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迷雾锁围城 心雨满庭终难弃……一切都是她的错
朵朵不肯坐推车,所以舒岚抱着她,因为是周末,两部电梯都是人满为患,于是她们绕回去走扶梯。
从五楼直接下三楼的跨楼层扶手电梯,她站在舒岚后面,朵朵趴在舒岚肩膀上朝她咯咯笑,一会儿伸长了脖子精神奕奕地看她,一会儿又害羞似地直往舒岚怀里钻,好像在跟她玩躲猫猫。她也笑,摇头晃脑地陪着朵朵逗趣。
因为她一手扶着朵朵的折叠推车,另一只手还拎手两三只纸袋,基本算是站在电梯正中间了,舒岚抱着朵朵靠右边而站,刚好后面有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从她身后往下走,客气地请她让一让,然后她就挨着推车让到了最右边。到这时候还好好的,她也没有注意身后有没有站着人,等她刚调整了一下位置回身站好,毫无防备之间,背后有人推了她一把,跟着她人就冲了出去。
庆幸的是这电梯的站位够宽,否则她摔下去的时候只怕会带倒舒岚,万一伤了朵朵,那她就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好在当时电梯已经落下了三分之二;好在那两个女学生走得快;也好在她们前面也没有其他人……
总之,当她从距离地面还有差不多十级台阶那么高的高度连续踩空两次,收也收不住,一路摔到底的时候,除了膝盖痛,腿痛,手痛,除了爬不起来,并没有造成大的骚乱。
她直接摔懵了,脑子里一阵空茫茫,半天反应不过来,只听见舒岚在惊呼:“清清……”
伴随着咚咚咚的脚步声,舒岚已经抱着朵朵蹲在了她身边,“清清,你怎么样?”
郦清清手掌撑地跪坐在那里,一时间完全动弹不得,周围唏嘘声渐起,她迅速镇定了下来,连连在心里惊呼万幸,万幸,也许她还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正准备调整一下,视线的余光里闪过一双细长的腿,脚上那双高跟鞋似十分眼熟,她顺势往上瞟了一眼,正是白绾绾和她的女伴,正一前一后从她侧前方大步流星而过。
“清清,快起来,你感觉怎么样?摔哪儿了?哪儿疼?”
舒岚腾出一只手来扶她,而她扭头说第一句话是:“你走这么快,又喊又叫的,也不怕吓着朵朵!”
“我的魂都快被你吓飞了!朵朵好着呢,我抱着呢!来,快起来!”
她问:“袋子掉了两个,朵朵的推车呢?”
“这个时候,你先顾好你自己,推车和东西大不了就是在电梯上,我先扶你站起来,回头再去捡回来!”
其实她也不敢太借舒岚的力,好在旁边有个热心的男士赶过来扶了她一把,还不忘走过去帮忙把朵朵的推车和另外两只袋子捡了回来,安置到过道右侧的玻璃栏杆底下。
她们一叠声的道谢。
舒岚一手抱着朵朵,一手扶着她走到边上去:“你觉得怎么样?好端端地站着怎么就摔了,我都没看清怎么回事,你就从旁边冲下去了。我就说不能带着朵朵逛街,你还非要给她买这买那买了一大堆,这又是推车又是袋子的,电梯里人又那么多。我说刚刚那两个女的怎么回事啊,见人摔了也不赶紧扶一把,还走得那么快,好像生怕我们赖上她们似的。”
当时她是真的感觉还好,除了手心和膝盖火辣辣的疼。
郦清清看了舒岚一眼,虚晃一笑:“我还好,就是膝盖疼,缓缓就好了。”
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她们已经走到了停车场,一开始是觉得肚子胀鼓鼓的,就好像是有一股气流在左右乱窜,慢慢开始有了痛感。其实她第一时间就慌了,立即就停了下来,可是那痛感并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强烈了。
舒岚往前走了几步一回头发现她一个人落在后面也警觉了起来,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回头,一边问:“清清,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郦清清一直记得一刻,她是如何的心慌气短,又是如何反复命令自己镇定下来,可是她再怎么深呼吸,再怎么放轻松,也挡不住那种原地下坠的陷落感,眼前的地面好像正在晃动,仿佛有吸引力一般,拉着她不停的某个深渊掉下去,再掉下去。
那一刻,她仿佛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舒岚,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殷黎霆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结果孩子自然是没了。
上次那个孩子走的时候,她没有让医生打麻醉药,全程都是痛,痛得魂飞魄散。这次这个孩子走,因为是急诊手术,月份也不同了,医生并没有问她的意见,当然一开始也是痛的,只是到后来她就好像是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殷黎霆就坐在她的床边上,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已经是晚上了,病房里很暗。
她醒了,知道守在病床前的人是他,她没有说话。
他知道她醒了,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了孩子?”
那一刻,她心里都想过些什么?
但也许想过什么都是不重要的,因为不管她想过些什么,都改变不了任何事,都挽回不了这个结局。
因为他们之间终究是到头了,因为她累了,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她坚持不下去了。
但是如果他们之间真的到头了,她又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从他生命里全面退出?
