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清落落大方地微笑:“阮小姐刚才说我们可以互相成全,恐怕是一厢情愿了,对于一个从来不按正常逻辑思考的人,根本也不存在什么非此即彼的选择题。对我而言,最好是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个黏皮糖,他隔三差五地纠缠和骚扰固然令人厌烦,但是让我兴师动众地去应付他,那也是阮小姐太高看了他对我的影响力。人被狗咬了,总不能再反咬一口还回去,倘若我听了阮小姐的建议,大费周章地造出一大堆有的没的,岂不是更让他有机会揪住我不放?”正想收尾,结束这场累心费脑的谈话,视线正前方居然凭空多出来一个人影。
竟然又是那个无孔不入的瘟神,黑裤子,黑皮鞋,军绿色长风衣敞开着,脖子上挂着一条卡其色经典格纹围巾,脚底生风一般,正大摇大摆地朝着她们走过来。
阮琴云背对着楼梯间而坐,大约还没有听到动静,而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刚刚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接下来又预备说什么?
她略一迟疑:“阮小姐莫不是同时还约了季小姐吧?或者,还有狗仔队?”
这么一说,阮琴云很快反应过来,扭头回头之间,神情已经迅速镇定了下来:“我看倒不如说是郦小姐口是心非,嘴上说对殷少没有意思,行动上却是另外一回事!”
郦清清也懵了,正在两个人各自狐疑思肘的当下,那个煞神已经走到了她们的桌子跟前:“阮琴云,我殷黎霆的规矩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以为上一次我没有追究,反而有恃无恐了,你以为你能倚仗什么?是你的肚子,还是沈致远跟你死去的那个爹当年的一点微薄的交情?”
转眼又对她说:“你不呆在家里好好养伤,跑出来瞎转悠什么?你爸爸给你配的司机和保镖只认得我殷黎霆一个人吗?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陌生人想拐带你到哪里,他们都一律视而不见?”
殷黎霆居高临下地站着,她和阮琴云面对面地坐着,这种场面实在是太怪异。
而阮琴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嫣然一笑:“殷少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和郦小姐不过是在同一家首饰店里碰到了,一时投缘就约出来多聊了两句。郦小姐也是心细,怕我怀着身孕逛街太辛苦,才陪我进来这家咖啡店里坐一坐,等我们休息够了,还要继续去Shopping呢!女人的购物欲向来是一发而不可收拾,殷少这个时间点过来正好,我们就不怕待会儿买得停不下来,旁边没有人帮忙拎包了!”
郦清清正打算笑一下,顺着阮琴云的话三言两语应付过去之后赶紧离开,还没等她笑出来,殷黎霆又抢白:“投缘?她活了二十年也没跟第二个人轻易投过缘,今天偏偏就跟你看对眼了?阮琴云,我郑重地警告你,我殷黎霆的女人,你趁早少动歪脑筋少套近乎!你都跟她说什么了?说你怀了我的孩子,还是说我打算让她做后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的勾当,你查她做什么?”
即便是再镇定,再有主见的人,到了这一刻,只怕都难以维持风度。毕竟,她怀着他的孩子,处心积虑地想要嫁给他不成,还要因为一个后脑勺对着他都觉得嫌恶的其他女人,反被他恐吓揶揄。不得不说,这个阮琴云果然不是一般人,饶是这样放低了姿态,云淡风轻地想要翻过这一篇去,某些人不仅半分不懂得怜香惜玉,还处处言辞恶劣的讽刺打击,而她竟然还能够谈笑风生,丝毫也没有表现出气急败坏。
阮琴云眼波一转,眸光从她面上缓缓扫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眼之间,郦清清明显觉察到她身上的气息变了。
说出来的话也变了味道:“殷少刚刚也说要让郦小姐给我肚子里的孩子当后妈,我这个亲妈,当然有责任主动了解自己孩子将来的后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殷少这一次也真是强人所难,明明人家郦小姐有未婚夫,也从来不打算攀你殷少的关系,怎么殷少竟然还想强娶豪夺?郦小姐刚刚可是不止一次的表明,由始至终都没有把你殷少放在眼里,至多当你是一只不小心踩上之后甩也甩不掉的黏皮糖。殷少看中别人家的未婚妻不打紧,抢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我这个亲妈,到底不是没有理由关心自己的孩子,日后所处的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环境,是不是健康和谐,是不是真正有利于他(她)的成长。殷少,我这点动机,应当不算过分吧?”
郦清清不由得迎面看了阮琴云一眼,这样措手不及又轻易遮掩不过去的情况之下,这样说,无疑也算是一种智慧。
只是这前前后后的亲妈后妈,听得她忍不住一阵接一阵的头皮发麻。
总之一句话,此地不宜久留。
于是她看准时机,赶在殷黎霆开口之前,退开椅子站起身来:“阮小姐,我还是刚刚那句话,我当真对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没有半点意思,更没兴趣当你孩子的后妈。”
“谢谢你的下午茶,再见!”
