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古月楼开演西厢记,来的人并不多,只是零零散散坐了几桌。王妈妈却是忙前赶后,紧张的了不得,毕竟这是圆圆第一次登台,王妈妈只怕出什么差错。
开始演出了,圆圆扮的红娘,踩着细碎的步子,俏皮流丽,虽说是头回正式演出,圆圆倒也不怯场。小丫头体态轻靡,婉转多姿,一字字一句句的念白,声腔清脆,嫩的能掐出水来。曾有邹枢所余词句,描述当日圆圆演昆戏时的场景,其记载,“演西厢,扮贴旦红娘角色,体态轻靡,说白便巧,曲尽萧寺当年情绪。”从中可略显圆圆昆戏表演的精妙,那第一次看到戏台上圆圆的观众,也都纷纷诧异起来,这么灵秀的丫头,怎么从来没见过呢?王妈妈赶忙趁便告诉那些客人,“这是我们古月楼当家的旦角,陈圆圆,这几日的西厢记都是她演红娘,还请各位多多捧场,这可是她头一回登台呢。”看圆圆演的不错,王妈妈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之后的几场戏,来的客人就越来越多了,圆圆也慢慢找到了在台上的感觉,只是圆圆总也看不清台下的观众。虽然离得不远,但圆圆在台上的时候,总觉得眼前有层雾,除了唱清楚每一个字,转动流递每一个动作,圆圆脑袋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知道。
展眼已过了小半年了,对于登台演出圆圆早已驾轻就熟。王妈妈看她一直都没有出过什么漏子,就想让她演闺门旦了。之前总是安排她扮花旦,一来是为了让她锻炼一下,二来花旦热闹些,能吸引更多人的关注,都这么久了,差不多也是时候让圆圆挑大梁演正旦角了。
这一日,王妈妈领着圆圆来到了苏州最出名的戏楼—翠云楼,本来翠云楼今日要演一出折子戏,《牡丹亭?游园惊梦》,这可是昆戏里的经典折子,可那演杜丽娘的旦角忽染风寒,病的挪不动脚,恰好王妈妈与翠云楼的老板相熟,这才拉了圆圆过来填坑。
正是晌午时分,圆圆和王妈妈跟随翠云楼的伙计来到二楼戏台后,看到三三两两几个人还在练功,圆圆就拣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不时打量周围。
王妈妈便去找了翠云楼的老板来,那人见了圆圆也没言语,只略点了点头,另吩咐了一个伙计去叫骆丹。不一会儿,一个青年男子来到了圆圆面前,那人比圆圆略大几岁,面容俊秀,神情淡漠。他听老板说明了圆圆的来意后,浅浅扫了圆圆一眼,随即说:“临场出事故,给你们添麻烦了,时候还早,方便的话请圆圆姑娘随我先排演几遍吧,免得场上生疏。”
圆圆听闻,微微一笑,轻声说到:“有劳。”
两人分别换了戏装,开始排演“游园惊梦”这一折,配乐只是简单的笛子,音韵绵长,幽寂,缓慢响起,圆圆便轻甩水袖,流转顾盼的唱起了第一支曲子【步步娇】,“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这一句起音极细小,圆圆唱的略显低怯,却也把杜丽娘演绎的传神俏丽,随后的转连自然幽渺,一份少女惜春的娇羞情怀恰如其分的展露在那一句句的唱词中。“停半晌,整花钿”,唱到这一句,圆圆微微顿了一下,随即伸展纤手慵慵懒懒的扶了一下头饰,一曲牡丹亭被圆圆演绎的真可算的上是步步娇摇,句句生香了。
还未到骆丹上场,他就在一旁望着圆圆,几句唱完,骆丹的脸色就柔和了许多。
“这个丫头,声音还有些嫩,不过唱的不错,昆戏的三昧是有的,晚上的演出肯定不会滑了台。”骆丹扭头低声跟翠云楼的老板说道。
不一会儿,骆丹上场。杜丽娘与柳梦梅,在梦中相遇。两人虽说是第一次合演,配合的倒也还精致匀称,纤毫不差。如此排演了几次,已是傍晚时分了,圆圆与骆丹便停了下来,简单进了些饭食,随后便开始正式化妆,准备登台了。
圆圆正在后台打理衣饰,忽闻前场有些响动,她悄悄的走过去,侧身细听,原来那外面有人在喊话:“今天不是柳絮姑娘的戏场么,怎么外面标的不是她名字啊?”圆圆听到,低了头,扭转身子,回到自己的位子,继续上妆。
且说外面这喊话的人,姓秦,是这苏州府衙郡守的儿子,秦公子平日里雅好昆曲,所以时常来翠云楼,柳絮本就是翠云楼的当家花旦,秦公子便时常捧她的场,这次也是好容易盼着柳絮演杜丽娘,哪想却临场病了,秦公子便老大不高兴,可这来都来了,也只能先坐下,等着看戏吧。
该出场了,圆圆心下有些不安,她想自己临时上场,来翠云楼听戏的客人难免会拿她和柳絮比较,那要是自己不如柳姑娘,岂不是会辜负了王妈妈的苦心,也会影响翠云楼的生意。正自私忖,忽觉背后有人拍了自己一下,圆圆扭转身,看到骆丹,他望着圆圆,嘴角上扬,浅浅微笑,仿佛看出了圆圆的不安。
“怎么了?”圆圆疑惑的问。
骆丹突然俯身贴近圆圆耳边,说,“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杜丽娘,真的,就算你唱跑调了,也没有人会跟你计较。”话说完,骆丹就回身去整理自己的装束了,只剩下陈圆圆一个人愣愣的站着,抹过了妆粉的脸颊红的跟樱桃似的。
圆圆定了定神,又望了望不远处的骆丹,便细细整束了水袖,掀起了帘幕,走向了戏台。
牡丹亭?游园惊梦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圆圆刚唱了这么一句,台下便已经静的没有一点声儿了。
那位秦公子坐在前排,自打圆圆露面,秦公子手里的盖碗就那么停在半空里,直到圆圆唱起皂罗袍一只曲子,“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时,秦公子才发觉手酸,放下了杯子。