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殷黎霆多说了这一句话,郦清清见到伍七的时候简直有种抬不起头来的尴尬,大写加粗的尴尬!
要不是伍七人已经到了住院部大门口,要不是她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她是绝对不会下去丢人现眼的!
也只有殷黎霆这种神经病,竟然会让别人去做这种事,而且还是一个大男人!
其实他不说,她根本没有想到吃药这回事,他一说,她反而心惊肉跳了……
楚亦暄从郦商回到医院里来的时候她睡着了,他是怎么进来房间的她都不知道。
大概实在是疲累到了极点,吃完中饭给盛茗薇打过一个报平安的电话之后,趁着吴叔送梅姨回一趟屏山家里的时间,她连大衣都没脱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楚亦暄等了她多久,看了她多久,她是恍惚感觉到有阴影在逼近,突然之间惊醒过来的。
一睁眼就看到楚亦暄正坐在床沿上注视着她,房间里光线有些暗,一时间她也没有看清他脸上表情和他眼神里的内容,只感觉他周身的气息有些不同寻常。
她似呛了一口风,喉咙一阵刺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楚亦暄的反应似乎慢了一拍:“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就好像他刚刚也在走神,她突然醒过来咳了一声其实也惊吓到了他。
郦清清一边摇头一边坐起身来:“没事……你过来多久了?”
他大概想伸手扶她,却又没有完全伸出手:“有一会儿了,看你睡得熟,就没有叫醒你,没想到还是吓到你了。”
“清清,乔爱诗没了以后你是不是经常做噩梦?”
她强忍着身体各处的酸痛向后靠在床背上,这才发现她身上多了一条毛毯,听他这么说,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转了一个话题:“梅姨说你去郦商开会,媒体方面控制住了吗?”
楚亦暄看她了一会儿:“能打点的,该下的功夫都在有序进行,我已经跟颜雪通过电话,请她想办法动用手里的相关资源帮我们一起压下这件事。本来她想赶回来的,但是她人不在浣月,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动身。”
“文战峰今天上午以集团第二大股东的名义召开了紧急董事股东会议,我爸爸手里那份约定书也被以他为首的几个股东联名提出要求公开,除了林岳山,喻泽辉,谢康荃,在这一点上,郭怀胜也大有支持文战峰的意思。清清,昨天我说要尽快跟你商量,我们有必要采取非常手段,我原本的想法是,在郦叔叔身体完全康复之前,由你代替郦叔叔出面,继承他个人名下31%的股份,暂代郦商集团董事长的职务。虽然没有事先征求你的意见,但我今天已经让我爸爸在会议上率先提出了这一点,结果是所有人一致不认为你具备这个资历,不仅如此,以今天会议上的气氛来看,如果我们决定第一时间强制执行,可能会让当前的局势更加两极分化。”
“并不算是我们丧失了这个先机,文战峰实在是有备而来,资本战场,众人所支持和附和的根本,其实唯有既得利益。”
郦清清迎面与他对视:“楚亦暄,你爸爸在整件事情当中究竟是什么立场?”
楚亦暄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其实我们应该想一想,如果是郦叔叔在面对这整件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应对之举?我昨天说了,由于郦商企业性质的特殊性,稳定和信誉两者犹为重要,尤其是对外所表现出来的公信力,一旦有关部门插手进来,局面很可能会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她问:“你觉得文战峰是想坐我爸爸的位置吗?”
他说:“以目前的形势,他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论股份,他自己手里的10%,加上其他三个股东手中的10%,就内部而言,他一个人已经掌控了20%。按常规路数,星期一一开市,他就会安排人大量吸纳郦商集团的散股,如果这8%全部被他一个人增持,郭怀胜也明确表态支持他,那么短时间之内,他的股份总额就会超过郦叔叔。到时候,他就是郦商的最大股东,绝对有权要求重新选举集团董事长。论资历,除了我爸爸,今天在会议上要求由他暂代执行董事长的呼声也是最高的。”
“我问过我爸爸,由郦叔叔代管执行的那20%,以文战峰为首的几个引资股东无权享受再分配。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陆昕裴买下了韶正华手里的8%,所以今天他也有出席这个会议。在郭怀胜继续保持中立的前提之下,乐观来看,按照郦叔叔之前为我所做的铺垫,还有我爸爸的影响力,如果有资格享受这20%股份重新分配的所有总部长和分公司老总全都支持我,还有你出面代表郦叔叔的支持,再加上陆昕裴,下一次董事股东会议上,一次性投票通过由我暂代执行董事长的机会至少也有五成。”
所以楚亚贺最终目的的确只是让楚亦暄继承郦商?而非他自己眷恋权位?
