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清心里一急,扭头去看他:“是岑沁悠今天打电话约我来这里的,她的本意应该是想让我当场撞见你和阮琴云,因为沈先生希望你娶阮琴云,她才会帮阮琴云想出这个办法,她们以为只要我在门口看到你们在一起,就会马上掉头走掉,这样就能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岑沁悠这样做,其实是为了帮你,沈先生一定也有告诉过她,如果你不听他的意思娶了阮琴云,他就会对你出手。我分析得对吗?”
殷黎霆勾唇一笑:“我的清清就是聪明!”说着又低头亲了她一下。
可她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看他笑:“你赌岑沁悠不会把那份名目交给沈先生,是因为知道她对你的感情,连阮琴云都知道,她暗恋你这么多年,不希望看到你出事!你信任她,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对吗?”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这几年岑秘书也没有少夹在我和沈致远之间糟心,不管她的本意如何,七年来她尽心尽力地为我做事,就算这两年沈致远明里暗里对我防备更深,她也一直想办法在中间周旋。我早就知道她跟沈致远之间的关系,不揭穿她,一方面是碍于老七对她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沈致远以为他和岑秘书在暗,我在明,其实当我知道岑秘书真正背景的那一刻,沈致远已经处于被动了。我想让他知道什么,就会让岑秘书知道什么,我不想让他知道的,岑秘书也不可能真正知道,我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上面通的人竟然会是宋副书记。沈致远的确藏得深,如果不是这次王候的爸爸出事,只怕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我也不一定能确定这一点。”
“对远东,沈致远要为沈婉茹扫清一切障碍。自从沈婉茹回国当上副总经理之后,我大哥二哥,还有我三叔,还有殷氏旁系的几个叔伯兄弟,人前人后的可没少撺掇我。平时你争我夺,互不相让的一帮人突然统一阵线,一齐站到了我背后,这无疑犯了沈致远的大忌。还有阮琴云的挑唆功夫,季桑榆因为沈致远一直不肯跟她生孩子而闷闷不乐,一来二去,倒是让阮琴云钻了不少空子,见缝插针地把当初季桑榆是怎么对我有意思,还有当年我和季桑榆的那桩绯闻又拿出来做口头文章。季桑榆大概也是想借此引起沈致远对她的紧张和重视,进而达成她生孩子的目的,竟然有意配合阮琴云拿这种陈芝麻烂谷子去探沈致远的心思。两个女人各怀鬼胎,惺惺作态,沈致远年纪越大反倒是越发宝贝季桑榆了,他故意把阮琴云流产的事告诉我姑妈,就是想让我姑妈出面劝我娶阮琴云,一方面达成他想把一个半死不活的阮氏甩给我,然后教唆阮家兄妹退居幕后,由我出面做阮氏的挂名总裁,名正言顺的清我出远东的目的。另一方面,当然也是为了试探我,是不是真的对他的心肝宝贝余情未了。这次王侯的爸爸出事,确定了沈致远背后的人,我也同时确定了他想控制我,根本还有一层隐秘的政治目的。”
郦清清听懂了,一时之间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消化这些话,这些纠结复杂的人情关系,尤其,还掺杂着她从未真正联想过的所谓政治立场。
不仅如此,她心中更生出了一种怀疑,其实她根本不了解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事,他是她生活之外的人,她也一样是他生活之外的人。
即便此刻,他们如此肌肤相亲,如此亲密无间……
殷黎霆大概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情绪变化,握着她的手一紧,臂弯也收紧了一些,“在为我担心?”
说着又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脖子,“当初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我就做过最坏的打算,这两年形势变了,我和老七也比原来更谨慎,但是有些事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这是必然的。就算我自以为有100%的把握,也挡不住最上面的那个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一点也是我在那个军区大院呆了这几天最大的感悟。沈致远以为我看中远东,是他根本不知道我究竟有多少身家,金钱对我来说,早就只是一堆会自动进位的阿拉伯数字,不夸张地说,就是像个公主一样养你十辈子也花不完。你爸爸能给你的,我全都能给,而且只会更多!”
“如果王侯的爸爸不出事,任凭他沈致远有通天的本事,哪怕整个留园除了老七都是他的人,我也不怕。真正动得了王侯爸爸的人,也不是宋副书记,只怕是连王侯他们那帮红二代都轻易接触不到的人。目前这个局势也很微妙,就看王侯爸爸背后再高一级的人,是想彻底断了这一支势力来自保,还是另有打算。政治博弈到了一定的层面,往往不是针锋相对,而是多方利益的平衡。”
他说:“这一次,的确很可能是一个死局,但也许,也是一个生机。清清,其实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就想彻底从这个圈子里脱离出来。我想跟你结婚,想让你给我生一堆孩子,想跟你一直就这么生孩子,生到老!”
