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寥寥,安宁城外杀戮四起。城内卫兵誓死抵抗,虽免去了战火之扰但令人心惶惶。动荡的岁月,战乱的年华。商人的世界必定是寂寞的。薛管家捋了捋手中的账本,毕恭毕敬的呈到薛青山的案上。青山眯接过这一叠册子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说道:“粮铺卖了,给小姐制几件过年的新袄子。”
薛管家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咕噜一下就跪倒在地疾呼:“少爷,这节骨眼上,您外省的商号都封锁了,就指望国都这几家粮铺过生计了,你可不能.。”
“小姐喜欢紫色,你看着挑吧。”青山收拢了手中的折扇,把账本啪的一声放在了案上。也不再听薛管家的嚷嚷了,寒风中白衣如流雪般的迎风飘起,他走得如此的急切。倒不是心疼自己生意的萧条,只是不想过多的听这些废话罢了。来宁安做买卖只是出于为薛姬考虑,如今即便要亏空所有家底来为薛姬添几件新衣裳,他也是甘心乐意。冬阳柔和得无一丝力气,懒散的撒在他远去的背影了,小桥流水,风吹枝晃,石拱桥上那抹俊朗的身躯多了几分沧桑之色。
“太子殿下,皇上已在养心殿等候您多时。”王公公恭恭敬敬的跪在一个男子脚下。男子高近七尺,偏瘦,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他抬眉看了一眼身后之人说:“清风先生,请随本宫一同前往养心殿。”清风应了一声就随太子而去,王公公仍是头朝地跪着,直到两人跨出了朱色门槛才抬起了头。此时的清风身着冰蓝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不知这些年他有何种际遇,但从眼前的气质和服饰来看,已是非富即贵了,虽然脸色还保留着秀清的面容。
养心殿内,皇上不安的跪坐在床头,双手死命捂着额头似乎是不想见任何人和物。太子见状仓促的往前迈了几步,扶起了皇上的身子说:“皇兄,你这又何苦呢。目前的一切都是父皇扔下的不可挽回的局面。你不需要自责。”宁云国的先任皇帝宁凌涛因害怕落个亡国君主的名分,大敌当前只好临阵逃走。其长子宁远兮不得不坐上皇位,这位子在平时还算是个宝贝,可当下却令人忌惮不已。一不留神丢了自身性命不说,还得留个亡国骂名。
皇上徐久才抬起了头,弱冠之年已是两鬓微白,愁容锁面。想必是被眼下的情形操碎了心。他紧握住太子的手,痛心疾首的说:“远明,朕决定和那帮蛮子议和。”远明乃当今太子,远兮上位时立的,他深知自己性情优柔寡断,不配做一国之君,便早早立下储君。他日若遇不测也不至于丢了宁家江山给外姓人。
远明听到“议和”二字时,手心一紧,背上直冒冷汗。顿了顿硬是压住了内心的气焰才长舒了一口浊气,他转身对一旁的清风说:“清风先生,请为我皇兄开一剂驱惊良药。”语罢,转头望着床上黄袍加身,龙翔在天体魄健硕肤色铜亮的哥哥,外貌威风凛凛,心思竟如此之脆弱。他暗自摇了摇头又说:“如今天下都是皇兄的,臣也是皇兄的,自是随皇兄处置。皇兄日后莫自悔就好。”
望着太子即将踏出红槛的鹿皮靴,色泽上明显的有点陈旧。战乱时节皇亲国戚都穿得不怎么体面,黎民百姓更是苦不堪言。远兮抢在他的另一只鹿皮靴还未抬出门槛前毅然的说道:“朕虽懦弱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想还天下黎民一个安稳家。”他的父亲在位时期,战乱就已持续了七年之久。他是深百姓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如今他想亲手结束战争,只为天下太平,牺牲点尊严和土地又算什么。言已落,远明修长的身影迟疑了良久,终是没有回头,却侧眸对身边的清淡说:“回府后给本宫开一剂安神的汤药。”
东宫太子殿内,远明紫衣垂撒在灯挂椅的靠背上。清风端上了一碗褐色的汤药,颜悦的说:“殿下,何须动气。皇上懦弱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了。”
“吾等皆亡国君臣,何气可有。议和也罢,今后落个清闲,琴棋书画自是妙哉。”太子一口将碗中的汤药一口饮尽,起身扬袖而去。清淡遥望着他的背影,紫衣拖地,虽瘦弱却不失王者风范。他笑意渐收,财神爷走了,就不用卖笑了。
一只云雀飞进薛府最终落在了杏花树的枝梢。树下,七娘纵身一跃,竟幻化成了一只红色灵狐,它迅速的爬上了枝头并取得绑在云雀腿上的字条。见树下无人,它一个打滚翻回原地又成了原来那个垂云鬓梳得正好的红杉女子。她揉开手中的字条,看了一眼便会心一笑,急匆匆的往东厢房薛青山的住处赶了过去。刚到屋外却听到一阵咳喘声撕心裂肺,七娘赶忙推门而入。只见薛青山捂着胸口扶墙而立。七娘已服侍了薛青山多年,从未见过主人如此的狼狈。她想也没想就运作动了全身的灵气要替他疗伤。谁知却被薛青山推得身子一歪,他气息虚弱的说:“住手,谁让你进来的。”
“少爷,七娘知错。只是少爷的身子。。”七娘跪倒在了薛青山的白衫之下。她本该叫他主人的,出于在凡人面前行事方便才改口唤他少爷。一百年前薛青山在乱竹林里捡回了一只折了一条腿的红色狐狸就是现在的七娘。出于对同族的怜悯,他替她疗伤上药。可谁知这红狐狸病愈之后也一直不肯离去,青山无奈,只好收她为丫鬟一起修行。如今她也是一只百有余岁的的老狐狸了,仍心甘情愿的留在薛青山身边伺候他的起居。
此时薛青山并不愿意领她的情,唤她起身后便冷冷的说:“我的身子骨用不着你挂心。你的那些零碎道行还是自己留着慢慢折腾吧。”七娘已跟随这个冷傲的主子多年了,自是知道他的脾气乖僻。缓缓了气氛,她想起了此次来找主子的缘由,立刻掏出袖中的字条说:“少爷,清风公子有回信了。当今皇上决定受辱议和。”
薛青山瞥了瞥手中的字条,顷刻间眸子一亮,,嘴角微微勾起了个邪魅的弧度,对七娘说:“研墨,是时候让薛儿换个环境生活了。”可话音刚落又气喘喘的咳了起来。冷傲如他,可如今却拖着一副病怏怏的身子骨。七娘立在一旁看着眼前的这个主子,她额上的垂珠眉悄然一紧,只觉得心头阵阵刺痛。暗叹了一口气后只能静静的磨起了手中的松烟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