说完她俯身拿起旁边椅子上的包就准备走人了,刚迈开步子,殷黎霆迎面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往左,他堵,她往右,他也堵。没奈何,她只有抬头看了他一眼:“殷总,麻烦让一下!”
殷黎霆勾唇一笑:“这都好几天没见了,也不知道关心一下我的手伤,没良心!怎么,跟不认识的人聊了个把小时都不急着走,明明聊我聊得这么起劲,怎么真人一来你反倒急着开溜了?”
说着,故意拿他缠着纱布的那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正在她视线被干扰期间,他的手指已经靠过来,就快要抚上她的脸:“你平时在家都不吃饭的吗?怎么越来越瘦?”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缩:“好狗不挡道,让开!”
他也不生气,只管将那只手扬在半空中:“旁边有人煞风景,今天我不咬你,过来!”
这算什么,难不成他还要当着阮琴云的面对她做点什么?
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让不让开?”
殷黎霆一边收回了手,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让。有本事推倒我,从我身上踩过去?你说什么,我是你不小心踩上的一只黏皮糖,你什么时候踩过我,我怎么不知道?那天晚上也是我在上你在下,车里那次也是,你喜欢在上面就直接告诉我,跟一个外人说得着吗!”
郦清清强忍住一口恶气:“狗嘴里吐不出一句人话!说你是黏皮糖,黏皮糖只怕还不乐意。你喜欢挡道是吗?好,你接着挡,我砸了窗户跳出去,你总没有意见吧!”
说完视线掠过他看了阮琴云一眼:“阮小姐,你要么先走,要么换个位置,省得待会儿一不小心被玻璃碎片伤到!你大概还不知道,但凡这个瘟神跟我同处一个空间,总得发生点什么天灾人祸。你是孕妇,再被我殃及池鱼,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所以,还得麻烦你离开这里!”
她当然不是真的想要砸窗户跳楼,但总得找个办法脱身,这里空间格局是直通到底的竖一字型,她们的位置临窗而设,又在最靠里的一张桌子,背后即是墙壁,左手边挨着装饰墙也是一排桌位,相比她们坐的这一边,前后桌之间的距离更开阔一些。
此刻,殷黎霆正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中间唯一的过道上。
还不止,她话音刚落,殷黎霆瞬间逼近一步,伸长了另一只胳膊将她拦腰捞了过来,禁锢在自己胸前。她正想反手,他却抬起了裹着纱布的那只手替她抹了抹嘴角:“喜欢吃甜品?我明天派一个米其林三星西点师到家里去给你做,除了提拉米苏,还想吃什么?”
她明明是有戒备心的,怎么事到临头还是一点招架能力都没有,如果她的右胳膊没有打着石膏动弹不得,一定不会这样轻易任他欺近。
重点是他在干嘛?给她擦嘴?
还有他说话的语气,简直令她忍不住直起鸡皮疙瘩,如果不是看他举起的是受伤的那只手,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呆若木鸡地楞在那里。
一股男性特有的清冽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扑面而来,她立即奋力往外挣脱:“放开!”
殷黎霆却是得意一笑,搂着她腰的那只手稍一用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近鼻息:“知不知道你每次在我面前都像一只豹子,不过,是一只美丽的小豹子。”接着又贴近她耳边:“所以我不是黏皮糖,是猎人!”
这种浓得发腻的低音,还有他口鼻呼出热气,令她自耳根而起,迅速扩散到全身上下,只有一种类似于心脏麻痹般的体感异常,就好像是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漏电的绝缘体。
郦清清一个激灵,抬起脚后跟用力踩在他的皮鞋上:“有病!”
他到底吃痛,身形一晃却仍然不肯松开手,不仅如此,整个上半身还顺势压倒下来,将头搁在了她肩膀上:“小豹子!”
她几乎气结,尽管今天特意出来逛街,右手没有吊脖子,可她也实在不敢乱动。那天在盛茗薇入住的酒店碰到他,当时又是摔跤又是用胳膊推撞,第二天一大早去T大签好休学申请书,跟舒岚见过面之后,下午她听江医生的安排,去医院做石膏固定一周之内的复查拍片,照影结果显示伤处的恢复进度并不理想,甚至肌肉的肿胀都没有正常消退。
好在骨头没有移位,裂缝也不算太严重,事故当时的处理也足够及时妥当。但是慎重起见,她还是遵照医嘱,老老实实在家挂了三天的消炎药水。
所以今天她一直很紧张,始终下意识地避着右手,这会儿也只能用左手在他胸前胡乱推来搡去,但其实根本撼动不了他半分,她净身高也有一米七,而他至少高出她十五公分,也不知道是他搂得她太紧,还是他大半个脑袋的分量都在她左边的肩膀上,只令她感觉喘不过气来,站也站不住!
他那天撞门,身上其他地方没受伤吗?这么快肩膀就不疼了?怎么力气还是这样大!
她又急又恼,对准他始终牢牢扶住她腰肢的那只手,攒足了劲狠抓了几把,而他压根儿不为所动,两个人就这样状似亲密又暧昧地僵持了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