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四十三分,殷黎霆已经停好车走到了门诊大楼门口。
哼,不选离T大最近的那家医院,偏偏跑到这里来!
说来也奇怪,他竟然二话不说由着她!更蹊跷的是,今天凌晨三点半他才回到西山那边的公寓,睡了没几个钟头,早上居然自己就醒了。
等他洗好澡出来给岑沁悠打电话的时候,还不到八点钟,她明显吃了一大惊,往常就算上午有再重要的安排,他也难得起这么早,何况还是周末!
不仅醒得早,他的心情似乎也格外好。交代完阮琴云的事,他挂了电话,走进厨房打算自己动手煎两个荷包蛋,下一碗面条当早餐,打开冰箱一看,除了矿泉水和饮料,里外找不出半份可以下锅的食材。
姑妈最近忙着沈致远过寿的事,都忘记吩咐张婶派人过来帮他补给了。
然后他打了个电话到留园,让厨房四十分钟之后给他下一碗海鲜面。
他赶过去花了十分钟吃完面喝完汤,九点整出发,四十分钟开到了这家医院门口。
这个女人在他面前永远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豹子,他倒不担心她敢临时变卦,反而有几分迫不及待,等到白纸黑字的检查报告出来,她还预备怎么抵赖?
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笨女人!感个冒都能烧成那样,也不知道硬撑了几天,明明就紧张得不得了,还口口声声说不要孩子。
哼,他殷黎霆的儿子,是她一个人说不要就不要的吗?他倒要睁大眼睛看看,那个楚亦暄是不是真敢接手做这个便宜爸爸!
说他是瘟神?煞神?讨厌他,恨他,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
他一向最厌烦女人哭,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在他面前哭,更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冲他吼。事后他都怀疑自己昨天晚上在宴席上喝的根本不是酒,而是镇静剂,竟然能够安稳地看着她在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有立即扔她下车,也没有一巴掌扇过去让她闭嘴。
后来车子开到屏山东郊的莱茵小镇入口,她执意要下车,他放了她下去,她竟然转身就往反方向走,一边走一边不知道给谁在打电话。
是那个刚死了老婆的陆昕裴,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慕少祺?她的那个闺蜜舒岚应该不会开车,深更半夜的,一直吵着要回家,真到了家门口又不进去,打算去找谁?
楚亦暄?
这么一想,他竟然又掉回头去将车子停在了她旁边,她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往前走,他心中反而懊恼难耐。
还真把他当成瘟疫了!
最后他索性熄火下车,径直走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整个人扛起来,扔进了副驾驶座,重新发动车子上路。
上车之后,她又跟他吵,翻来覆去也只有一句话,就是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他来来回回也只有一句话:奉子成婚。
她又搬出阮琴云:“你可以选阮小姐!”
他轻蔑一声:“哼,她也配!”
她恶狠狠地盯着他:“是她不配,还是阮氏入不了你的眼!我说了,我爸爸根本没有打算让我继承郦商,更加不会认可你!”
他故意激她:“怎么得到岳父的认可,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只管照顾好自己的肚子,管好我儿子就行了!”
她哑着嗓子咒骂:“你这个人是心理有毛病,还是天生逻辑逆反,是不是我现在应了你,明天你就觉得索然无味,转头再花五百万来打发我?。”
“那就当我收下了,停车,我要下车!”
有了之前在山阴路上的经历,他立即踩刹车:“你敢再拉车门试试,除非你当场摔死,否则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伴随着一阵尖利的车轮摩擦地面的嘎吱声,他的这一声厉喝几乎是从胸腔里爆出来,等她重新坐好之后,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接下去一路都很安静。
刚开上内环高架她就睡着了,不知是之前的泪痕犹未干透,还是睡着了从梦里哭出来,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觉得她脸颊莹亮如有水光,下巴削尖,比起一个月之前他在游泳池边上第一次看清她的面孔时,明显瘦了不少。
岑沁悠给她选的一件粉黄色蕾丝刺绣礼服,半高的盘花领,越发衬得她的脖子细长而秀美。
也不知道是他顺手将空调温度调得太高,还是身边的女人对他实在太有诱惑力,他莫名觉得全身燥热,只好脱了西装胡乱裹在她身上,将她脖颈之间那一片诱人的雪白遮了个严严实实。
到了T大附近,绕了两圈才找到临院路上的那个小区,他把车停在大门口的马路上,下去抽了一根烟,回来之后又等了十几分钟,她才突然惊醒。
等她坐起身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只管转头瞪视他:“殷黎霆,你还知道什么?”