浴缸里的水温渐渐凉了下去,她背后的胸膛却一直是热的,那是他的体温,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胸腔里心脏跳动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强劲而有力。
刚刚分明是恍惚的,明明还在对他的一无所知而感觉到不切实际,明明还是惯性地想把自己从这种游离的感觉中抽脱出来的,为什么这么快就被他的心跳声给拉了回来?
她的大脑给出的结论明明是,这是一个危险的男人,这是一个根本无法被她琢磨的男人,这是一个在很久以前就选择了站在悬崖边的男人……可是心里却仿佛同时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他就在这里,就在她的咫尺之间,触手可及。他在她身上留下的一切印记都在提醒她,他的怀抱永远是炽热的,他的吻永远是真实的,他令她无处可逃,令她日夜牵挂。就好像他这个人,他的眉眼,他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长在了她的思想里,难以分割,难以剔除。
如果这样还算疏离遥远,还有什么是真正接近的?
但其实,真正让她的心揪皱成一团一刻也捋不平的,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沈致远究竟掌握了什么足以令他出大事的把柄?
当然还有陆昕裴手里头的那份视频资料,究竟是不是真的已经过滤出了对他不利的定性情节?
既然沈致远至今还是想让他娶阮琴云,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他肯低头,不论是在远东的事务上,还是牵扯到他们背后的人的政治立场,只要他肯顺着沈致远的意思,沈致远不仅不会做出针对他的举动,也许,还能对他多一重保障?
郦清清心里一动:“沈先生既然跟上面的人有关系,是不是也能帮你说话?”
殷黎霆却是轻蔑地“哼”了一声:“你觉得他会保我?他盼着我栽跟斗都来不及,要不是怕给远东带来负面影响,他会这么迂回?只怕早就有料爆料,抢着向他背后的人邀功了!”
她到底扭过了头去:“可他毕竟是你姑父,只要你向他低个头,他一定不会看着你出事的。”
他看着她:“你让我娶阮琴云?”
鼻息之间,郦清清举目望着他,只是望着,对她,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说娶,从奉子成婚,到上门提亲,到让岑沁悠做求婚方案,到从海城回来的直升飞机上,他连问了三遍……是不是只要你爸爸同意你了,你就肯嫁给我。可是即便从2002那一夜开始算起,他们认识也还不到整整三个月,他凭什么非她不娶?
重点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不是吗?
既然如此,她又凭什么让他因为执意要娶她而承受这么大的风险?
可是如果他娶了阮琴云,她绝不会再任由他纠缠,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会以最快的方式逃离他,她绝不会让乔爱诗的故事重演,绝不会再让自己变成一个世俗不容的道德小偷!她绝对不会再跟一个有妇之夫有任何瓜葛!
所以,他们之间的一切也应该戛然而止了?
这一刻,在这个认知之下,她的心脏蓦地一痛,如被长针刺过,越刺越深,她逃得掉吗?他会让她逃掉吗?
或者说,事到如今,她该如何跟他结束?
郦清清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闪回他们之间所有的交集,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强迫,她在反抗,他无孔不入,她避之不及。是他一步步紧追不放,是他一次次的搅扰,是他从不理会她的个人意愿,从不被她的嫌恶和拒绝所影响的一切作为,终于令得他这个人固执而霸道地占据了她情感的首位,开始左右她的情绪,掌控她的喜怒哀乐。
她希望他娶阮琴云吗?
这个问题也许在她看到他将阮琴云压倒在沙发上的时候已经有了答案,明知道他们之间早就有过这种事,那一刻,她也阻止不了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的感情已经出现了排他性,独占性?
也许并不是她后知后觉,而是她不愿意诚实面对,更不愿意承认。尽管她从不以为自己看得清爱情的样子,可是她知道,热爱容易让人沉迷,让人丢失自己,轻易就能让人丢盔弃甲,会在一念之间就夺了人的生存意志。
这种感情太可怕!
不管是她对他,还是他对她,她都必须立即想办法阻止这种感情肆无忌惮的生长和蔓延,也许,他如今面对的这个危机,恰恰给了她最好的理由!
大后天就到他们约定的一月之期,也许她现在应该迅速做出应对的,是他在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之后的一切表现。
她说过……一个月,如果我还没有想清楚,你想怎么做都随你!
他也说过……到期你敢不连本带利一毫一厘地还回来,看我把你抓回来之后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