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一折,骆丹上场。清音缭绕,春色覆掩中的梦,杜丽娘悄然与柳梦梅相遇,骆丹浅浅唱起,“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圆圆听到这一句极为清澈飘摇的唱,不禁现出一片娇羞神态,似有若无的流缓情愫伸延开来。骆丹轻扫眼前的少女,珠翠晃动,粉脂匀施,细看光线铺撒,圆圆两颊恰似薄瓷,更兼两弯细柔的叶眉,时而若蹙,时而舒展,尽透出一片懵懵懂懂的娇媚情韵。骆丹诧异于圆圆在戏台上的美,似乎凡间根本就不应有如此轻灵的美人儿。他禁不住想道,若是就这样一直演下去,永远活在这个女子温柔注视的目光里,此生也不枉为人了。
两人齐唱,“早难道这好处无人说”时,衣袖相举,交错回旋,谁知圆圆一时没看稳,轻轻绊了一下,恰跌在了骆丹的怀里。骆丹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这下可怎么办。一开始圆圆也有些心慌,可事已至此,只能硬往下走了。她顺势轻靠在了骆丹的肩头,一边唱一边慢慢仰起头望着骆丹,而后才依依不舍的缓慢扭转身,拉过骆丹的衣袖,轻轻立直。谁知这么一演,反倒是把杜丽娘演绎的更加妩媚俏丽了,那台下坐着的客人们,大都看戏看得忘了出气。
演出结束后,圆圆卸了妆扮,便跟随王妈妈回了古月楼,临走时她向骆丹道了谢,也为当时戏台上的失误向骆丹赔了不是,骆丹听着她怯怯的言语,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眼瞅着圆圆离开了翠云楼,心下有些怅然。
回去的路上,王妈妈跟圆圆商议,要让她挑大梁,明日起便在古月楼排连本昆戏,演闺门旦。圆圆随口应承了下来,却也没有多说什么,那王妈妈心里却极为欢喜的。演出时骆丹看着圆圆失神的表情,台下观众的安静,戏台上圆圆的轻灵姿态,这一切都落在王妈妈的心里。她知道,今后的日子,古月楼的生意可就全部系在这个自己撞上门的小丫头-陈圆圆的身上了。
这之后,圆圆就渐渐成了古月楼的台柱,演出告示上只要写了陈圆圆这三个字,便是苏城里的王孙公子约定的赶集日子。古月楼的生意一日好似一日,那当日在翠云楼外大发牢骚的秦公子,如今却是场场必到。秦公子自来喜好昆戏,原本就爱捧个场,可对圆圆,他可不只是想听曲。那个女子在他的眼中,真就像是散落在人间的天仙。自打陈圆圆第一次出现在秦公子的视线里,他就满脑子都是这个女人。圆圆的演出,他每场必到,只有看戏的时候才得那片时的安静,戏散场了,秦公子就又跟丢了魂似的,如此不出月余,便病的躺在了床上。
秦公子在家养病,平日里一起观花赏柳的朋友们便来看视他,这里面有个人叫胡老土,家里是杀猪的,无甚才学,家境却颇为殷实。这胡老土为人憨傻,平时跟秦公子一帮人混在一起,乐得为他们花钱,所以人缘还不错。一伙富二代,官二代成天花天酒地,玩女人,寻野味,除了吃喝玩乐,还是吃喝玩乐。就只一件,这胡老土从来不去听戏。秦公子拉他去,他就生气,“唱的什么玩意儿,听都听不懂,怎么唱戏的净不说人话呢。”所以他自来也不知道苏城如今出了个陈圆圆,更不清楚自己的朋友秦公子是怎么得的病了。
胡老土来探望秦公子,闲谈中,秦公子便对朋友讲了自己的心事,说起圆圆,秦公子的脸就拉得老长,眼泪汪汪的,“唉,这可怎么办啊,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秦公子可怜巴巴的望着朋友,一副吊死鬼的样子。
“这还不简单,不就是个戏子么,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就趁空看你爹不在家的时候,派人去那个什么古月楼的地方,下个帖子,说老爷子生日,请那个陈圆圆过来唱两出戏。到了这里,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啊,女人么,不过就是图个新鲜,玩几天,等你这病好得差不多了,横竖有什么关系么,你说我说的是不是?银子不够花,哥哥给你贴。”胡老土一听秦公子的病因,就来了劲头,忙着出谋划策,来龙去脉,前后左右,那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秦公子便不觉有些动心。
午后,圆圆正要去休息,迎面便瞧王妈妈慌里慌张的拿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她停下,等王妈妈走近,递给她一张帖子。圆圆接过帖子,细细看了,正是秦府下的请帖,上面说今日秦老爷五十大寿,特别邀请圆圆姑娘过府去唱两支曲子,几个时辰以后便有轿子来接。王妈妈一声不吭,她是想起了青青去刘府的那件事,心里掂掇不知圆圆会怎么处理这张请帖。
圆圆把帖子递给王妈妈,只说了一句,“秦老爷的寿辰不是今天。”王妈妈听了,不知如何回答,“那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但秦府也不能得罪,咱们往后生意上还要靠官府多多照应,不去,那也不好。”圆圆安静的说。
“可,圆圆,你的意思是,要接下帖子,去秦府么?”王妈妈有些疑惑了。
圆圆没有立刻回答,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平日演出时,秦公子每次都来,而且回回都在前排,只要圆圆一出场,那秦公子就变得跟块树桩子似的,眼皮儿连眨都不眨。圆圆心里能猜得出是怎么回事儿,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好的方法。这明明是个有点危险的邀请,可圆圆也并不愿一口回绝。一来这样对古月楼并无好处,二来,圆圆心里清楚,这档子事儿如果不面对,那就还会有第二回,第三回。既然自己薄命,出来抛头露面的吃了唱戏这碗饭,该解决的事情还是要去解决的,躲总是躲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