但是对于这一点,她内心始终是怀疑,而且就算是这样,她也应该把话跟楚亦暄说清楚。
她不会跟他协议结婚,也不会以事实婚姻为目的继续尝试跟他交往。
郦冒勋也说过,如果楚亦暄没有她未来丈夫这一层身份,他也不可能这样毫无保留地把郦商交到他手上。
所以问题其实还是出在她自己身上,不管是协议结婚,还是事实婚姻,只要她坚定不移地把楚亦暄当做唯一的对象和选择,一切都会简单得多。而不管她现在的心理转变,单纯是因为楚亦暄从一开始就对她隐瞒了楚亚贺当年对雷旭阳所做的事,令得她再不能心无旁骛的信任他,还是因为她对殷黎霆的感情已经超出了控制,让她做不出违心的选择……她之前对楚亦暄无条件的信赖都已经不可能再重新找回来了,尤其,他亲口说过,他对她的感情早已经逾越了协议关系,他根本不止是把她当成家人。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复杂了,而事到如今,即便是她真的要临阵磨枪亲自接手郦商,很可能从此以后只得一间偌大的办公室,终日忙于各种决策和会议……她也只有认了,人总该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
只是,如果当真是这样,会不会对楚亦暄太不公平了,毕竟当初她是自愿同意跟他协议结婚的,两个人甚至对未来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当然,她念念不忘的还有马里兰,她要去学摄影,要潜到海底世界去拍照片……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一切尽量回归到原点?
他说过,如果郦冒勋不再信任他,他会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对她,也是一样。他还说过,如果他们不能实践一段比爱情更好的婚姻,真诚,自由,愉快,胜似亲人,不如趁现在就把一切推倒重来。
以他思维逻辑的严密性,不会没有考虑到这其中有可能存在的变数,也许除了殷黎霆,他另外还有一项没有预计在内的,就是他对她发生的情感转变,但是在她看来,这种转变应该并不足以真正影响他什么。
所以,她真的应该趁着现在就把一切推翻,也许时机并不合适,但也许一切都是宜早不宜迟的,至少她应该把话跟他说清楚:“楚亦暄,如果我既不选择跟你协议结婚,也不打算继续尝试跟你交往,你还会义无反顾地把郦商扛上身吗?你说过,我爸爸对你的信任是基于你这个人本身,也许,就算我们不结婚,他也一样会选择让你继承郦商,也许只是方式不一样。但这也并不会妨碍你想通过郦商实现经济自由,支持你源源不断投入人体冷冻研究的初衷。”
“你说过,世侄和女婿,亲疏有别,这的确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人情观念,但并不是什么不可打破的铁律。退一万步说,你回来继承郦商,总比我爸爸找职业经理人团队好吧!亦暄哥哥,等郦商渡过了这次危机,我们完全可以跟我爸爸好好谈一谈。”
楚亦暄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开去开灯,灯亮的一瞬间,她眼睛有些不适应,其实不适应的还有别的,譬如她红肿未消的嘴唇……
郦清清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楚亦暄一边往回走,一边说:“清清,如果以事实婚姻为目的跟我交往,始终让你感觉不适应或者是别扭,那我们还是维持初衷,协议结婚,好吗?”
楚亦暄驻足在床边,颀长的身影遮挡了大半光线,她的视线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摊开来盖在她身上的印花毛毯上,貂绒触感十分柔暖,象牙白的绒面上印着一幅蝴蝶戏兰花的图案。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解释:“你不要误会,这并不表示我对你的感情好像开关一样,收放自如。我只是不希望你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因为发生了一些事,觉得无法坦然面对我而急于做出决定。尤其我昨天还跟你说了,我也会嫉妒。”
她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是直到他说出这些话的这一刻,她也没有对他衍生出类任何似于愧疚的心理,而事实上,客观来说她的确是应该愧疚的,他们难道不是正在尝试交往吗?
就像梅姨说的,他们两个人连订婚的日子都定下来了。
所以,她又要如何为自己开脱?
郦清清抬起头看他:“我根本没办法忽略你爸爸对雷旭阳所做的事,如果没有佟莎丽,我姐姐和雷旭阳之间的结局一定不会是这样。这一点你也不能否认,不是吗?不管是协议结婚,还是事实婚姻,我都要改口叫你爸爸一声爸爸,扪心自问,我叫不出口。”
“还有我爸爸,其实他也有权利知道你爸爸做过的事,我们一直以为掀开这段隐情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却忽略了,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被蒙在鼓里,尤其是被至亲的人所欺瞒……”
楚亦暄却忽然抢了她的话:“重点是你根本没办法爱上我,对吗?”
他的声音清淡而平缓,听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却无端端地令她心里一惊:“或者说,你已经确定你爱上了殷黎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