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清用左手端起玻璃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喝完了。阮琴云说的这些话跟楚亦暄那天在车上跟她说的,完全不谋而合,所以她的问题也是一样,如果这个办法可行,为什么她自己不拿着B超检验单去找沈太太做主?
或者是她现在正打算豁出去这样做?
阮琴云也停下来喝了一口茶,“郦小姐,殷少如今对你可以说是志在必得,你一味的拒绝和躲避只怕都起不到什么正面作用,很有可能还会因此而牵累身边的人。沈太太对你有印象,你约她出来见一面,应该并不太难。沈宅的电话我这里有,郦小姐和未婚夫什么时间约沈太太在哪里见面,还请告诉我一声,我也有一阵子没有见过沈太太了,有机会也想当面问候一声!”
所以,她的确是预备这样做,悲催的是,她甚至不敢亲自约沈太太出来,只好拉了他们来做打头阵的炮灰?
这样也说不通,只要沈太太知道了她怀孕的事,殷黎霆立即就会想到是她跑到沈太太面前去说的,有分别吗?
她实在不耐烦这样长篇大论地打哑谜,索性单刀直入:“阮小姐如果觉得沈太太能劝得了殷黎霆,怎么不自己去跟沈太太说,反而大费周章地劝我出面?阮小姐跟沈太太本来就相熟,令尊又跟沈先生有深厚的渊源,阮小姐想见沈太太,或者想跟她说点儿什么,总比我这个阴差阳错,只跟她见过一面的外人更方便容易吧!”
阮琴云眸光一转,显然早有准备:“郦小姐有所不知,殷少一向来最不喜欢身边的女人自作聪明,既然他的心思在你身上,我主动做什么,都只会令他反感。尤其,要是为这件事叨扰了沈太太的清净,他知道以后只怕会更加不高兴。郦小姐不同,你本来就对殷少没有感情,自然无所谓他的态度,何况你不做令他厌恶的事 ,怎么让他厌恶你这个人呢?我想要自己去找沈太太说什么,的确并不为难,但是总比不上郦小姐和未婚夫双双到场,言辞恳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来得更有说服力。何况,我由始至终也没有打算要亲自跑到她老人家面前去搬出孩子的事,只不过,如果她凑巧在外面偶遇上我,看出来我正怀着孕,情理之中也会关心询问两句。殷少的脾气,郦小姐想必也是有所领悟的,他不愿意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他,即便是沈太太亲自出面,也难保不会适得其反。所以,我现阶段最大的愿望,只是希望孩子能够平安出生。”
“本来我就亏欠这个孩子,未婚意外怀孕,事先也没有慎重地调养过身体,但是他(她)既然不早不晚地来了,我也应该担负起一个母亲的责任。郦小姐,说一句不怕你见笑的话,你不想要的,或许正是我当前求而不得的,反之,如果我求仁得仁,郦小姐也能顺利解决这一桩大麻烦!说起来,我们的确可以互相成全,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阮琴云没有用反问的语气,反而是一副诚心诚意的口吻,不由得令她心底生出了几分同情。
任何一般女子遭遇阮琴云这样的状况,想必都淡定不了,担着扭转家族生意危机的重任,赔上了自己不说,还牵扯出一个不被对方认可的孩子,的确是非常人能够冷静得了。
这么一想,她其实很幸福,即便这两年郦冒勋明显比从前唠叨一些,还在她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之下,决定了楚亦暄回国和她交往的事,但她终究还是自在的,自在而且轻松,从来没有经历过营营役役,更没有生存压力。毋庸置疑,操持任何一家企业都不容易,内忧外患,生存与发展。就像楚亦暄说的,倘若她肯继承郦商,从此就只得一间敞亮的办公室,整日忙于集团的大小决策,疲于应付各种政商关系。只消想一想,都让她觉得如坐牢笼,等同于作茧自缚。
她如何情愿!
所以不得不说,即便是她无意中听到过殷黎霆和阮琴云的对话,明知道阮琴云多半不像她刚刚说的那样一心为孩子着想,也无甚资格质疑她的行事作风。
像岑沁悠那样谨言慎行只身在企业里拼爬的女孩子不容易,像阮琴云这样肩负着家族使命的淑女名媛,同样不见得容易。
郦清清迎面看了阮琴云一眼:“阮小姐刚刚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沈太太对我和殷黎霆的关系误会不浅,如果只是拿我和我未婚夫的感情说事,会不会显得太过单薄,阮小姐今天特地与我偶遇,总不会事先没有其他的准备吧?”
