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岚一路上都有跟她保持通话,等她和楚亦暄赶到女生宿舍楼下的时候,顶楼的门已经被撬开了,陆昕裴人也上去了,苏郁莹早就爬到了天台的围墙上面坐着,两只脚掉在空中。
郦清清仰头看一眼,只觉得心脉扩张,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这栋宿舍楼高7层,外形和构造接近于普通的小区住宅楼,不算是T大最老旧,也不算是最新的女生宿舍区。本来她也不住校 ,更没关注过苏郁莹住在哪里,舒岚为了方便他们找过来,提醒他们转过桂园五路之后注意看指示牌,这边是工学部18舍,苏郁莹住西面的12栋。
其实哪里还需要提示,进了校园一路走过来都有人在往这边赶,饶是她坐在车里,也能感觉到人人脸上都有一种迫不及待的神情。
舒岚早已经在警戒线外等他们了,刚一下车,舒岚象征性地跟楚亦暄打了声招呼,拉着她就往宿舍楼门口走过去。
系主任和辅导员也都到了,还有几个穿制服的警务人员,郦清清顾不上大家看她的眼光,也顾不了被学校其他几个老师挡在外围看热闹的那些人的指指点点。在系主任和楚亦暄的共同交涉之下,她作为被当事人点名要求要见的人,楚亦暄作为家属陪同者兼医生,舒岚作为学生代表,三个人一起被放行,进入了宿舍楼。
守在顶楼楼梯口的还有两三个穿便衣的警员,显然已经接到了楼下同事的知会,知道有人要上来,楼道上另外还站着两男一女,她一个都不认识,大约都是教务处或者是学校其他行政部门的工职人员。
见他们越走越上来,隔着四五级台阶,其中一名警员主动开口询问:“哪位是郦清清?”
郦清清脚下不停,应道:“我是!”
“当事人情绪很激动,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现场照明条件不足,拖得越久越不利于我们行动,你进去之后跟那位陆先生一起,尽量想办法吸引和分散当事人的注意力,我们的同事已经在往这边运送救生气垫。记住,人命关天,不管当事人说什么,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救人是第一位的。”
其中一名警员稍稍让开了一些,方便她能站到靠近门口的通道上,而她刚一站稳就听见了外面苏郁莹的吼叫声。
来不及分辨苏郁莹说的什么,但的确是她的声音。
“郦清清小姐,你是当事人指定要见的人,原则上我们没有权利要求你参与行动,而且我们同样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所以还请你也谨记,不管发生什么状况,都要格外注意你自身的安全!我们有两位警员在外面协助陆先生,但是截止目前,始终不敢贸然向前靠近当事人。”
“请记住,你和陆先生的主要目的在于拖延时间,分散当事人的注意力!行动救人的事,交给我们现场的同事。听明白了吗?”
郦清清强自镇定住内心慌乱的情绪,事实上从她在楼底下仰头看见苏郁莹掉在空中的两条腿的时候,心里面已经是一阵接一阵的心惊肉跳。乔爱诗死了,阮琴云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如果苏郁莹今天再出点什么事,她就真的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
爱情这种东西,天生就是吃人的洪水猛兽吗?
她还没有缓过劲来,楚亦暄已经站到了她身边:“警官,我是郦清清的未婚夫,也曾经是一名脑外科医生,三年前已经考取了心理医生执照,让我也一起进去,相信对控制现场情况会有所帮助。”
对方似有些为难:“这个……我恐怕不能作主,我要请示上级……”
“警官,事急从权,既然您的上级不在现场,势必很难切身感受到现场的实际困难。您是现场行动的最高指挥官,而且刚才您也说了,再耽误下去将更不利于现场救援,重点是以我对当事人的了解和初步判断,她应该更希望看到我和我的未婚妻一起出现。这一点,还请您信任我作为一名合理的心理医生的专业。”
“这……”
“警官,救人是第一位的。”
就在气氛僵持的一瞬间,苏郁莹的声音又响起来,音量很大:“郦清清人呢,她怎么还不来!她不敢来见我吗?她逼死了你太太还不够,又想来迫害我,我现在就要从这里跳下去,让她亲眼看一看,她姐姐当年跳楼究竟是怎么跳的!”
隐约还有陆昕裴的声音:“苏郁莹,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先下来,好吗?”
