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清现在哪里有心思跟他讨论这个,只管接着说:“郦商虽然不是家族企业,但我毕竟是我爸爸唯一的女儿,也是他名下股份最合理合法的继承人,楚亚贺和文战峰想坐我爸爸的位置,说到底都不算是名正言顺。既然他们两个可以巧取豪夺,那么其他股东和董事也一样有这个资格和机会,无非是看谁的实力更配得上自己的野心。如果今天下午郦商发生的种种状况,是文战峰撇开了楚亚贺先发制人,事后楚亚贺必定也不会看着文战峰一人独大。在他们两个人相互牵制,甚至是起内讧的时候,如果我出面继承我爸爸名下31%的郦商集团股份,等到重新召开股权分配大会,就算我爸爸手中另外那20%被其他人分得分毫不剩,我仍然有绝大的优势继任郦商集团的董事长,对不对?”
殷黎霆却是说:“我殷老三看上的女人果然聪明,看得透一帮老家伙们根深蒂固的传承观念,更能想到利用同理心去拉回分数,让他们互相不服,互相制衡。陆昕裴倾家荡产买下了韶正华手里的8%,文战峰个人名下有10%,郭怀胜有8%,林岳山有5%,喻泽辉有3%,谢康荃有2%,除了你爸爸当年搞的幻影股份计划拿出的5%零零星星散在其他各部门中基层职工手里,市面上其他剩余的流通散股还有8%。”
“由你爸爸代管的另外那20%,以文战峰为首的几个引资股东自然是没有机会分一杯羹,其他从郦商创建之初一直跟着你爸爸和楚亚贺的几个老臣子有两个已经退休了,另外三个在分公司当老总,基本上都可以算是楚亚贺的支持者。不如满打满算,假设这20%全都落在楚亚贺手里,郭怀胜一个人保持中立,其他几个小股东合计的10%全部倾向于支持文战峰,再撇开幻影计划受众职工所有人手里头加起来的那5%,也就是说文战峰和楚亚贺各占20%。星期一一开市,郦商股票大跌,他们两个人谁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资本吸纳最多的市面抛售散股,谁的胜算就更大。”
殷黎霆没有说的是,文战峰背后有沈致远,显然有绝对的优势网罗到这8%,而楚亚贺,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陆昕裴应该会拿他手里头的8%跟楚家父子做交换。
当然还有一点,郭怀胜的中立态度也绝不会是一层不变的。
“楚亚贺打的是名望牌,你爸爸信任他三十年,当年郦商上市,他虽然牵头率先提出终生不受股权,但此一时彼一时,你爸爸现在不仅是身体不适,而且负面形象突出,只要底下呼声高,以他做郦商二十年副总的资历,他也不是没有机会做这个挂名董事长。至于文战峰,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想做郦商的董事长,他最想要的是实际利益,楚亚贺敢跟文战峰联手,应该也是基于看到了这一点。”
郦清清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却勾唇一笑:“怎么,你真的想接你爸爸的班,半路出道做个女银行家?”不等她张嘴,他又说:“你肯我也不愿意,你还是乖乖嫁给我,养好身体给我生儿子!”
她举目望着他,心里想的却是那天在他西山公寓的房间里听到的他和岑沁悠的对话,阮琴云失去的那个孩子多半就是他的,沈先生和沈太太都更希望他娶阮琴云……
郦冒勋也说过,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就算他肯为了她一心一意,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重点是,她一开始的打算就不是要嫁给谁,她还要去马里兰,还要去学摄影,还要潜入深海去拍那些妙趣无穷的鱼类,各种各样的海底生物……
她在心里迅速做了决定:“殷黎霆,还有十天,这十天之内,你不许插手郦商的事,也不许管我做什么。十天之后,你再来问我要答案!”
他立即拉下了脸:“你还相信楚亦暄?”
郦清清只说:“说好十天就十天!”
他哼了一声:“你想等你爸爸醒了让他自己做决定?真不知道未来岳父看上姓楚的那小子什么!”又说:“让我什么也不做,站在旁边再等十天也可以,除非你现在陪我回去睡觉!我困死了!”
殷黎霆放开她,转身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地将她捉回来塞了进去,“小张,开车!”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热爱容易让人沉迷,她绝不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意外的是等到了他的公寓,岑沁悠还在。准确地说,在他们回来之前,岑沁悠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大概殷黎霆从外面一开门岑沁悠就醒了,客厅里亮着灯,他们一眼就看到了仓促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的岑沁悠:“岑秘书这是……”
岑沁悠脸上似有什么情绪正在往回收:“抱歉副总,我是第二趟过来,大概因为吃了感冒药有些犯困,本来只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殷黎霆松开了牵着她的手,一边说:“岑秘书病了?我让老七过来接你”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岑沁悠对她点了一下头,连忙道:“不用了,副总,我自己打车回去!”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就在这里等着,我让老七过来接你!”