阮琴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端望着她的一双眸子格外盈亮,她知道,这场谈话的重点来了:“怪不得郦小姐能令殷少刮目相看,郦小姐除了青春美丽,心思也比一般二十岁的女孩子要细腻通透得多,如果我是男人,只怕也会对郦小姐一见倾心!七年前,远东出过一桩轰动性的丑闻,尽管事发突然,风波平息得也快,但是有心人多半不会忘记,殷少当时差点因为这件事被沈先生发配到非洲去,后来还是沈太太出面保住了他。季小姐如今已经跟了沈先生七年,两人年龄悬殊颇大,去年开始季小姐一直想给沈先生再生一个孩子,沈先生始终不同意,两个人之间多少有些摩擦和不愉快。前几天,沈先生带着沈小姐和沈太太出国去了,好像是因为沈小姐不小心弄丢了护照,一家人暂时滞留国外,明天是季小姐阴历的生日,沈先生却不能如约赶回来,难免令得季小姐心中耿耿于怀。如果这个节骨眼上,国内各大媒体报纸重新爆出殷少和季小姐私密幽会,甚至是旧情复炽的绯闻,沈先生在国外看到会怎么样?还有沈太太,当年为了保住殷少,才被迫接受了季小姐跟沈先生的关系。时隔七年,往事重演,她又会是什么态度?郦小姐没有见过季桑榆,大概不知道,其实郦小姐在某些地方跟她很是有几分神似,一样是肌肤白如春雪,气质清丽脱俗。郦小姐在跟沈太太见面的时候,不妨主动提一提这一点,看看沈太太会不会有不同的表现。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根刺,再是雍容大度的女人,也难免没有落寞的时候,何况,这一回又再次牵涉到殷少。”
“郦小姐,如果你约殷少,去哪里,他都一定会欣然赴约。凑巧我最近跟季小姐相处融洽,什么时候约她出来喝个茶,做个美容,她一般也不会推辞。”
郦清清显然听懂了:“阮小姐这样做,就不怕殷黎霆事后知道了不高兴吗?”
阮琴云倒是把她调查得很清楚,连颜雪工作上的变动都没有放过:“郦董的女朋友是一家杂志社的总编,听说很快就会调回浣月总部。颜小姐主攻女性时尚,旗下娱乐周刊的选题也一向不以豪门花边取胜,底下的几个主编副编却未必没有不同的看法,毕竟这样的题材才更博人眼球,更符合大众的口味,也更冲得出销量。当然,这一点还要靠郦小姐做工作,你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好说话,何况颜小姐调任在即,对其中一个八卦版块的一两期头条话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通过了。”
这下,她算是完全听明白了,让颜雪杂志社的娱乐周刊领头爆料殷黎霆和季桑榆之间的绯闻,就算事后殷黎霆追究起来,也只会顺理成章地往她身上联系,怎么样都扯不到她阮琴云头上。
这哪里是让她打头阵做炮灰,分明是把自己高高挂起,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而这个所谓的利,除了对殷黎霆的求仁得仁,会不会还存在其他的动机?殷黎霆一旦再次因为季桑榆而惹怒了沈先生,最坏的后果是什么?这对阮琴云或者说对阮氏来说又有什么益处?
难不成是以为殷黎霆跟沈先生彻底决裂之后,更有机会选择阮氏?阮琴云说过,远东再好,终究也是姓沈。
但是阮琴云凭什么以为她会听取这个提议,并且付诸于行动?
就因为她一心想要摆脱殷黎霆,又从未涉足过商界,所以阮琴云料定了她不会想的到这当中很可能还有其他层面的厉害关系?
也对,阮琴云并不知道,那天晚上在沈家大宅,她亲耳听到过殷黎霆和她的谈话。
郦清清抬头望向窗外,冬日的晴空,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并不热烈,反而只有一种晕朦朦的慵懒。透过玻璃窗,看得见对面高低错落的商铺店招和五颜六色的广告画,斑马线上行人匆匆,信号灯很快由红转绿,路口停驻的车辆陆续启动,交汇成一条流动的车河。
眼前,阮琴云不疾不徐地又往她杯子里续茶,看神情正在等她回应,而她就那么笑了一下:“阮小姐一开始也说了,我一味的拒绝不仅起不到作用,还很有可能会牵累到身边的人。按照阮小姐现在的提议,我就不单单是拒绝,而是主动挑起事端,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加有可能激怒殷黎霆,因此而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阮小姐,我的确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殷黎霆的纠缠,但是还不至于这样劳神费力,重点是,多半还讨不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