一声声凄厉的怒吼,饶是她站在这里,也能感受到苏郁莹的声嘶力竭。
究竟是什么样的痛苦,才能把一个人生生逼成这样?郦清清想起上次在向日葵茶餐厅跟她见面,她说着最后告白陆昕裴的那番话时的情形,那天她穿的是一条粉色的连身纱裙,腰线紧俏而纤细,半尺来宽的堆纱阔袖,而她白皙中晕染着丝丝潮红的一张面孔,娇美得就好像是早春三月的枝头上盛开的一朵桃花。
她当时其实是欣赏她的,能那样清醒而义无反顾的热爱一个人,哪怕明知道那个人并不爱她。
那天是圣诞节,距离今天还不到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当时她的信誓旦旦,她的言之凿凿,那些令人刮目相看的勇敢和热忱,转眼已经全部抛诸脑后,扔在地上喂了狗了吗?
郦清清眼皮直跳,那名警官应该也听清了苏郁莹说的话,见他面色仍有犹豫,她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警官,我未婚夫说得对,苏郁莹一直认为我抢了她喜欢的人,如果她现在看到我和我未婚夫一起进去,对于平复她的心情,只会有好处!天都黑了,您就让我们试试吧!”
放行之后,刚刚那名警官亲自陪同他们往天台外面走出去,光线确实很暗,门口唯一一盏电灯的照明范围很有限,往前走了大约四五米远,警官示意他们站定,由他一个人先出声喊话:“苏郁莹,你想见的人来了,你有什么话要跟她说,我现在就让她过来!”
其实这时候她已经看到了陆昕裴和另外两名穿制服的警员的身影,苏郁莹所在的位置,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应该正好被他们三个人挡住了。
也不知道前面忽然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几个人异口同声:“小心!”
“你们别过来!”
郦清清的一颗心瞬间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立即踮起脚尖张望,陆昕裴正回身站稳,她刚好趁着这个变故看到了坐在围墙上的苏郁莹!
她竟然是面对着他们的!
刚刚她可能是在转身,所以陆昕裴和另外两名警员才会同时做出了一个俯身向前的动作。
“让郦清清过来!”
“郦清清,你终于敢来见我了吗?”
在警官和楚亦暄的共同示意之下,她一个人慢慢向前走过去,“苏郁莹,我来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这个时候,陆昕裴也回头看了她一眼。
之前她在车上给陆昕裴打电话,只说了一句:陆老师,就算苏郁莹要你现场向她求婚,也请你务必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先答应她!
她缓步走过去,心里其实紧张得不得了,可是紧张也没有用,事到临头,她唯有镇定,也只有镇定,才有可能把苏郁莹从现在坐的这个地方劝下来。刚刚她走过来之前,警官又有小声叮嘱,尽量拖延时间。
她一步步往前,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其实真的很难,现在这种危险万分的情况,她真的很难冷静和集中精神。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又在刮风,苏郁莹就这样面朝他们坐着,随时都有可能一个不稳,向后仰倒下去。
“郦清清,你不是亲口答应我要跟陆昕裴一刀两断的吗?为什么出尔反尔,不肯把话跟他说清楚?”
这个时候她应该说什么,说什么才不会激怒她?她叫她来,是想听她说什么?或者说,如果她不是真的想死,她希望通过今天这个行为得到什么?
“苏郁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郦清清已经走到了陆昕裴旁边,却故意跟他隔开而站,郦清清一边说,一边努力想要看清苏郁莹的脸,试图从她的表情当中找到答案,她头发被风吹乱了,时而纠缠地遮住大半张脸,四周光线又实在太暗,她根本完全看不清她的面色。
苏郁莹嗓音尖利:“我误会?我误会什么?你敢说这段时间你没有跟他见过面吗?你敢说他没有每天到你家门口去等你,舒岚为什么突然肯到陆风事务所去上班?你难道不是想通过舒岚跟他藕断丝连吗?你敢说你没有给过他任何希望吗?那你为什么没有订婚?”
她站在那里,语气尽量平稳:“我不跟他见面,怎么把话跟他说清楚?我怎么没有订婚?难道我订个婚还要昭告天下吗?”
“那他为什么连陆风集团都不要了,他根本就是想要带你走,因为你爸爸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所以他要带你走,对不对?你订婚根本就是个幌子,你们已经打算好了要一起私奔,要远走高飞!你姐姐当年也是这样!”
郦清清说:“苏郁莹,我未婚夫也来了,等你见过了他,你就会明白了!”
“你骗人,那个殷总根本就没有未婚妻,你要是真的准备跟他订婚,为什么又不肯做他捐赠给学校的新教学楼的总工程师?”
所以苏郁莹一直以为她要跟殷黎霆订婚,是因为那天在教室外面,她跟陆昕裴站在一起看到了殷黎霆在大庭广众之下强吻她?
她刻意放缓了语调:“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跟那个殷总订婚?我未婚夫就在这里,你要不要亲眼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