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破晓,暗淡的光线穿透玻璃窗洒了进来。
微光刺射之下,他却猛然间苏醒了。于是,他就无所思考地坐了起来,轻悄悄地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从上铺爬下来,拿了本记得密密麻麻的数学笔记本就快速地走出了宿舍。
今天是这一年高考的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他得抓紧时间再去翻看一下过往的记忆,才能心安理得地迈进考场。穿过走廊,转了个弯,他便爬上了楼顶,来到经常伫足的地方,就随手翻看起笔记本上所记载的数学公式,数学理论,容易混淆的数学例题,以及他自己体会出来的做题心得。他翻看的很细心,一个个小小的细节问题当然不容错过,就是连老师再三说起不作重点考试、可以随便浏览一下的内容也是看的再认真不过。可见,为了高考,就不能忽视任何形式的内容,而且还要抓的很紧,“以保周全”,做的万无一失才能胜利登上大学的殿堂!
这样入神、陶醉地看着,时间倒过的很快,东方渐渐地红润起来。
突然之间,一段用异样颜色写就的话语映入他的眼帘,他很用心地读起来:“今年的高考以失败而告终,不过不要紧,我们还那么地年轻,正值风华正茂之时,只要有闯劲,相信明年一定能实现我们的大学夙愿,到时,我们就真的比翼双飞了!”
大一看到这段文字,他欣喜的不得了,犹如回到了那两情绵绵的过去。可是,当他的思想回到现实之中时,就只有泪珠滚滚了,他情不自禁地呼喊着:“淑雯,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那么绝情地一走了之呢?为什么?”顿刻间,他全身似如痉挛一般,缩成了一团。
那过去的点点滴滴却在他心头缓缓地划过一道道伤痕……
在他愣愣地沉思着,回忆过去之时,身后一个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徐天从,今天那么早起来,也不叫我一声?”
徐天从赶紧松弛了一下身躯,扭过身子僵硬地笑了笑:“撒应龙老兄,你过的桥都比我走的路还多,有必要起那么早吗?还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大显身手,奋力一战呢?”
“唉,我是睡不着吗!”他把手里的数学书翻转了几下,然后就问,“刚才想什么了?想的那么入神?我看不像是在思考怎么做题?”
“也没什么……”他轻松地一笑,“只是有道数学题琢磨不太透彻,而想的有点入神了。”
“哪道题,快告诉我?”
“哦?”他愣了愣,才说,“不过现在想明白了,就不劳烦你了。”
“不行,你一说起数学题来,我就会犯一个死毛病,不把这道题看在眼里,搞的通彻透明,是不会心安的。为了让我心里塌实,快点告诉我?”
“你真是个数学魔痴啊!”他不得不佩服地说。
“你也知道的,我都复课三年了,上了四个高三,你说不变成魔痴才怪呢?再者来说,各种类型的数学题我都滤过几遍了,简直……狂妄点说吧,所有的数学题,我是无所不会,无所不通啊!您行行好,就别瞒我了?”他祈求似地说完,认真地看着他,见他迟迟不动声色,心里急了,就冲上去把他手中的笔记本夺了过来。
“唉……你怎么抢……我的东西……”徐天从慌张地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却并没有向前从他手中抢回来。
“哪个题呢?我得好好地瞧上几瞧。”他定睛看去,没瞧到什么数学难题,却瞧见几行醒目的大字。在心里念了一遍之后,他脸色半忧郁半喜悦地问:“是不是还想着她?”
徐天从无奈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叹息着:“也不知她现在安身何处?过的可好?”
“那么长时间音训全无,可能是不要见你了。”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啊,难道给我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行吗?”他激动之下,把自己双手的骨骼捏的啪啪直响。
“男女之间的事,比做数学题还费脑子,我是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是啊!”他说着,便从撒应龙手中接过笔记本,顺便问了一下,“今年的高考该不会出现什么差错了吧?”
