟然是:“我没刷牙!”
而他竟然没有再纠缠,反而暧昧一笑:“我不嫌弃!不过我也没打算深吻,怕把感冒传染给你!”说着却一手揽上她的腰:“还是你希望我……”
她左手挡在自己胸前,拔高了音量盖过了他后面的半截话:“我希望你消失,你就消失吗?”
他又是那一句:“口是心非!”
“已经中午了,你家里的阿姨要发现你没在房间里也早就发现了,你现在着急忙慌地赶回去也于事无补!不如我们一边吃饭,一边想一个合适的借口,譬如说你一大清早出门跑步,在半路上偶遇了我,我请你吃早点,顺便吃中饭,然后送你回家。”
郦清清抬头剜了他一眼:“不需要你送!”
他邪魅一笑:“不需要我送,你打算怎么回去?让楚亦暄来接你?原来你这么急着让他知道你又跟我一起过夜!”
“殷黎霆!”
“小豹子!”
结果她当然是没走成!
吃饭的时候又是一阵嘴仗,他要喂,她不肯。
出门也纠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哪里弄来一套新衣服,非要让她换,标签都在,价格更是贵得令人咋舌,颜色款式倒是并不夸张。她最后的理由是,她有洁癖,从来不穿没有洗过的新衣服。
上了车之后,她只管挨着最右边的车门坐着,心里不停地自我安慰,顶多再坚持二十分钟,就能彻底结束这十来个小时的匪夷所思。
她竟然会在神智清醒的情况底下,跟他同睡一张床,同一张桌子吃饭。
乱了,一切都乱套了。
难不成,她当真是对他产生了一种连自己都没有觉察的亲近感?用他的话说,她的身体比她的心更诚实?
这意味着什么?
这种逻辑一旦成立,简直令她避之唯恐不及!
所谓既成事实的潜移默化,恰恰也说明他这一系列阴魂不散的行为背后的意义,已经强行植入了她的思维意识?
舒岚早就问过她,如果他根本就是看中了她,不惜千方百计也要娶到她,她预备怎么办?
乱了!一切都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