岑沁悠又说:“副总和郦小姐是怎么过来的?小李的车应该还没有走远,不如我打电话让小李转回来接我。”
殷黎霆的电话已经打通了:“老七,岑秘书病了,你现在过来接她,把她送回家去。”挂了电话又对岑沁悠说:“小李明天一清早还有事,老七很快就到。岑秘书估计是前几天在岛上忙病了,你自便,我困了,要回房去睡了!”
然后他重新牵起她的手,也不管岑沁悠还想说什么,径直从沙发跟前走过,手臂揽着她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卧室,不轻不重地反锁住了房门。
整个过程中她在干嘛?尴尬,简直尴尬得抬不起头来!
进门之后,殷黎霆顺手开了灯,一看到那张宽大的欧式床她就眼皮直跳,真的又要再睡一次吗?
旁边,殷黎霆已经开始脱衣服了,她立即惊得背过身去,他却丝毫不顾她的紧张,“还愣着干什么,睡衣在床上,新的,洗过了,过来换衣服!”
她极不自在:“你先换,我去浴室换!”
“这间公寓小,只有一个浴室,在外面,你确定要出去?”
郦清清只有硬着头皮说:“那我就把大衣脱了。”
“不行,我抱着不舒服。”
她果断说:“那你可以不抱!”
“不行!我要抱!”
于是她索性把心一横,一边脱了大衣,一边绕到另一边上了床,连余光都没有看他一眼,躺下去之后一把扯过被子:“我就这样睡,你爱抱不抱!”
殷黎霆大约在笑:“那我帮你换!”
她心里警铃大作,只管将被子拉高再拉高,俨然都蒙住了鼻子:“我不换!”
他关了灯,跟着上了床:“灯也关了,要不我钻到被子里,你自己换?我保证不偷看!”
郦清清懒得跟他打嘴仗,只管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躺着。
偏偏他一躺下来就伸手将她捞到了怀里,一边说,一边将她的身子扳过来朝着他:“乖,把衣服换了,这样睡觉多不舒服!”
她实在耐不住他动手动脚,只好转过身来,将一双手护在胸前,不说话。
“你自己换,我说不偷看就不偷看!”
她不理。
“至少把长裤脱了!”
她到底闭着眼睛说了一句:“是谁说三天三夜没睡觉,早就困得不行了!”
殷黎霆伸手捉住了她的一只手:“什么时候拆石膏?”
缓了半分钟,她才说:“医生说再过一周就可以拆了。”
他又说:“瞎紧张什么,今天晚上我保证不动你!”
然后他就没有再做声,连姿势都没有动一动,很快就睡着了。
而郦清清一直下意识地留心听着外头的动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终于听到了一点开门关门的响动,很轻微,但的确是有的。
其实这段时间她没有一天睡够的,除了每天都在抓紧一切时间恶补金融和管理方面的书,她心里头也好像总有什么说不出来的牵挂。
而也许直到今天晚上他出现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其实她根本就是在等他的信息和电话。
还有现在,其实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为什么每次在他身边,她反而更容易入睡,他身上好像有一种能够令她安心的东西,是什么呢?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如此亲密无间地体会过的,另一个人温暖的怀抱和体温?还是因为在他身边,乔爱诗流着血泪的脸不会突然从她脑子里跳出来?
他永远有办法令她全身戒备,而将其他一切人和事统统抛诸脑后!
岑沁悠离开之后,她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她试着从他怀抱中挣脱出来,可是他整个人纹丝不动,她又试着将头从他胳膊上移开,还是不成功。
其实她明明已经很累很困了,昨天夜里睡得晚,今天早上又起得早,从思宁园回屏山的车上她就困得打瞌睡了,吃过中饭之后午睡,刚刚有一点睡意就被楚亦暄的电话惊醒,一路担惊受怕地赶到了医院。一整个下午她脑子都是乱的,情绪也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到了这会儿,她根本早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到了这会儿,殷黎霆也已经气息均匀地睡熟了,她甚至不用时刻警惕,不用分分钟如临大敌,为什么她心里却反而好像有什么空落落的,只觉得空。
她眼皮沉重,越来越沉,脑子里却一直丢不开,这种感觉很奇怪,除了空,又好像是有什么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