“也不见得,平常做题很是得心应手,可每每迈上正式的考场,就会败北,也不知自己怎么搞的?”他无奈地叹了几口气。
“这应该是心理问题吧!最好找一下学校的心理医生来帮你解决一下?”
“我也试图提高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并且多次警告自己一定要放松,再放松。可是,到了关键时候,还是不起作用?”
“找过心理医生吗?”
“没有勇气去找。”他拍了拍脑袋,“如今‘大敌当前’,就是去找也不起顶点作用了。”
“以前不防患于未然,而如今濒临绝境,就是天神下凡,也亦无能为力了。”
“唉。”他不禁地又叹息起来,“从小上学,我就很聪明,平常很受老师的赞美,可一到关键的升学考试时,就糟糕的要命。小学升初中,烂的没法再烂,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初中升高中,也是一点不理想;高中升大学更是差劲的没话说。”他诉说着自己的败事,继而叹了口长长的气,“今年还是听从天命,如若考不上的话,就不再逆天而行,勉强自己是勉强不来的,放弃掉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回农村当个地道农民,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也算是对自己的人生有个合理的交代吧!”
“既然自己给自己那么大的退路,就是说不再对高考抱什么大的希望了。如果这样的话,心情自当会很放松,心理上的压力就会卸下一大部分。我看,你这次过关一定是轻而易举!”
“但凭天意吧!”
两人聊到此,才各自拿着书本看起来。
东方的微微暗红,渐渐退了,换来的是灰暗的雾气慢慢布满了天空,闷热的气息也缓缓笼罩住了整个县城。
数学考试在期待与惊慌中迅速拉开了序幕……
待试卷发下来,徐天从认真地填好自己的资料,就放下了中性笔,两眼有神地“追逐”着那些出题人的心思。前后认认真真地浏览了一遍,他的心情立刻放松了不少,不禁地舒了几口和缓的气息,心跳也渐渐地趋于平稳。在他的警惕稍微放松之时,一阵口哨吹来,他快速地捡起桌子上的中性笔,就以“加速度”之气势,在草稿纸上列出一串串的公式和解题思路……“心中自有黄金屋”,做题速度自当加倍。不一会的功夫,他就把选择题和填空题过滤了一遍,刚准备去做大题时,一道闪电划过玻璃窗,在教室内瞬间即逝,发出短暂但耀眼明亮的光芒。看到闪电,他的两眼一个扑棱,然后斜过两眼向窗外的雾蒙蒙天气看去……这一瞬间的光亮,犹如一道高山奇峰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犹如一通汪洋大海澎澎湃湃地冲跨了人间行道;又犹如一片浮云掩去了真相,让你无法看透人世浮华。一切的一切都形形状状地起伏不断地在双双惊愕的眼睛前晃动……如换作平时,谁也不会去在意一道闪电有什么大不了的,看到它就像家常便饭一般无异,可如今,则大大地不同,除了考试以外的任何事情都能轻易地在他们心中重重地留下痕迹,以至于他们大失常色,自认为老天有意如此,就是专门来给他们“添乱子”、“搞破坏”的。闪电的“威力”还没有退去,轰轰的雷声却又在漫天雨雾中缓缓炸开。这一“变故”极为寻常,闪电过后,就要有雷声,可在学生们心中投下的“倒影”就非同凡响了,思绪再也难以控制,信马由缰地随着远去的雷声飘渺、浮动起来。
在所有学生之中,当然了,徐天从的思想也是控制不住了,比起他人来说,他的思绪更加活跃,想的也是更加“深远”……闪电,雷声,雨声,让他的双眼呆滞了,手笔凝固了,眼前的浮云渐渐拨开,闪现出清晰、明亮的画面??那个“雨雾中浪漫的旅行”。