当初是她要回来的,是她要结婚的,是她口口声声要补偿他的,是她信誓旦旦要找回他的,可是如今,她却又给了他一个无法磨灭的伤痛印记!
也许命中注定,他们不会有孩子,她永远给不了他一个像她,或者像他的孩子。老话常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们之间这一段将近三年的婚姻,算不算是她的强求?
一切都是她的错!
然后她听见自己说,“因为我本来就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殷黎霆身上的气息瞬间变了,语气也变了:“你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你不是准备了很久,一心想要孩子吗?”
她往另一边扭头,试着想要翻过身去,可她的手还被他紧紧握着:“女人本来就是善变的,没有之前想要,有了,我又不想要了。”
他的手并没有放开,而她即便是背对着他,还是一样能感觉到他周身渐渐翻涌而起的寒气。
大约还有隐怒。
半晌儿,他哑然出声:“你终于后悔了,对吗?“
很久之后,他放开了她的手,起身走掉了。
出院之后的第二个星期,她提笔签下了离婚协议书。
她没有哭,只是力透纸背,她也不是故意的,潜意识里却总害怕手滑,只能一再用力握紧笔杆。
那一刻,她问自己,她有没有后悔?
答案仍然是不后悔。
如果这一辈子,她只能嫁给他,那么她至少努力过。也许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她至少问心无愧。
于余生,她问心无愧!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她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交给了律师,嘱咐律师在一个星期之后再通知他去签字。文件袋里面另外还有一个金属U盘,一张素描画,一份化验单,当年医生在那个异常数值上重重画上的那个圈,早已经被她一遍遍的抚摸给磨没了,看不出来了。还有那件衬衣,她单独用了一只纸袋装着。
那只金属U盘,是她从马里兰退学回来之前,楚亦暄交给她的,里面正是陆昕裴掌握的对他不利的那份视频资料。
十二月已经过完了。其实她是想早一点的,一来殷淑萍太紧张她的身体,说这回一定要像坐月子一样好生养一个月,二来圣诞节那天正好是沈婉茹和荣劭卿的婚礼。所以,最快也只能是月底了。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这四年来的点点滴滴在她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闪回,然后又重新播放。
三年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心里也许无数次的想过,如果当时她把一切都告诉他,如果当时她没有选择离开他,他们会不会结婚?
如果他们一样结了婚,这三年的婚姻生活,又会不会不同?
然而爱情这条路上,仿佛从一开始就扑下了重重迷雾,原本她以为,她一生之中经历的最狗血的事,莫过于在最喜欢陆昕裴的时候睡错了他,当初面对那场荒诞,她是如何的三观尽毁,有口难言,那种感受也是一样的真实。
因为那时候,她不爱他。
那时候,她以为爱情不过是如沐春风,是听见心花怒放。
如果没有他的蛮横固执,无孔不入,也许她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到,原来真正爱上一个人,是无法用任何理智去规避,抗拒,犹豫和摇摆不定的,就算她仍然深处迷雾之中,就算明知前途荆棘,方向也是一早就既定好了的,是唯一而不可逆转的。
原来爱情,竟然会是这样的魂牵梦绕,难舍难断,令人浑然忘我,忘了明天,忘了对,也忘了错。
可是,她不后悔,如果她不曾这样等过他,不曾这样盼过他,她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一颗心,对得起长在她心里的那个人!
因为长在她心里的那个人,是如此渴望跟现实中的那个人合二为一,她以为唯有这样做,他才能幸福,才能获得真正的快乐。
可这何尝不是一种偏执,不是一种怯弱,也许,她只是以爱他的名义在捆绑他,干扰他,束缚他。
可她终究还是累了,没有力气了,再也支撑不住了,她放弃了。
她在心里最后一次说,原谅我,殷黎霆。
舷窗外是一方雪后的晴天,天格外蓝,蓝好像一方蓝丝帕。这个城市已经好几年没有下过一场大雪了,昨天,却是从傍晚开始纷纷扬扬地飘洒了一夜。
她就坐在她房间的飘窗上看了半夜的雪,关了灯看,夜空中的雪景很美。
今天早上从屏山家里出来,院子里的雪景美,山阴路上的雪景也美,真正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虽然一靠近市区就差了很多,到了市中心几乎就只能看到绿化带里的积雪,而且还有环卫工人正在清理,很快就会一扫而尽,但是心里头总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小愉快。
雪后的阳光也美,她的座位正在机翼的位置,透过玻璃窗看出去,巨大的金属铁板折射着各处而来的光,光晕交汇处,一束不真实的流光溢彩,微微焦灼着她的双眼,但她迎着那光,看了许久,许久。
四年来,她第一次对自己说,人生从来不只有爱情这一件事吧!
飞机已经冲出了跑道,腾空而起,在一片轰鸣声中,她听见邻座的小女孩奶声奶气的问:“妈妈,妈妈,旁边的姐姐哭了……妈妈,姐姐哭,是因为她疼吗?囡囡只有疼了,才会哭。”
隔了一会儿,那小女孩的妈妈说:“对,姐姐疼了,姐姐哭一哭,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