他实话实说:“比你知道的多!”
然后她一把掀开身上的西装,拉开车门下了车。
他也跟着下了车:“郦清清,跟你爸爸打声招呼,明天等我备好厚礼上门提亲!”
果然,她立即转过身来:“殷黎霆,要我再说多少遍,我绝对不会嫁给你!”
他隔空睥睨着她:“那你又还要我再说多少遍,我殷黎霆的儿子,当然要我自己养!”
她倒是学得快:“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不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就上床的女人睡出什么感情,我更不想跟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陌生男人睡错出什么多余的关联!不然换我来打发你五百万,你自己也说了不是个小数目,一进一出,相差就是一千万了。等我付清之后,就请殷总高抬贵手,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两清!”
他凝眉:“在你眼里,我和我儿子,就值五百万?”
而她竟敢说:“当然不值,真要说值不值得,那也是我的清净。”
他终于忍无可忍:“看起来,你是真的不在乎陆昕裴的死活了。那舒岚呢?你也不在乎吗?她那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就在远东的财务部,听说刚过了实习期,勤勉肯干,专业功底扎实,沈婉茹新官上任正是洗牌换人之际,有意让部门署员重点栽培他。你说,我堂堂一个副总经理,想要抓他几根小辫子,挑几个错处,甚至挥挥手打发了他,需不需要多打第二个电话?”
“你想让舒岚做新教学楼的设计总工程师,是想给她创造一个实践的大好机会,等她毕业之后找工作,至少也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建筑作品撑场面,对吧?我当然可以让你如愿,不过,日后要是出了什么丑闻和岔子,你可别怪我!”
不出所料,她几乎惊跳起来:“殷黎霆,我不许你动他们!”
他说:“那你乖乖跟我结婚,生儿子!”
如果是白天,她的脸色一定很精彩,就像那天下课一走出教室被他当众拦住去路,他前后不过才抛出了几句话,她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等了半天,她忽然别过脸去:“这个孩子不能要,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酒,第二天我也吃了药,前两天我还吃了两颗感冒药。就算我肯承受这个结果,也不可能连这点医学常识都没有!这么说,你听得懂了吗?”
他很快发现了问题:“那你怎么知道有了?”
隔着一台车身的距离,路灯也不算明亮,他却明显感觉都她脸红了:“我不确定,可是……那个一直没有来,已经推迟了两个礼拜!”
他怔了一会儿,果断说:“你就不会上医院检查吗?笨得出奇!”
她又开始咬牙切齿:“检不检查是我的事,有没有怀孕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他笑:“刚刚还口口声声说我们,现在又与我无关了!明天早上十点,我带你去医院!”
如果眼神能杀人,只怕那一刻他身上早已经多出了十七八个窟窿。
她站在那里与他对峙:“我不去!”
他有十足的把握:“那你尽管试试,很快就会有人为你的固执付出难以挽回的代价!”
是人都有弱点,岑沁悠的调查资料表明她只有舒岚一个朋友,慕少祺算半个。他就不信了,就算她真能放得下陆昕裴,还能眼看着舒岚和秦长军双双在这个城市里呆不下去?
再不济,还有郦冒勋,他要是知道了当年郦菁菁婚变跳楼的内情,还会同意把小女儿嫁到楚家去吗?
何况,生米早已经煮成了熟饭,这一声岳父,郦冒勋应也得应,不应,他也要想办法让他应!
僵持了至少五分钟,她终于松口:“明天十点,七医院门口见!”
而他看着她气急败坏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只有一种痛快!
还有十分钟,这个女人该不会睡过头吧!他走开去点了一支烟叼在嘴上,猛吸了一口之后,吐出一个接一个的白色烟圈。
昨天半夜,要不是怕她真的拉开车门跳下去,他势必已经直接上门提亲了。郦商这几年在业内名声渐盛,虽然比不了几大国行,相比一个半死不活的阮氏又岂止强百倍,就算他当真要找什么助力,也该趁机打郦冒勋的主意,什么时候轮得到被他们阮家兄妹设计!
他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来打电话:“老七,派个人留意一下阮琴云的动静,别让她接近郦清清。”
老七应了一声明白之后,他挂了电话。
这个郦清清,竟然当他是瘟神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哼,如果不是遇见他,只怕他们父女俩哪天就被身边的人一口嚼碎了吃掉,连半根骨头渣滓都不剩!
殷黎霆顺手将烟头摁熄在垃圾桶上面,正准备呼叫她的号码,一抬眼就看到了从医院大门口方向走过来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