回思起过去那暖意融融的画面,他的眼角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串热泪……
燥热的午后,徐天从实在憋的看不下去书了,索性把书本向床上一扔,就信步走出了宿舍院,迈出校门,走不多远,便来到了附近的小湖边。以前,他很少来这种地方,更不会有什么“诗情画意”地临湖念上几句,以显自己才学饱满,相反,他认为出去散散步,就是对自己的不尊重,对时间的不尊重。今天,“兴之所致”,但更为确切地说应该是让“热兴迫之所致”。
站在一棵遮天避日的苍树下,观看着纹丝不动的湖面,他感觉心情很爽,可是却说不出来为何心情如此之爽?在他静静地欣赏这周遭的一切景象时,突然间,从湖边传来优美、娴熟、耐听的读书声。他心头不禁地为之一震,然后侧耳凝神静听……
“黯黯青山红日暮,浩浩大江东注。余霞散绮,向烟波路。使人愁,长安远,在何处。几点渔灯小,迷近坞。一片客帆低,傍前浦。暗想平生,自悔儒冠误。觉阮途穷,归心阻。断魂素月,一千里,伤平楚。怪竹枝歌,声声怨,为谁苦。猿鸟一时啼,惊岛屿。烛暗不成眠,听津鼓。”
甜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才恍惚地闪动了两下眼睛,向湖边的一棵柳树下望去,定睛看去,却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坐在木椅上,手捧厚厚的书本,在凝神观看。她上身穿着件短袖圆领的粉红色单薄衣服,下身是件褐色的长裙,衬映在周遭的美景之中,文静的像蹲花色雕塑安放在这个寂赖的世界。看着她纹丝不动的身影,他不禁地心想:“她刚读完一片优美的诗词,然后静下心来,应该在深深地体会文章的深意。”言念至此,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上一动,两眼像中了邪一般痴痴地望着湖边那个绝美的背影。
不知是何时,就像急风暴雨一般响起了女孩“哈哈”的笑声,这一突变,倒把近近观望的徐天从吓了一大跳。他脸有异色地斜向了湖水,心中惊惧不已:“难道女孩已经知道我在一直看她?还是女孩从书中发现了真谛?”正自疑惑之间,耳边响起了清脆的声音,叫的正是他。
“徐天从,那么有雅兴来此地欣赏、玩味,为何迟迟不下来呢?”
徐天从一个惊颤,差点没蹲在草丛上,愕然不已地想:“这个女孩是谁?为何认识我?还能那么轻易、熟悉地叫出我的名字?”
在他犹豫不绝之时,女孩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下来啊!”
“哦……哦……”他结巴地回应着,迈起步子走了过去。
待他走到女孩面前,两人一照面,徐天从便即惊呆了,他想他和这个美女似曾相识!
女孩看他满脸惊惶的神色,就站起身来微笑着说:“徐天从,不认识我了吗?我们曾经在一起考过试,那时我没有带橡皮擦,就扭头跟你借用,糟糕的是,被监考老师误以为我们在作弊,严重地训斥了一顿,还记不记得?”
“考试?借橡皮擦?”他一手拍着脑袋,一手插在腰间,深深地回思着,“你就是……”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她就急着开了口:“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他慢慢地说,“你就是那位特别热爱文学的陈淑雯。”
“对,对,就是我。”她回答的很热情,又是特别欣喜。
“刚才读的是不是宋词?我听着听着,内心就激昂澎湃了起来。”
“是宋词。”她点点头,脸却现出忧色,“词人遭贬流放后,很是怀念京城,对江山兴起抱有极大的热情,可是处处不得志,无法施展才华,只能郁闷在一个偏安之隅,过着忧国忧民的日子。”
“古人太执著,不懂的去变通,这也怪不得谁!”
“说的也有道理。”她仔细品位着,“不过呢,古人这种忧国忧民,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胸怀实在是难得,值得我们学习和发扬。”
接下来,两人一会极为合拍,一会又争论不休地谈论起了诗词。
他们越聊越有兴致,越聊越忘记了时间。待头顶砸下了大滴大滴的雨点,两人才犹如从梦中惊醒一般,恍然大悟地跳将了起来,徐天从口中边叹息边埋怨:“真是糟糕透顶,老天也太不近人情了,这样破坏我们研究诗词的雅兴。”
“别废话连篇了。”陈淑雯把书一阖,向胸前一抱,就拔足向湖另一边的亭子奔去,“快点去避雨吧。”
徐天从立即跟随其后。
“雨雾中浪漫的旅行”刚刚开始,可徐天从的思想猛然间被监考老师的声音而割断:“同学们,考试时间已经过了一半,所以大家要好好把握剩余的时间,集中精力做好下面的每一道题。”
“天哪……”徐天从暗暗吃惊,内心里感激地说,“多亏你这位‘恩师’中途提醒,要不然真是闯大祸了。”他额头,还有鼻梁上已是冷汗涔涔了,深深地吸了几口凉气,捡起中性笔开始思想镇定地答起大题来。
徐天从答大题的速度惊人,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部搞定了,剩余的时间就开始认真地检查。起先,他检查的很是认真,到第二遍时,就草草看了一遍了事。到此为止,他的数学考试大功告成,抛开考试的成功与否暂且不去说,就单单说他的思想又慢慢地回到了过去……
湖边的聊天,亭子里的交心,让两人之间的友谊骤然间猛增。在剩余的短暂的高一生活里,两人边切磋文学,边谈恋爱,甚至还谈及到了那远远不可名状的将来……
暑假缓缓走来,徐天从要回农村帮妈妈做活,而陈淑雯很伤心地点头答应了他,并告诉他,她会经常去小湖边读诗词,读文章,来回思过去的点点滴滴,犹如自己仍旧活在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听她这一番话,他很感动地流下了热泪。
暑假很快画上了句号,两人重新见到面,抱在一起哭了好长时间。
新的学期开始了,他们要分文理班了。徐天从喜欢文学之外,更喜欢的是钻研理化,从其中能得到乐趣,更能获取心灵上期待已久的成就感。这点上恰恰正好和陈淑雯相反,她喜欢文学,而且只喜欢文学,自认为文学修养高,能陶冶情操,能净化心灵,更加能“顺之任之”地“随心所欲”地生活。两人把各自的想法一经坦白,立即爆发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大吵。吵后,就是近乎两个星期的冷战。冷战快结束的时候,文理班却大局已定。陈淑雯面带委屈,低声下气地求他:“为了我,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转到文科班呢?”
“我们好不容易和好,不要再提文理科好不好?”他很烦躁地说。
“面前的问题解决不了,我吃不下,睡不香,就是为了我的身体,你也要再好好地考虑一下啊。”
听她如此说,他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慢慢地软了下来:“我对理科很感兴趣,真的不能失去那个课堂。”
“可是……我们有共同爱好啊,都喜好文学。”她捉住了刹那间的“空隙”,眼角有点喜悦之情,“不像我,只喜好文学,对理科半点不懂。”
“那让我再考虑考虑……”
后来,为了不负她的一片温情,他宁愿把自己的一半爱好抛却了,塌塌实实地投入到了文科的浩瀚海洋之中。虽然学起来有点困难,但他却学的开心,有一个美丽的姑娘陪伴在左右,还有什么坎过不去呢?
刚回想到此处,电铃嗡嗡地响了起来,待铃声响毕,监考老师说话了:“同学们,今天的数学考试到此为止,大家把手中的笔放下,整理好试卷和答题卡,就可以离开考场了。”
监考老师的说话声一响,徐天从的思想立即回到了现实之中,手忙脚乱地把试卷和答题卡整理好,就带着文具快速地走出了考场。
来到学校院里,风雨早已经停歇,徐天从面对暗暗长空不禁地舒了口气,内心里说:“今天真是别开生面的一次数学考试,题做的顺心,思想也活跃的不得了。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重大的场合有心思回思过去了,真是不同凡响!”
他心中松快了不少,傻笑了笑,摇了摇头,便大步流星地向宿舍院奔去,走不多远,却迎头碰上了撒应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